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品》一只妙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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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岫别过脸去，他觉得这人真没礼貌，而且男人看他的眼神，令人极其不适，好像自己是个被打量估价的货物一般。

　　“大人，您若是对方才选的人不满意，奴家再从别的妓馆里为您物色些美人来。至于……至于他，他年岁还小，什么事情都不懂，怕冲撞了贵人，容奴家再调.教一段时日……”
　　老鸨将腰弯得很低，云岫见她泼辣的时候更多，从没看过老鸨这样小心翼翼，卑躬屈膝。

　　那个男人嗤笑一声，似乎是嫌老鸨不识抬举，“我也是按主子吩咐办差事，区区一个伶奴，你如此搪塞，到底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细想想，你有几个脑袋讨价还价。” 男人拍了拍老鸨的肩膀，又看了云岫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那陌生男人走了之后，老鸨才惊觉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经湿了大片，她看着云岫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怜悯与不舍，哀哀戚戚道：“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了！”

　　“你怎么了，干娘……”云岫还一无所知，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不解。

　　“方才那人是太子府的大管家，这次来月满西楼里挑选伶人，却不曾想阴差阳错，他竟然看中了你。”
　　云岫听完笑了，“这不挺好的嘛，我还能得个差事，太子府哎，做了太子府的伶人，工钱应该很多吧！”在云岫看来，伶人不过就是月满西楼里面卖艺不卖身的唱曲跳舞艺人。

　　老鸨知道云岫天生一副好颜色，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当然好，可他是个贱籍，世人皆爱亵玩美人，云岫的命运也许最后只能做权贵的掌中之物，等到年老色衰那一日，便是被舍弃之时，如何在世上安身立命？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压着他，不许他出挑，不许他出彩，更不愿意让云岫抛头露面。

　　老鸨叹息着摇摇头，“那地方，龙潭虎穴，即便是我，也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这没长几个心眼的小傻子，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鸨心里难过，眼泪簌簌，摸了摸云岫的头：“怪就怪你生得太过出挑，不知是福还是祸……”
　　但云岫天性乐观，连忙握住老鸨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自然是福分，天大的福分，您忘了小时候您请城东的神算子给我算过命了吗？人家算命的说了，我是大富大贵，鲜花着锦，将来一片登天途。”

　　“没准儿到了太子府，太子看我顺眼，一个高兴给我和干娘一起抬出奴籍呢？”月满西楼里的这些人都是奴籍，即便将来有了子女也还是奴籍，只能做着下九流的生意，士农工商都不能入，所以云岫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脱去奴籍，成为堂堂正正的良家子。

　　那天晚上，老鸨和云岫说了很多体己话，当然都是老鸨单方面叮嘱云岫，大体就是说万事不要太出挑，做个让人无知无觉的物件儿最好，别人干什么，他也就跟着干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身体的秘密。”老鸨攥住云岫的手，恳切叮嘱道。
　　云岫点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他身体畸形，大约很多人都会忌讳，所以不能叫别人知晓。

　　第二日清晨，云岫背着一个小包裹，和昨日一同被太子府大管家选中的那些姑娘们，一起等在大厅里。
　　云岫紧紧握住自己的小包裹，这里面都是自己在月满西楼这些年攒下的家当。说是家当，其实都是些钗子和手镯，云岫喜欢这些漂亮首饰，攒下来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等在大厅的姑娘们都很兴奋，七嘴八舌地聊着，云岫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若是能被哪位贵人一朝看中，即便做个侍妾也是好的。”
　　“是啊，是啊，起码终身有个依靠，不像在月满西楼里。”
　　“听说太子喜怒无常，弄不好，命都没了，还想什么泼天富贵。”
　　云岫也凑过去和姑娘们唠家常，“在太子府干活，是不是赏钱特别多啊。”若是得了赏钱，他就能去宝清房将那支绿底飘翠的贵妃手镯买下了，那只手镯他眼馋好久了，也不知宝清房卖出去了没有。

　　被问到的女子们纷纷用目光打量着云岫，云岫姿容出色，可她们却丝毫没有印象。一个粉红色衫绣海棠纹样的女子迟疑着问道：“你……你是哪位？我昨日并未见到你，你也是被大管家选中的伶人吗？”

　　云岫耸耸肩，“我是新来的，叫云岫，昨日无意中碰到了大管家，大管家心血来潮，便将我也一并选了。”
　　众人看云岫生得标志，不由得暗中比较了起来。

　　嗯，似乎这人的皮肤比自己更加白皙细腻，眼型是桃花眼，比自己的杏仁眼看起人来更加含情脉脉，这人睫毛也很长，又卷又翘，像把小刷子，唇形竟然也堪称完美，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挺勾人的。

　　比来比去，好像也比不过这个叫做云岫的伶人，让人心头有些沮丧。

　　粉红衫的女子很热情，上来就笑意满满地握住了云岫的手，掌心的触感又软又滑，像是摸了一块打了白茶油的上好羊脂玉。女子低头看了一眼，云岫的手白到发光，而她的手与之一对比，竟然显得十分粗糙，还有些黑黄。

