《安静的角落》楼茕

17、威胁（下）

　　有人说看见我跑到了西边，那里确实围墙不算的高，因为那里邻近着一处断壁，但是还是会有一条窄窄的可供单人行走的沿边能走到树林那里。
　　本来今天中午那些人还是在主屋里找的，然后他们跑去了花园，我看着他们扒开那些草丛和灌木，又去看了无人看管的杂物间、员工居所。
　　然后那一个老头就说看见一个好像小孩的身影出现在了西边的围墙处。
　　于是我就在宅邸大门附近的一棵树上，看见黑夜里那片林子里亮起很多的手电的光，差不多一整晚都是这样热闹不断呢，那片林子里的小动物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吧。那片光亮越散越远，想必是徒劳的搜查再一次扩大了范围吧。
　　我被吸引着，而且也在想象着如果真的跑出去会有什么感觉，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应对呢，继弥渊一定会很生气的吧，现在我没有跑出去，我只是藏在了这座宅子里，我内心嘲笑着那些人，一些奇妙的想法在心里滋生，越来越兴奋……
　　最后还是，夜太喧嚣，而寂静要将我淹没。
　　我靠在树干上，这两根靠得很近的粗树枝能够成为我今晚安睡的床。
　　美丽的月亮离我很近，月光，美丽温柔的月光……
　　强劲的亮光直射着我，我一下被惊醒，扶着树干微微探出头去看，树下早已聚集着许多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站在前面的赫然就是继弥渊，直射在我身上的亮光不是出于他的手，他的手上只是拿着一把枪。
　　在强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惊恐的看着他单手举起，面无表情的瞄准我。
　　我的瞳孔骤缩，没有前进或是退缩的空间，我开始浑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还感觉着这不可置信，却是真的在一瞬间听到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电光火石一般，我眼前天旋地转，重重摔落在地，却是在这短短一瞬，我只是想到了会被击落的飞鸟、被爆头的猫，那沾血的羽翼被折断，眼球弹出眼眶……
　　我没有被子弹击中，只不过旁边的树干被击中了，爆裂的碎片在我被吓得摔落之前也划过了我的脸。
　　我贴在草面上，虽然感到有血液划过我的鼻子，但这疼痛比不上别的地方，我意识涣散只是胸口好痛，头也是。
　　继弥渊走了过来，抱住我，我的手垂落于身侧，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依附的人形木偶。
　　我改日也要向继弥渊要一个人偶。
　　继弥渊轻轻擦去那意外出现的血液，那位置不高，摔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下次对准的就是你的腿。”
　　然后被抓住一只手，半个身子擦着地面向里屋拖拽着，我不安的试图挣脱，但还是被一直拖着。
　　好粗暴，好粗暴，这样我不喜欢、好讨厌。
　　然后我被拖到众多房间里的一个，那只有一个差不多占满了一堵墙的巨大荧屏，然后继弥渊就把我丢在了那里，那片荧屏在黑暗里发出我所能感受的所有的光。
　　然后诡异的影像慢慢出现，一个挪动的躯体出现在荧屏中黑暗的角落里，他展开了他的四肢，却是爬行起来也是不正常的诡异。我慢慢忍着疼痛支起身体，受脑海里逐渐滋长的恐惧驱赶躲到墙边。
　　我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个人，一个肢体不再完整的人，手足没有末梢，爬行着是那样扭曲的姿态，他脸上表情狰狞，表露着此时的爬行使他正在遭受莫大的疼痛，甚至鲜血还在一路断断续续的涂抹着地面。他停了下来，然后突然如遭受鞭挞，一阵剧烈的反应之后就倒在地上抽搐着。
　　一直如此反反复复，没有尖锐的喊叫，只有喉咙里气体突然窜出时怪异的声响，还有肢体于地面摩擦的声音。
　　好像还有些许电流的声音。
　　绝望的，压抑的，仿佛是毁灭着…不！就是在毁灭的过程中！
　　我尖叫出声，疯狂的拍打那一扇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我只能以歇斯底里的哭喊来抗争，这对生命的暴虐和亵渎还在荧屏上不断进行着，而我的灵魂在不断地被穿刺……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藏住头，耳朵也要被紧紧的掩住，我的身心极力的抗拒着，但是那画面的声响却是被特意的调大。
　　时间的流逝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感觉我的意识要脱离这一具躯体了。
　　我的精神开始衰弱下去，我已经在绝望里等待着崩坏的时候了。
　　在我认为这世界上一切都要分崩离析的时候，门像一个奇迹一般被打开。
　　外面原来已经日光鼎盛，那人身上好像载着流动的风和光影。
　　在没有着落的苦涩的虚无里，他轻易的成为了唯一的具体，等待着我主动贴近过去，我呆滞了好久，最后软弱无力起身，虚晃着两步就倚靠在继弥渊身上。
　　我静静的待在软塌上休息，不再惊惶不定，似乎那残虐的回忆飞速褪入遥远的深处，继续着我的一些日常，继弥渊过来书房的时候我也过去静静的在他附近待着。
　　我对他的称呼从很早之前就从“少爷”被纠为一个“渊”字，现在我也遵从他的意愿，在他身处书房的时候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陪着他。
　　知道继弥渊想要什么，我并非一点也没有察觉。
　　这无处不在的茧缚。被忘记非宿命一般，我抚摸寂寞的心，叹口气决定继续接受它所带来的，对生活全部甜蜜的感受。
　　……
　　继弥渊已经离开了一个月，有一天我逛到了西边的围墙，剧烈的向往蛊惑着我，我早就在脑海里反复想象过这条路要怎么走下去，才能通到林子那边。
　　我只出去一会，就会回来。
　　我用力攀过围墙，沿这一条少有人踏足的路朝圣一般肃然的前往那一片普通的林子。
　　那是六年来，我第一次走出了这座宅邸，一切好像和以往想象中的不同，却又是如此的让我深陷于这极端缥缈的感动之中。
　　这里会有一地玉繁、满树傲然，这里会有叶落骨枯、风吹雨追……
　　我行走在茂密的林间，这林子以它的空旷收割着我寂寞的灵魂。
　　风的回声来自于山谷和我的心间，这里的一切似乎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我感觉到脚步摇摇晃晃，这一切对我来说真是玄之又玄。
　　在树林阴翳间窥见了那残落的夕阳，之后我折身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