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淡淡愁》上官千寻

54、第五十三章 愿为瑾瑜弃中宫

　　我愿意忍受十月怀胎之苦，愿意承担分娩巨痛的折腾，只要能够赢得一个生命的诞生，哪怕千辛万难，哪怕为此付出生命，我都愿意。可是为什么呢？舒宸妃忽然收紧了怀抱，怀中的人儿似是感觉到了，忽然哇哇哭泣。
　　水伊然看着舒宸妃的脸色当下心中一慌，又听见自家孩子的哭声，有些急躁，起身从舒宸妃的怀中一把接过孩子。
　　“姐姐，让妹妹来吧，瑜儿许是饿了，妹妹带他去找奶娘。”水伊然接过瑜儿，柔声轻哄道，又向皇帝告退，带着瑜儿先行离去。徒留下神色苍白暗藏不甘的舒宸妃，还有神情略微有些哀伤与歉疚的拓跋城。
　　原本喜气的宴会忽而冷场，谁不是察言观色的主，早看出皇帝已经没心思了，也纷纷安静下来。拓跋城也顺势遣散了众人，只陪着遐淑妃回了遐樱殿。所有人都走了，大殿顿时空荡荡的，再无繁华与喧嚣，只余一片寂寞，一片绝望。
　　皇帝拓跋城安顿好煌樱母子，便借口回了御书房。回到御书房的拓跋城，总是忘不了舒宸妃含恨带怨的眸子。他有些头疼地抚上额头，原本以为这些年来的宠爱与纵容足够消去她心中的怨气，这些年来的相伴左右足够明白他的苦衷，可是她依旧没有放下。
　　她到底还想怎样，怎样她才满足，只要不触及底线与原则，都可以满足，若是贪得无厌，也只好……拓跋城目光中闪过一丝凶狠。拓跋城打定主意，不禁又琢磨起另外一件事，柔然可是个好地方！锦绣如今版图辽阔，若是再得柔然，自己定成千古一帝。思及此，神色飞扬，目含雄心。
　　时间随着红墙的暗淡流淌。天聪二十年五月初四，初夏温暖的和风吹开了御花园万千花朵。这日水伊然从早上开始，心头一直萦绕着一股不安的感觉，就像有什么紧紧抓住了你的心，让你无从呼吸。
　　果然，正午时分，一道毫无征兆的旨意降临怡水殿。“怡水殿怡贤妃接旨：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家邦之化始隆。惟中壶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懋典，用协彝章。咨尔摄六宫事怡贤妃水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年久，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含章而懋著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则。褆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坤宁。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恭奉朕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逮螽斯樛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茧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显命有龙，鸿麻滋至。钦此！”
　　“臣妾谢皇上隆恩，皇上长乐无极。”水伊然带着宫人们恭敬地领旨谢恩，旨意一到。整个后宫便炸开了锅，虽然众人心中早有定论，然而旨意来得这般突然与迅速还是让人始料未及。
　　水伊然从此便要去另一个地方，换另一个身份，做另一些事情。这是后宫所有女人为之奋斗的后座，这是天下女人最荣耀的辉煌，这是一个女人一生的顶端。然而凡事均是有舍有得，有舍才有得。
　　只是皇上这次要的是什么呢？与后位相对的又是什么呢？如此高位相许，想要得到什么呢？水伊然身居坤宁宫，但是心中却甚感不安，她可不认为当今皇上会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在那人心中，什么也比不过江山。
　　正因为，她才甚感不安，越是拖着便越是说明那事极其为难，到底是什么事如此难办呢？正在水伊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道圣旨却将她从天堂打落地狱。
　　“皇后水氏，天命庇佑，诞下皇长子，朕特赐名讳“瑜”，瑜者，美玉也。皇后母仪天下，摄六宫之事，统佳丽三千。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自以后宫当为天下女子之楷模，当以六宫安乐平和为己任。现舒宸妃王氏入宫侍奉日久，天命不祐，皇儿早产，不宜生产，特念旧恩，令皇长子奉舒宸妃为母，为舒宸妃于舒雅殿抚养。自此，皇后所出均为正宫嫡出，皇子当为太子，皇女当为公主。钦此。“