　　女子又趁机摸了两下云岫的手，心中暗暗感叹，原来旁人说的肤若凝脂，是真的。

　　*
　　没一会儿，太子府的马车便来了，云岫和其他伶人们一起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进了一处豪华宅院的小门，众人又一个接一个下了马车，大家跟着引路的婢女，进入了太子府的后院。

　　婢女面色严肃，生了一双吊梢丹凤眼，面容看着有些刻薄，她一边为云岫一行人引路，一边告诉众人太子府的规矩，举手投足间颇有一家主人的风范，有时甚至还目露鄙夷，似乎很看不起云岫这一行伶人。

　　婢女推开一处小院的院门，“就是这里了，从今以后你们就住在这儿，主子若是不传召你们，你们便不能离开这间院子，若是哪个胡乱走动，去了前厅，惊着了主子的客人……哼，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云岫走进院中，将整个小院打量了一番，虽说是小院，但也不算小，而且采光还很好，云岫对自己的住处还是很满意的，不亏是太子的府邸，果然财大气粗，连伶人们都能有个干净独立的小院子。

　　小院加上一共有七个房间，而这次选进来的伶人一共有十三个，所以两个人一间房，而有一个人会单出来，自己一间卧房。
　　云岫考虑到自己身体不便，他虽然是做女子打扮，但毕竟不是真的女子，同姑娘住在一起很不方便，所以云岫便请求自己一间屋子，索性大家也没人反对，总算是让云岫松了一口气。

　　晚上，云岫烧了一大锅热水，又将热水用木桶提进房里，灌满了偌大的浴桶，他身体异样，所以每日必须洁净身子，不然很容易生病。

　　云岫掩好房门，然后解了衣衫，抬腿跨进了浴桶里，温暖的水瞬间包裹住全身，一天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云岫忍不住靠着浴桶，舒服地叹谓一声。

　　他将澡豆放在在手心里搓出泡沫，这澡豆是他自己根据古方配的，不仅可以洗涤污垢，还能养肤，甚至沐浴完之后，肌肤间会留下一阵清香，夏天用可以祛除汗臭味。
　　彩蝶姐最喜欢向他讨要澡豆了，云岫自己沐浴也必然要用掉一颗。

　　净身之后，云岫披上干娘特意给他缝制的小衣，这小衣的料子是上等的月白锦，十分柔软亲肤，云岫因为身子有异，旁的衣料总是磨得他难受，唯有这月白锦，穿着舒适且合身，所以他的小衣都是这种料子。

　　沐浴完，云岫并未着急上榻，反而从柜子深处拿出一小罐脂膏，这也是他根据古方秘制的，叫做杏露脂，是取鲜杏仁、密陀僧、商陆、白鹅脂、猪胰、广明胶、珍珠粉加上藿香，细细研磨成膏状，用鹅脂油密封在白瓷罐子里。

　　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总共才得这么一小罐。
　　云岫吹了蜡烛，屋内瞬间漆黑一片，他羞于看自己的身子，总觉得他身为男子却生了女子的器官，有些难以启齿。

　　一直以来，云岫都十分爱美，所以特意做了这杏露脂滋养肌肤，所谓一白遮百丑，唯有皮肤白皙，上妆穿衣才好看，每日将这脂膏涂抹全身，就能养得肌肤又白又嫩，像剥了壳的鸡蛋。

　　云岫擦得仔细，手肘、胸口、脖颈，甚至连臀部都没放过，一直按摩到肌肤吸收完杏露脂，弄到最后，云岫的手都酸得厉害，浑身上下都是滑腻腻的。
　　光裸着身子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云岫的手臂能使上些力气了，这才将床边的小衣重新穿好，盖上被子进入梦乡。

　　已经来了太子府近十日了，云岫与其他伶人们一直由教乐坊的姑姑们教授宫廷舞技，从未踏出过小院一步，别说太子爷了，连男人都没见过一个。

　　彩蝶姐是月满西楼里的第一舞姬，莫说是月满西楼了，便是整个云京城，论舞技，她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自从云岫闹着不去私塾之后，整日闲在月满西楼里无事干，干娘又不许他到处乱跑，百般无聊之下，云岫便跟着彩蝶姐学舞了，那时他年纪小，腰肢很软，舞起来酣畅淋漓，就连水袖也甩得极好。

　　是以教乐坊姑姑们教的舞蹈动作，云岫只看一遍便记住了七七八八，不过他始终记得干娘的嘱托，叫自己不要太出彩，所以云岫并未认真排练，只是随意一舞，大体上弄个差不多也就罢了。

　　今日才排练半个时辰，便有个婢女推门进来，说是太子爷在府内举办宴饮，让伶人们赶紧去前厅献舞。
　　众人一听这消息，脸上纷纷红光满面，心情都很激动，唯有云岫神色自若，比起兴奋，他更加好奇。
　　他听干娘说，云京城里真正的权贵们只要手指头缝里露出点东西，便够普通人吃喝一辈子不愁，那太子宴请的宾客，一定很有钱吧！

　　想到此处，云岫的眼睛亮了亮，他又惦记起宝清房的那只贵妃手镯了，今日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若是权贵们一个高兴了，赏他点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