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梨落扶桑

30、家宴

　　太阳和月亮再一次交替，终于第二天到了。
　　我早早的便醒了，正准备唤金叶银心进来准备梳洗，推开门却发现她们已经端着洗漱工具站在门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不好意思的笑笑侧了侧身让她们进了屋。
　　关门回过身却见两人已将东西放在了床边的矮榻上，见我转过身来，金叶慢吞吞古井无波的开口说道，“小姐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少爷们交代了今日要给小姐好生打扮。”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银心又接着说道，“小姐是想金叶银心受罚么？”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刚要说出的话立马吞了回去，我瘪了瘪嘴乖乖坐回床上脱衣服。
　　见我如此，银心弯了嘴角，笑得像是偷了腥的小猫，金叶仍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
　　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低着头腹诽，第一次见面时，在吊桥的那头，她俩一见我就是一副惴惴的样子，害我以为是两只羞涩听话的猫咪，老想着找个机会好好逗逗。结果完全不是那样，两天下来，在摸透了我的个性之后，两人自动回复本性----金叶就像成熟稳重的大婶，银心便是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两人一个严肃说教，一个楚楚可怜，配合得那是天衣无缝，在多次抗争失败之后我终于彻底妥协了。
　　穿上那身精美异常的银边百蝶裙，洗漱完毕，我乖乖的坐到梳妆台前，堆在台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踪影，正纳闷，金叶银心已经走到我身边，拿了梳子动手给我梳头发。我本想说随意披散着就行，还没开口就看到金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想想这是第一次出席凤家家宴，却是不能马虎的，于是刚到嘴边的话被我生生的吞了进去。
　　金叶银心动作很熟练，配合很默契，两双巧手在我头上飞舞着，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停了下来，对着镜子仔细看看，却是已经好了。
　　铜镜里朦朦胧胧的，依稀映出一张五官精致粉粉嫩嫩的小脸，转着头左右看看，绾的却是百花髻，乌黑光亮的头发被弄得高高的，翻绾着，左右各留了一缕自然垂下，看着真如小小仙童一般。
　　见我对着镜子一个劲傻笑，金叶终于忍不住端了端我的头，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再笑下去就来不及了。”
　　我闻言缩了缩脖子，乖乖坐好，任两人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又过了半个时辰，金叶银心再次停了手，站到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我，终于，彻底好了。
　　被银心从镜子前拉开，推出房门，看看日头，却也差不多了，我拢了拢头发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下了楼。
　　下去之后才发现倾城紫衣竟已等在楼下了，仍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一个如水中青莲高洁孤傲，一个如风中彼岸繁盛妖娆；一个青衣，一个红袍，那风姿，怎么看都该是站在人群顶端受人仰望的人物，竟然屈尊跟着我这么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娃，我终于充分的理解了凤亭轩初见倾城紫衣的困惑。说实话，若不是身临其中知道个中缘由，我也会很困惑。
　　自从住进了落雁阁似乎每次见到他们都是靠在雕花木椅上悠闲地喝茶，我直接走到软榻边上袅袅婷婷的落了座，怕皱了衣服便也没像以前那般躺着，只端着身子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看得紫衣一愣一愣的，端着茶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半天没有动作。我对着他眨了眨眼勾唇笑笑，效果立竿见影，顿在半空的那只手瞬间一抖，茶水便溅了出来。
