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银尾流星》谜行之火

2、圣彼得堡“极光”冰场

　　第二天一早，赫夫赫里维奇就来敲门。睡眼惺忪的孩子们都不情不愿地起来。师姐们临时起意过来所以行李根本不用收拾。耶德娜的行头也不多，一如她一贯从简的作风。斯缇契尼娅的收拾工作相比之下可以说是惨烈。她整天乱丢东西，各种物什和她最喜欢的电子乐一样凌乱，最后是师姐们还有耶德娜帮她一同收好的，行李箱差点没合上，拉完链之后甚至还有半截袜子卡在边缘。但实在是来不及了，一行人匆匆坐上飞机，才回到圣彼得堡。没喘上一口气，赫夫赫里维奇就又赶着她们做常规训练。

　　一上午都是陆上训练，不过赫夫赫里维奇只安排了基本训练，不外乎是些跑圈、跳绳、游泳之类的体能项目。短暂的午休之后是上冰。大家来到更衣室换好服装，同时拿出手机在赫夫组内网里翻看当日训练表。看过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叹着气。

　　“唉，又变多了。”

　　埃尔弗洛娃当仁不让首先吐槽。

　　“赫夫让我今天开始尝试4F！我还以为还得等半个月……”

　　埃兰托娃更觉自己倒霉。她感觉自己的4lz尚未完全掌握，眼下又要增加新的跳跃。

　　卢西娅和柯金廖娜则是围着斯缇契尼娅，目瞪口呆；斯缇契尼娅也双眼发直，好像遭到了什么巨大打击似的。

　　“这这这……尼娜一升组就要同时开始在冰上练两个四周跳？”

　　卢西娅不可思议地感慨。即使斯缇契尼娅在陆上训练中已经可以完成四周跳，冰上实践的难度还是很高的。

　　“等等，旁边这里有一行小字备注。”

　　柯金廖娜指给斯缇契尼娅看。斯缇契尼娅闻言，木然地放大，读了出来：

　　“3A已经练得很好了，4lz和4F都试一试吧，你可以的。”

　　斯缇契尼娅眼睛一闭作势向一旁栽倒，吓得刚从盥洗室走出来的耶德娜赶忙扶住她。

　　“尼娜，振作一点！”

　　装作撕心裂肺的声音使得斯缇契尼娅很快破功。她笑出来，自己站稳。

　　“没事，耶德娜，我就是训练内容打击了而已。”

　　耶德娜好奇地看她手机里的内容，看见了两个四周跳，同意地点点头。

　　“赫夫真过分。”

　　不再多磨蹭，大家收起手机开始穿冰鞋。耶德娜来到挡板边，被赫夫赫里维奇叫到一旁。

　　“耶德娜，我最近又想到一个新的动作。”

　　赫夫赫里维奇搓手。

　　“我应该多久拿下？”

　　耶德娜问道。

　　“倒也不急，这个动作只是在我脑中初具雏形，只是得麻烦你陪我一起完善它了。辛苦啦，耶德娜。”

　　“好的，教练。”

　　然后耶德娜也去上冰。师姐们并不好奇赫夫赫里维奇对耶德娜说了些什么，因为她们都知道多半是和技术相关的事情。虽然能在赫夫赫里维奇组中坚持下来的已经能被算作花滑天才，但大家都明白一件事，赫夫赫里维奇最看重的其实是从彼得罗扎沃茨克带回来的小师妹。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她和当年的赫夫赫里维奇太像了——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平衡能力、柔韧性、软开度，以及极度的自律。师徒俩默契到一方进行技术突破另一方必定全力配合，所以说，从一年前开始计算，师姐们在公开比赛中展示出的全新技术动作，都是耶德娜在冰场上率先尝试并陪着赫夫赫里维奇完善的。

　　塞上耳机，身边师姐们在冰上呼啸而过的风声，彻底从耶德娜的世界消失了。耶德娜最近没有别的比赛，所以也没有准备新节目的打算。耳机里随机循环着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间或一些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耶德娜在默认划给她的冰面区域里滑着热身。随着冰凉的风从抚过脸庞到附着在皮肤上，耶德娜的身体也彻底热起来了。逐渐找到感觉，她寻着一个重音，在演奏者琴键重重落下的瞬间起跳，然后稳健落冰。

　　尽管难度不高，简短的几个试跳都非常成功，这让耶德娜产生了一种愉悦感。她从练习服内兜取出mp4，直接调到只存了李斯特作品的文件夹，播放《超技练习曲第五首》，即“鬼火”。

