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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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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摊牌
三日后,邺王带领大军出征燕国。
而高川被留在陈宫之中,并未随驾。他带领手下卫队将出征大军送出城门,回来之后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他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到了含清殿,见容轩和瑞臻都在,便笑嘻嘻地靠上去。
上回来陈宫只是一日,他还能刻意维持一副冷淡模样,这次没过多久,他嬉笑玩闹的本性便藏不住了。更何况在高川心中,瑞臻的地位并不如何尊贵,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身份麻烦了点而已。
此时他来找这二人大谈邺王出征的情形,其实也存了几分炫耀和奚落的意思,只是这人脸上一贯带笑,看不出来罢了。
据高川说,邺国大军在城外整装以待,邺王一至,齐呼“王上”,那声音将三里之外的鸟雀都惊飞了。
邺王一抬手,众军士立刻静默无声,只听得他走向他们的马蹄声得得作响,犹如战鼓一般令人激昂,铠甲摩擦的苍啷之声更使血液开始沸腾。他的气势令最前排骑兵胯下的战马不断踏动四蹄;他所过之处,人人脸上都闪耀着生死不计的决心,握紧手中的长枪,随时准备听从他的号令。
邺王停在大阵的最前面,朗声道:“此次出征,朕定会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
士兵们高声应和,气势滔天。骑兵应声而动,浩浩荡荡往燕国方向去了。万把长枪反射着刺眼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
“可惜二位无缘亲见,“高川咂咂嘴,似还在回忆当时的场面,“我邺军的声势,想这天下已经无人能及。燕国弹丸之地,要不了几个月,王上便会得胜归来!到时候天下一统,那……”
“那便恭喜高大人了,”瑞臻突然接过一句,他神情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话中却是句句带刺:“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邺军什么样子朕可是亲见过的。”
高川像是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自觉讨了个没趣,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扔一句“在下还有公事”便匆匆走了。
容轩一言不发看他离去之后,又看了瑞臻一眼道:“您生气了?”
“不,”瑞臻摇头,“若是朕忍得住,可就不像‘陈王’了。”
容轩见他忽然如此明白地说出这句话,不由吃了一惊。他四下看看,见其他人都站得远,听不见刚才的话才有些放心,疑惑地看向瑞臻。
对于瑞臻行事骄横无脑感到奇怪的,其实并不止他一人,相信沈凤臣和冯启云都有所怀疑,几人可谓心照不宣。但此时瑞臻为何要向他挑破这个秘密,容轩仍不清楚。
只见瑞臻说完这句便忽然沉默起来,伸手从桌上捏了颗胡莓在手中,也不吃,只是来回把玩,好似对这果子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兴趣。容轩知他心思,也不催,就安安静静等着。终于瑞臻一抬头,随手将果子扔回盘子里,大声对外面的人说:“你们都下去。”
等站在远处的福禄领着太监们行礼退下后,他神情严肃地转向对容轩说:“你可记得你发过的誓?”
容轩闻言“霍”地抬头,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看着瑞臻。然后他慢慢站起来,跪在瑞臻面前,重重叩首:“臣说过,终此一生保护您,绝无二心!”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还是有些颤抖,里面是抑制不住的苦涩:“皇上……如今还不信臣的忠心么?”
他想起那次瑞臻给他用药的事,又是一阵心痛难当。容轩自觉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回迟疑半刻,别说是去杀几个小太监,就是要他自己的命,他也绝无怨言。
但瑞臻,竟然对他用药。他对他的心,竟然比不上什么秘药。
他话中意味,瑞臻如何不知!
没等他说完,瑞臻早就顾不得许多,当下探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提。力道之大,连容轩都感到痛楚。
试了几次容轩都没有动,瑞臻一脱力便扑在容轩面前。他面色悲切,慢慢抓住容轩垂在身侧的手道:“不是……我不是疑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我,不得不小心。”
听他语气急切,说话间连君臣之别都不顾,容轩心里的不快便去了大半;而见瑞臻后面一句说得认真,他也不由自主抬头,神情也严肃起来,。
瑞臻死死盯着他,轻声说:“朕……已经同范将军联系上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容轩便将前因后果想了七八成。
同太后之间的书信往来另有乾坤之事,瑞臻素来不避他,因此容轩一直都知道几分。加上瑞臻几年来刻意示弱之态他看在眼中,容轩私下里也猜测过他必定有所图谋,只是一直无法证实。
而瑞臻这一句话,算是和容轩摊了牌,他略一思索,便将其他事情都一点点合在一起。
范将军之事必是太后提前布置,想来与那些信件脱不了干系。范将军忠诚善战,若得他在身侧,瑞臻所图之事便有了几分把握。
只是事情之间仍有断层,容轩思索片刻便问:“皇上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的?”