　　水伊然才听完，只觉整个头脑都是一片混沌，原来他想要的是瑜儿，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是她倾心呵护的宝贝，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抢走她唯一的至宝？拓跋城，你当真无情绝爱吗？在你眼中，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换吗？包括你的骨肉，你的枕边人？
　　哈哈哈，是我错了，是我水伊然错了，瑜儿之于你，不过是将来众多皇子中的一个，就如同我之于你，不过是三千佳丽中的一朵罢了。因为不爱，所以狠得下心，因为不痛，所以做得出来。
　　皇后之位，我想要，可是若是要用瑜儿来换，那么我宁愿不要，我只想要守着我的瑜儿，守着我的宝贝。拓跋城，你够狠，若要取之，必先予之。你竟然还用太子与公主之尊还引诱我，你竟然以为我会相信你，什么正宫嫡出，全是屁话，没有皇上的宠爱，也不过是华而不实的一层皮罢了。
　　是夜，皇上驾临坤宁宫。那时，水伊然正独坐于灯下静静穿针引线，瑜儿就睡在她身旁的摇篮之中。她低头缝上一阵，便抬起头来细细端详熟睡的婴孩，那眉眼，那轮廓，还有那睡觉时微张的粉唇，颊边晶莹的口水。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以后他就要唤别人娘亲，以后他要别人的手，以后他要向别人撒娇，没有以后了。
　　拓跋城看见了她眼中的不舍与脆弱，心中怜意与愧疚顿生。一时之间，似是被那温柔撩拨了，竟一下冲上前将水伊然揽与胸前，柔声抚慰道：“伊然，放心，你还年轻，朕会再给你孩子的，我们会再有孩子的，我们现在就再生一个，好不好？”说完竟将手伸向水伊然的腰带。
　　水伊然一把按住了拿在腰际蜿蜒的手，低声啜泣：“皇上，你怎的这般不怜惜臣妾，瑜儿是臣妾的第一个孩子，都说母子连心，你怎的就舍得剜去臣妾的心呢？”那声音说不出的悲凉哀伤，就如同一把刀生生捅进了拓跋城的心。
　　“伊然，如今你已经贵为皇后，统领六宫，在其位谋其政，以后你所出均是正宫嫡出，天下最尊贵之人。朕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放心，朕向你保证，舒雅一定会像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的，她会好好待瑜儿的，你也可以到她宫里看望瑜儿，不是很好吗？”
　　“皇上，你不明白，孩子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瑜儿只有一个，以后哪怕臣妾生得再多，臣妾伊然无法忘却瑜儿。难道皇上就这么狠心，要逼死臣妾吗？”水伊然双眸含泪，脸色惨白，惨惨哭泣。
　　“够了，皇后，你既然已为皇后，自当以社稷后宫为重，岂可只顾一己之私？”拓跋城双眉紧拧，脸色铁青，略带怒意地说道。
　　“皇上，那臣妾宁可不要这后位了，臣妾只想要瑜儿。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水伊然边说边重重地在地上磕头，一会儿已见血迹。
　　拓跋城终于不耐：“水伊然，朕已为这后宫之中，当属你最为聪明，善解朕意，可是如今朕给足了你面子底子，你倒不知好歹起来了？是不是朕太宠你了，宠得你已经忘了这宫里的规矩？”说罢拂袖而去。
　　水伊然独跪于殿内冰凉的地板上，只觉那凉意一丝一丝渗进皮肤，渗尽心头，寒意一圈一圈直入胸膛，那里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瑜儿，母亲终于还是要失去你了。其实，母亲早已经知道，你父皇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只是母亲不甘心，母亲不相信。四年的恩宠，四年的相伴，他竟如此狠得下心？是母亲错了，母亲错信了他，错嫁了他，更错生了你。
　　若母亲没有把你生于宫中，你就不会在襁褓中就被人从母亲手中夺去，你就不会在沉睡中便忘却母亲，你还这么小，母亲怎么能够放心你离开呢？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就让母亲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瑜儿，从此你的母亲只是舒宸妃。
　　宫中更鼓已敲过三更，水伊然刚刚做好一套亵衣，那亵衣玉白柔软，触手温实，竟不似平日宫中微凉的锦缎，亵衣上细细密密的针脚，摸不出一丝针线的突兀。水伊然看着已经做好的衣服，不禁摇摇头：“怎么才做到三岁呀？”
　　水伊然将其叠好，放在一堆做工精致细密的衣物上，细细一看，那刺绣那针脚那心思竟与刚刚才置于其上的一模一样。再次拿起剪刀，脑海中幻想着四岁的瑜儿该有多高，该裁多大。剪刀裁刚落到缎上，便听脚步声传来，剪刀一顿继续裁剪，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