　　冰上练习是耶德娜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在冰上，她总是比在陆上更有舒适感，因为无论是滑行还是跳跃或是旋转，都能为她带来近似于飞翔的感觉。开始学习花滑之时，耶德娜曾以为跳跃时的轻盈感可望而不可即。可实际上，赫夫赫里维奇的指导、师姐们公认痛苦的陆上训练与耶德娜母亲为她打下的芭蕾基础，使她在花滑技术上一日千里。

　　但陆上训练仍是每日课题，且随着耶德娜的能力越发出众，赫夫赫里维奇对她的要求就越发严格。四年下来，耶德娜专用的训练计划表已经出到了第27版，除去开头一年的适应期还有每训练两个月休一个月的假期，差不多一个月就要加强一次训练难度。师姐们见了耶德娜的训练表都闻风丧胆，只有耶德娜能面不改色不加抱怨地坚持下来。

　　耶德娜也累，但这炼狱般的陆上训练反而能衬得冰上训练像是在天堂中徜徉那般美好。

　　不过耶德娜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些。一年只放四个月假，而且分四次放，使她钢琴、舞蹈都有些生疏。更小些的时候，她还热衷于随着父母去听交响乐队演奏或是现场观摩钢琴演奏家的演出，但自从投入了赫夫赫里维奇麾下，这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乐趣，慢慢离她远去。

　　耶德娜偶尔半夜会在被窝里思考，自己会不会有些后悔。但赫夫赫里维奇告诉她：“成就任何一项伟大事业的人，都要付出旁人看不见的巨大牺牲。耶德娜，你是天生属于花滑的，要懂得放下琐事，去赢取你命中注定的荣耀。”

　　尽管十岁左右的她还不怎么能听懂赫夫赫里维奇所言为何物，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听从了教练的建议。但她还是忍不住会触碰自己的其他爱好，所以在上冰时听些自己喜欢的歌变成了很好的途径。

　　为什么不在陆上训练时听歌呢？一来，陆上训练颠得太多，耳机容易不慎丢失；二来，陆上训练比上冰辛苦得多，全身被汗液、盐分与闷热感裹紧的时候，任谁都没有心思欣赏阳春白雪；三来，陆上训练是磨练极限与意志好办法，在中间加入享受的事情绝对是乱人阵脚的。

　　11岁的耶德娜认为自己想得很在理。她享受着在冰面上的时光，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能令多少人大跌眼镜。

　　此时，她像一朵活过来的鬼火，轻盈地踩着鬼魅般的小踏步，在钝化的低音响起时有力地往上一跃——

　　3A，她练习的是3A。

　　反复又尝试了不知多少次，耶德娜再一次落回冰面。这次，终于不再有明显的磕冰感，只有些微不可察的冰屑散开。成功了，或者说，耶德娜终于对自己的3A满意了。她趁热打铁，多巩固了几次，直到快要脱离状态才停止。

　　在脑海中的跳跃练习计划表中，耶德娜勾去了3A，开始练习下一个跳。她的计划表中暂时没有四周跳，尽管她很想尝试。这是赫夫赫里维奇吩咐的。他说耶德娜现在身体条件和体能与四周跳都不是最佳匹配状态，贸然练习只会使四周跳的视觉效果不美观、技术效果不理想。他还专门调出许多年前的女单四周跳落冰视频合集，让耶德娜引以为戒。

　　赫夫赫里维奇确实是一个严于技术的人。他允许耶德娜在他首创的动作上产生失误，因为耶德娜需要探索直到发现诀窍。但他决不允许耶德娜在已有的动作上产生错误的记忆，尤其是观赏性与分数上占大头的跳跃。作为天赋型选手，他最痛恨的就是看见有人落冰之后要狠狠地拐个方向将自己别回去——他甚至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发表过这样的言论，然后顺理成章地遭到了许多其他选手粉丝的抵制。可他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技术动作对应的分数永远不会骗人。

　　好在11岁耶德娜自控力比她的师姐们都强大。教练安排她练3A，练3+3联跳，练3+1+3夹心跳，甚至练3+2+3的反人类本能三连跳，她便一个个地做到极致。

　　赫夫赫里维奇久久没有出现。他对耶德娜十分放心，教授常规跳跃总是在舞蹈室里完成。他此时正在办公室里用电脑为新动作建模。人模的数据是耶德娜去索契之前最后一次采集的。赫夫赫里维奇用鼠标拖拽着人模的肢体，大致将这个动作过程模拟并保存，随后仔细地盯着人模旁边的参数栏，对中间的细节进行调整。终于完成工作之后，动作模拟文件被拷到U盘上，同时被上传到赫夫赫里维奇的私人网盘中。