　　紫衣这才回过神来，见茶水洒了满地朝着跟在我后面下来的金叶银心讨好的笑笑，蓦地，室内温度升高，侧了头一看，银心低着头红透了整张脸，连老城的金叶也微微有些羞赧。终于，我不顾形象的笑出了声。
　　见此，金叶银心齐刷刷的转过头噌了我一眼。我笑着挥挥手说到，“金叶银心先下去吧，到了时间再过来，我和两位公子说会儿话。”
　　听我这么说金叶银心便乖乖的朝着我们福了福身，匆匆告退了。
　　等她俩出去之后，我抬眼看着紫衣，问道，“真要呆在这儿？血杀楼怎么办？不管了？”
　　“青刃、白霜均在楼里，十大长老也不是摆设，少我一个血杀楼不会垮的。再说了，吟儿不知道么，出入凤家对我血杀楼众人而言便如吃饭一样简单，我虽住到凤家，对楼内诸事也是了如指掌的。”
　　想想也是，这么一帮顶级杀手，出入这凤家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区区家丁护院如何能拦？如此我也不好在说什么，转头看着倾城问道，“沉渊已经可是已经到了？”
　　倾城点点头认真的说，“一路使着轻功，前天便已经到了。”
　　“沉渊离开这么久金玉堂没出什么事吧？”我小心的确认道。
　　“吟儿不用担心，凤阁有如此规模靠的仅仅是我们四个，离开几天，不会有什么影响。”仍旧是清清淡淡的语气，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我却异常的安心。一直在担心沉渊走得过久金玉堂会不会出事，急急忙忙的赶他回去也是为此，如今终于放心了。
　　“绮罗呢？可还好么？”我淡淡的问道。
　　倾城只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紫衣却是开口了，调笑着说道，“自星绒百花宴之后绮罗、相思还有吟儿现在可是整个江湖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吟儿还小，也无人知晓底细，才躲过一劫，绮罗，相思一贯是众公子追逐的对象，今年百花宴后身边围绕的的公子少爷比之从前竟多了一倍不止，看看，吟儿可是害苦了绮罗了。”
　　这结果我早就已经想到了，虽说有些对不起绮罗，却也无伤大雅。
　　又聊了几句，却见紫衣骤的闭了嘴，我也没再说什么。只一会儿便见金叶银心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笑得风流倜傥的凤流云。
　　还没完全进得门来边听他笑嘻嘻的问道，“怎么吟儿还在这儿坐着？家宴可要开始了。”
　　我也笑嘻嘻的回道，“吟儿想着时间还早，待会儿再过去，怎么已经开始了么？流云小舅舅怎么还过来这边？”
　　“老大老二忙得走不开，便支我过来接吟儿，吟儿可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说道，“自然已经好了，怎么吟儿如此不可信？”说完慢悠悠的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见此，倾城紫衣也放下茶杯起身跟在我后面，终于，期待已久的家宴，到了。
　　跟着凤流云走过颤颤巍巍的吊桥，绕过碧波粼粼的落雁湖，穿过一条条繁花似锦的小道，终于，我隐隐听到了说话声。又走了百十步，在花园的尽头转弯，远远地便望见一个古色古香的亭子，虚眼看看，亭上挂一牌匾，用草书写了两个大字‘悠然’。
　　正当此时，凤流云也说话了，“前面便到了，就在悠然亭的下方。”说着脚下未停，继续往前走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凤家果真是有钱，府内花园湖泊亭台楼阁无一不有，跟它一比，区区左相府便不算什么了，想想漂亮娘出嫁前的日子，再想想出家后的生活，嫁过去便是去吃苦遭罪的，哪有半点幸福可言。
　　神思恍惚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我，霎时回过神来，悠然亭已经到了，而笑吟吟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凤亭轩又是何人？
　　本来喧嚣的场面渐渐地安静下来，几大桌人都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我们，我大致扫了一眼，无视掉众人好奇的目光，冲凤亭轩甜甜的笑笑出声唤道，“亭轩舅舅。”
　　凤亭轩是第一次见我打扮得如此，上下看了看，赞道，“吟儿以后一定是你娘那样的美人。”然后拉着我满是骄傲的在他旁边落了座，完全无视掉辛苦跑腿的凤流云。
　　刚坐下却发现倾城紫衣凤流云也跟上来了，也不找位子坐下，三个人齐齐的站到我身边，终于，凤亭轩无奈的挥了挥手，招来丫鬟给他们加了座，三人才乐呵呵的在我旁边坐下了。
　　我们这边刚坐下，凤亭轩旁边的美妇人开口说话了，“轩儿，你跟谁生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也不怕柔儿伤心？”
　　霎时间凤亭轩满脸黑线，微眯着眼睛板着一张脸沉沉的说，“娘您仔细看看......”
