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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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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几日贺闻钟都不曾再见过殷漓,仿佛人间蒸发。
他不知道匈人已攻临城下,皇帝病死龙床,内政混乱,庸帝听信谗言一年前撤了沈家掌兵权,诬陷沈家忠义,上谏告发沈家之子沈不怠疑似与外党勾结,逼迫沈老将军以军职换子命,最后告老还乡。
世人皆叹沈家世代尽职尽责,驰聘沙场,辈辈少年英雄名声远扬,流芳百世。
明眼人无不看出这官场阴险,如深渊沼泽,一不小心便会命丧黄泉,当兵打仗的人哪里知道。
沈不怠十二岁随父远征,见证战场无数血雨腥风,仍坚守着一颗赤诚之心,少年人心怀天下,却遭到天下人的辜负,他如履薄冰,心灰意冷地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奸臣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沈家。
贺闻钟尚且如此。
可惜沈不怠的父亲死了,从此他成了整日酗酒,流连青楼的浪荡子。
殷漓把贺闻钟当做一件宝贝一样藏起来,关在竹林中,平时只派城炎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问:“殷漓呢?”
城炎道:“寨主有事。”
或许是一个好时机,贺闻钟不是女子,他本是太傅,一个不足挂齿的先生。
可若无太傅扶持左右,皇帝也难做。
贺闻钟不能坐以待毙,南国不保,他也得保家人性命无缺。
他自幼聪慧过人,若冠年考取进士混得一官半职,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行导致他处处碰壁。
可鉴清正廉洁一文不值。
“林中沉闷,我能否到外面透透气?”贺闻钟仍旧一身过膝裙装,头发用青布盘成丘,镶上几只银钗饰品,韵味十足。手腕上也多了一串银镯,是殷漓那日清晨强行为他戴上。
他见城炎端着饭羹,面色潮红,关心道:“城炎,你生病了吗?”
他老早发觉城炎自从上次木屋便不敢直视自己,难道是碍于寨主的威严?
贺闻钟靠近他温柔道:“城炎,我知你心,你不必如此忌惮殷漓。”
城炎一愣,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味,自觉向后退让。
“寨主宅心仁厚,我没有忌惮他,如今你与他成婚,自然是寨主夫人,我理应敬你。”他道,心中酸涩,不言而喻。
贺闻钟灵机一动,问:“你说你敬我?”偷偷打着小算盘,“若是敬我,怎会不尊重我?”
城炎:“啊?”
“我说我想外出透气,你许吗?”
“这个……”他结结巴巴道,“得……得等……寨主回来。”
“寨主!寨主!你只听他话,何时尊重我了?”贺闻钟故意生气道,“如果一直关着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城炎:完了!
说罢,城炎果然神色慌张,他抬起头,但入目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终究抵不过心动,他默默垂下头,道:“我能带你出去。”
贺闻钟一喜,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道:“此话当真?”
“但是,你必须跟着我,不能乱跑,寨主交代必须好生看管你,所以……”城炎絮絮叨叨,贺闻钟不管不问。
“何时出发?不如现在吧!”