　　总算有时间去看看女孩们训练得如何了，赫夫赫里维奇首先突击检查埃尔弗洛娃。埃尔弗洛娃正在给埃兰托娃进行动作示范，这使赫夫赫里维奇感到很欣慰。然后依次经过柯金廖娜、卢西娅、尼娜所在的区域，最后来到耶德娜这片区域等待，并且验收耶德娜自主训练的成果。

　　耶德娜看见赫夫赫里维奇，很快朝他滑来。

　　“今天计划表里的跳，按顺序来一遍。”

　　3A，3lz+3lo，3F+3lo，3lz+1lo+3T，3lz+2lo+3T。耶德娜的前四个跳都很完美，连落冰时对溅起冰屑量的控制也十分到位，用刃更是非常清晰，每一个跳结束后都没有拖泥带水之感。唯有最后的3+2+3，2lo由于耶德娜的躯干没有保持足够的角动量，周数不足，于是以失败告终。

　　赫夫赫里维奇知道3+2+3不能一蹴而就，毕竟他当年4+1+3也是苦练三个月才能够完美呈现的。他滑到耶德娜身边，跟她说有希望了，就是要多练。耶德娜顺从地点点头，没有任何反驳。赫夫赫里维奇很满意，也很欣赏这个肯吃苦耐劳的小徒弟。

　　“那么，你的前四个跳就彻底过关了。至于第五个，3lz+2lo+3T，今后会在你的训练表里待很长一段时间。”

　　赫夫赫里维奇又去验收了几个师姐的跳跃训练成果，令他满意或是尚未满意的都有。最后大家集中，几个女孩站成一排，赫夫赫里维奇表扬了埃兰托娃的4F，表扬了斯缇契尼娅即将成型的4lz（斯缇契尼娅训练中离四周往往只缺45°左右的转体），表扬了耶德娜3A的进步，同时也批评了柯金廖娜4lz的用刃错误以及卢西娅自己偷偷模仿埃尔弗洛娃练的4S。

　　总结大会之后，就是大家最不愿面对的上秤和量身高。耶德娜对体重秤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她是保持体重最轻松的一个人。她怕的是身高尺，因为家里的人个子都挺高，而她最近也开始有抽条的迹象。

　　师姐们战战兢兢地上过秤后，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过关了。耶德娜简简单单往秤上一站，赫夫赫里维奇瞄过一眼度数就让耶德娜下去了。接着是量身高。和称体重刚好相反，师姐们都毫无压力地通过——压根没有长，即使是15岁的斯缇契尼娅也没有。反而是耶德娜站上去，赫夫赫里维奇在手机里录入数据，系统提示他说耶德娜在过去的一个月当中又长了两厘米。

　　于是倒霉的耶德娜又被赫夫赫里维奇单独留下。

　　“耶德娜，虽然这不怪你，但是，你已经有158cm高了，你才11岁。这很危险，你也知道的。”

　　耶德娜低下了头。她也不想长这么快，没有哪个花滑女单选手不知道165cm是老天爷划定的分水岭。

　　“不过还有办法补救。”

　　赫夫赫里维奇想了想，说，

　　“但这办法得看你能不能接受。你现在还小，不能做这个决定，等到你160cm的时候又会太迟了。所以我先说出来，你可以自己思考一下，也可以和家里人交流一下。”

　　“是什么办法呢？”

　　耶德娜问。

　　“我需要你将自己的肌肉练到最扎实、体脂率尽量减低。总的来说，就是需要牺牲一些女生的性征、身体曲线的柔美感。这样做的话差不多就是将你往男单的方向培养，但若是成功，未来的你一定会成为花滑史上重要的一笔。不要急着回答我，这个问题确实需要充分考虑。我稍后会把建议发到你的电子邮箱以及你父母的电子邮箱里。好了，现在回去休息吧。”

　　赫夫赫里维奇终于放走了耶德娜。

　　“呼……不容易啊……”

　　他的内心十分忐忑。好不容易找到的奇才，还未成气候就要面临职业生涯的第一道难关，而且以后的发育关是否会更难捱尚未知晓。他只希望上天保佑，不要让耶德娜在花滑这项运动中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