　　美妇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半晌又问，“难道是流云的相好？不像啊。”
　　然后凤流云也忍不住了，翻了翻白眼，无奈的说道，“流云有了相好一定通知您，您再仔细看看......”
　　美妇人又转回来盯着我看了半天，小声嘀咕着，“难道是老二的私生女？还是不像啊......”还没念完，突然双目圆睁，手抖抖的指着我哆嗦的说道，“你...难道...难道...是语儿的......”
　　几句话下来我也猜到了她的身份，想必这美妇人便是传说中下嫁凤家的当今圣上的亲妹，凤亭轩和漂亮娘的母亲----固伦端靖长公主轩辕婉如。
　　我对着她甜甜的笑笑，糯糯的唤道，“奶奶。”
　　她仍旧满脸激动，急急的说道，“你是语儿的......？”
　　我乖巧的点点头，笑眯眯的回答，“凤语是我娘亲，我叫凤吟。”
　　美人奶奶笑着应了声，接着问道，“你娘呢？怎么不见你娘？”
　　听他这么问凤家三兄弟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我也低着头沉默不语，半晌终于抬头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被打断，美人奶奶见我们如此，脸上渐渐地浮上了一丝惊惶，敛去之前调侃的神情，轻声问道，“语儿...怎么了？”
　　凤家三兄弟还是不语，终于，我定定的看着她，沉声说道，“娘亲已经去了，两年前便已经去了，再也见不到了。”
　　然后美人奶奶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身子往后一仰瘫在木椅上，血色尽褪，眼神空濛。
　　满桌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直到四周一片死寂，直到再没有一丝声响。环视一圈，众人均是一样的表情，震惊、怀念、还有无尽的伤感。凤亭轩、凤陌桑、凤流云虽说仍是有些伤感毕竟已经过了两天，没再出现当日震惊到呆滞的神情，却隐隐能从他们的神情里看出些微的愤恨。
　　一大桌人似乎最悲怆的还是美人奶奶，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疼漂亮娘的。
　　好好的家宴如今却没有了丝毫的喜气。终于，美人奶奶动了动，坐起身子，转过头满是悲伤的看着我，轻声问道，“怎么去的？”
　　“两年前偶感风寒，久治不愈，之后也曾请了御医诊治，只说郁结于心，却是药石难治了，之后不久娘亲便去了，走得很安详。”
　　“郁结于心...郁结于心......我好好的女儿在他林家便是过的这种日子？他林毅便是如此待我女儿的？很好，很好......”美人奶奶声音颤颤的叨念着，渐渐地，悲伤地眼神转为了愤恨，穿越苍穹直直的瞪着不知名的远方。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爹爹，两年前终于在娘亲的葬礼上见到了，那时他和白二夫人一起，只过来看了一眼，吩咐发丧，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后两年，我日日为娘亲守孝，直到一个月前才发现了娘亲留下的书信，一路奔波来到沐城。”我抬起头看着他们坚定地说道，“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恨，美人奶奶，亭轩舅舅，我，不要再回林家。”
　　凤亭轩温柔的摸摸我的头，放轻了声音说道，“吟儿是凤家女儿，回家自然是回凤家。”
　　桌上众人也纷纷点头，慈爱怜悯的看着我，我看着他们强自笑笑算是回答。
　　终于，沉默着的美人奶奶说话了，温柔的看着我，声音慈爱，“吟儿以后便是我凤家女儿，和林家再无半点关系。”说完这句声音变回了之前的愤恨和怨怼，眼神也回复冰冷，“语儿在左相府受尽委屈郁郁而终，我凤家众人两年不得音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倒要看看，区区左相，他想要干什么？如此对待我凤家女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持续着悲伤、思念和愤恨，看着一盘一盘精致无比的菜肴陆陆续续的上了桌，却没有人动筷子，只沉浸在自我的已是世界里，直到热气腾腾的菜肴一盘盘冷掉，然后又撤了回去，那天的家宴，是我穿越过去吃得最难受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本章完了，纠结了许久还要不要加些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加，如此也就够了，留下了一些空间，之后会慢慢填满。
晚上开更31章，落要出去吃个饭，喘口气，亲们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