“九越先生……是朕的人。”瑞臻看着他,接着他倾身凑到容轩耳边,三言两语把关键的事情都和容轩说了一遍。后者开始还耳根微红,透出一丝不自然,而他听着听着便完全忘了顾及,脸上的惊讶之色便越被凝重取代。
原来瑞臻身上竟然隐藏着如此的隐秘!
容轩已经震惊到无法言语,根本来不及去计较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事,甚至想到此事干系重大,觉得瑞臻此刻告诉自己也是不应该的。
但同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激荡,呼吸也不由变得急促。
复国……!原本以为囚于此处,这个念头永无实现之日,哪知道就这么真真切切地摆在了眼前,触手可及!
他看向瑞臻,一贯沉稳的双眸也染上期待与激动地色彩。与这件事相比,他所遭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就是让他身败名裂,容轩也在所不惜!
长久以来,因为那件事而深深隐藏在他心中最后一丝怨念也消失殆尽,容轩慢慢坐直了身体,就着还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字一句道:“无论您要做什么,容轩定肝脑涂地,追随左右!”
“朕知道。”瑞臻好似没有察觉到他复杂的心思,轻声说:“朕这些年来,所谋只此一件,绝不允许任何差错。那时候……朕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容轩知道他说的是用药控制自己的事,此时听瑞臻如此一说,他只恨自己竟然不能洞察他的心思,让他独自忍了这些年,还未些许细枝末节心生愤懑,顿时羞愧不已,低头道:“臣惭愧。”
瑞臻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现在你都知道了。眼下有件事,我想你去做。”
容轩没有问什么事,只是静候他继续说下去。
而瑞臻一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朕要你留意着,一旦邺王对九越先生起疑,你便立刻杀了他。”
容轩呼吸一滞,像是有些反映不及,为何才知道九越先生是幕后的谋士,此时便要讨论杀他的问题。
瑞臻咬牙道:“以邺王之力,必定会对此事有所察觉。若只是猜测并大碍,可万一被他知晓要紧的地方……计划失败事小,若损了范江军和亲卫军,那件事便再无可能了。”瑞臻脸上带上些狠厉的神色:“那是朕最后的筹码,绝对不容闪失!”
亲卫军人数足有八千,太后不惜性命,费那么多心思将他们藏在十里坡,并不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亲卫军个个骁勇善战,忠心耿耿,如果能善加利用,再和邺王一较高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人是瑞臻手中唯一能和邺王较量的东西,要是有所折损,他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笑话。
瑞臻将所有底牌都在此时亮了出来,容轩亦深觉如此,心底那一点不忍之情便被抛之脑后。更何况未必要走到那一步。思及此处,容轩道:“既然您如此决定,臣,定不辱命!”
容轩说完这句话,瑞臻握着他的双手用力,直到微微颤抖起来。他深知容轩生性刚正不阿,行事磊落,从前也怕他直到自己心中诸多算计,会有所嫌弃,因此一直藏得小心翼翼。此时见他竟然立刻答应,竟然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瑞臻颤声道:“朕叫你去杀人 ,你也不怨朕吗?”
“臣不喜杀戮。”容轩与他对视:“但如果是您决定的事,无论如何臣都会达成的。除非……臣死!”
瑞臻鼻子一阵发酸,怔怔看着容轩,再也忍不住,身体往前一扑紧紧抱住容轩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不松,将头埋在他肩膀上,仿若哽咽一般叹了一口气。容轩下意识微微闪了一下,却又停住,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让整个身体都觉得热起来。
最后他将手臂放在瑞臻的腰上,收紧,这种想过千百次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殿外传来杂乱的踢踏声,应该是有一队邺国士兵跑过。但两人谁也不想动,就这样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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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王留下的臣子和士兵一直没有离开陈宫,仿佛还有渐渐增多之势。高川说,邺王将部分人员挪过来,是为了就近处理国事,毕竟陈国和燕国距离要近一些。
这些话瑞臻并不相信,如果说距离,其实还是周要更近一些,可谁也不知道为何邺王偏偏看上这里,也许是觉得陈国更加配得上他。
在他内心深处,实在担忧邺王此举身后是否有其他深意,比如说,他是否察觉到了一些什么。瑞臻厌恶极了自己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却又不得不处处小心。
他等了三个月,什么动静也没有。
容轩说,巡视时总听见远远有动土木的声音。瑞臻武艺不及他,什么也没有听见,但心里也很疑惑。叫高川来问,他说,来陈国的邺臣多了,总得有地方给们住。
瑞臻看着他笑嘻嘻的脸,总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看来他的秘密并没有人发现。瑞臻心想,将散落藏匿在十里坡的亲卫军调动起来,又不能让人察觉,实在是一件耗心力的事。
好在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