城炎把饭菜递到他跟前,说:“你得先吃饭。”
贺闻钟狼吞虎咽之余,抬起头笑意盈盈道:“城炎,谢谢你。”
原来殷漓的房间内还有一处秘门,穿过秘门便来到后山,城炎把他看得死死的,恨不得眼睛长道贺闻钟的身上。
贺闻钟走在前头。
时逢秋,落叶成堆,脚踩上发出脆响,雾气泥泞,不多时,贺闻钟的脸上挂上一层露水。
他回过头朝城炎笑,他说:“小时候,我总是闷在家中读死书,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或许走这一遭是注定,他活得太安稳。
城炎定在原地,贺闻钟眉眼上落霜,嘴唇因为露水滋润更加殷红,与他右眼角下的朱砂痣一般。
美人一笑便胜过世间万千。
他朝城炎走过去,开口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城炎,谢谢你,麻烦你好生转告殷漓,贺闻钟谢他不杀之恩,愿此生不再相见。”说完,贺闻钟一挥手,猝不及防在城炎耳后静脉处一点,随后看着这两百斤的大汉在眼前重重倒下去。
待城炎醒来贺闻钟早已消失不见,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他回寨后马不停蹄地找到寨主,和盘托出,然而殷漓毫无反应,只叫他回去待命。
贺闻钟前脚刚逃出来,南城俨然成了一片水火之地,往日的繁荣此时只剩一堆废墟,街上横尸遍野,他遇到一个脏兮兮的孩童躲在黑暗的巷子里低声哭泣,瘦骨嶙峋,看到贺闻钟时满眼惊恐。
他心疼不已,慢慢蹲下身子轻声道:“别害怕,跟我走吧。”然后试探着安抚他的情绪,“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吧,我带你回家。”
孩童登时嚎啕大哭,如决堤大坝,一下子拥住贺闻钟。
他温柔地抱住然后起身,快速逃离这片是非之地,贺闻钟一从牢里出来立刻飞鸽传书,叫一家人暂时搬离贺府,家中现在稳落,他也心安,可是如今南城陷落,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孩童不知何时在他肩上熟睡,安静的只听得到慢悠悠的呼吸声。
贺闻钟会心一笑,大踏步出了城。
两年后,贺闻钟定居岚国国都——玥城,岚国位于南疆与北疆的交界处,倒也算的上一片富饶之地,同时作为两部交通重要纽枢,汇聚了来自各方的市侩商人。
贺闻钟在这儿寻了个赚钱的身份,他不单在学堂教书,偶尔还写写文章赚点外快,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曾经在巷口捡到的孩子如今也已七岁半了,听话懂事好养活,除了不太爱说话。
只有贺闻钟知道,这孩子当时在南城死了父母,又看见杀人放火,心里受不小打击。
贺闻钟带他吃了顿饱餐,又买了身新衣裳,一开始贺闻钟问他什么也不答,又没办法随便丢掉,索性带在身边,起了个名字,唤做“千尘”。
寓意洗尽千尘,希望他能始终保持善良的本性。
他也不介意下半生多个便宜儿子。
机缘巧合下贺闻钟又结识了沈将军之子沈不怠,那日,长安桥上卧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人,胡子拉碴,满身酒气,伴随着涌动的人群格外显眼。
他走上前丢了几枚碎币,谁知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腕。
贺闻钟:?
沈不怠起身几下将他的手臂折到后面,醉醺醺道:“打发要饭的呢?”
贺闻钟:难道是嫌钱给少了?
但他注意到的是此人功夫不错,单一手拎酒壶,一手就能钳制住他。
他道:“你是何人?”
沈不怠一把推过他,又躺倒,打着酒嗝道:“与你何干?不想死赶紧滚!”
贺闻钟瞥见那人脖子上的玉石,菩提观音,需靠人的血气养活,价值连城,是保佑人安康的好东西。
他蹲下身看着沈不怠:“我瞧你面善,露水相逢,做个朋友如何?”说着,贺闻钟扔给他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个“贺”字,“小生住在仲尼书肆,若你感兴趣,可以拿着这个牌子到小厮那里寻我。”
望着贺闻钟远去的身影,沈不怠渐渐清醒过来。
他浑浑噩噩地起身,手上攥着木牌,一口火辣辣的酒水下肚,烧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酿酿跄跄得来到一棵树下呕吐。
脑海中一闪而过:仲尼书肆。
那不是写画本子的地方吗?
“千尘,洗手吃饭。”闻声,小家伙从房内跳出来,贺闻钟摸了摸他的头,“不要总是闷在屋里。”
贺千尘乖巧地点点头,饭桌上,贺闻钟道:“今日我带你上街游玩,可好?”
“中元节要到了?”贺千尘问。
“嗯,我平日里忙,正好有时间陪陪你。”他夹过一块红烧肉送到贺千尘的碗里,“小孩子多吃,长身体。”
他不善言辞,只得重新夹了一块也送到贺闻钟的碗里,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贺闻钟早就把他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了。
贺闻钟教他认字习武,一些小本事足够他将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了。
这小家伙平时就喜欢捣鼓些刀剑棍棒的器械,在屋里一待一天,贺闻钟便由着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