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译孟粮食]》人品不在服务区

1、第 1 章

　　“烦啦，你多吃一点啦….我这里还有很多的…..”
　　林团长阿译，正在热络地招呼我吃他的家藏，牛肉罐头。
　　我自然不屑吃这种木乃伊般的疙瘩肉：
　　“不要。小太爷要吃猪肉白菜炖粉条子！”
　　阿译脸上有一瞬间的伤痛滑过，他将脸瘪了半晌之后硬是挤出一个曲扭至极的惨笑给我：
　　“烦…烦啦，我这里….没…没有猪肉白菜炖粉条啦….”

　　短短一瞬，阿译那无法掩饰的哀戚满足了我，我乖乖地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防腐肉，不再挑衅。
　　很好，让阿译痛苦，不再显摆他那些丰厚的私藏――你看那满坑满谷的罐头，
　　让他跟我一样痛苦，甚至更痛苦，我的心里，才能宽慰。

　　我的确饿了。我稀哩哗啦吃得风卷云残。
　　全然不顾折断的手指，我甚至感觉不到痛――比起心中的刀口，这点皮肉伤太小意思了。

　　第一盒罐头将吃完的时候，又一盒启了盖的罐头迅速甚至是殷勤地递到我面前。
　　我咀嚼着满嘴不知味的肉渣，抬起头看向我面前这个人。
　　阿译的眉头间还锁着伤痛，可眼中闪闪，却是开心与满足。
　　一个人的表情怎么可以这么矛盾？
　　我已经很没有仔细地看过别人的表情，包括自己。
　　于是，我开始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而这个人的表情我曾经是那么的熟悉。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看见他嘴角深深浅浅的纹路，看见他嘴唇紧张而羞涩地抿动着，
　　看到他的脸皮抖动着，一幅又想哭又想笑的样子。

　　等我回神的时候，我已经趴在他的身上，脸孔相对，吐纳相闻。
　　“林副营长…….”
　　我看着他又期待又惊惶的眼睛，轻轻地吐出一个久违的称呼。
　　如我所料，阿译蓦得瞳孔放大，全身如抖震。
　　他嗫嚅着双唇，猛眨双眼，最后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我，嚎啕大哭：
　　“烦啦烦啦…..呜呜……烦啦……..”

　　刚进门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他的眼泪了，
　　现在他像只高大的瘦猴子可怜兮兮地扑在我怀里哭，
　　我只好暗地里骂自己欠――不该招惹他的。

　　可他是真伤心的。
　　我听见口齿不清地诉说：
　　“…..我，好想你们的….团长…迷龙…不辣….烦啦…我好想你好想你….我不想做团长….我有团长的…..我

　　一辈子都是副营长多好啊….烦啦…..你不要恨我….烦啦….烦啦…..”
　　他的鼻涕眼泪已经把我胸前濡湿了。
　　我没有力气责怪他，我只是，轻轻地用我那只没折断手指的手轻轻地插进他的发间，
　　轻轻地捋着他的伤心。

　　“我没有恨你。”
　　我听见自己轻轻地开口。
　　我感觉阿译在我怀里的停顿，尔后是更加剧烈的嚎啕。

　　我想起某一天，在某辆颠簸的吉普车上，
　　我的团座坐在前面指手划脚，
　　我的督导坐在我旁边晾着他刚洗的那件衬衣。
　　我坐在车上，想着自个儿的心事。
　　后面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追着，一边追一边叫着孟烦了。
　　我回头看，是迷龙。
　　车在奔驰，迷龙在跑，团座狂笑，营座傻笑。
　　我问他：迷龙在说什么？
　　他答：不知道。
　　我又问：那你笑什么？
　　他笑：东北大舌头说话说不清楚了啦～
　　得！我瘪笑着嘴把脸一扬：你个上海小拧十三点，你说话就清楚啦？
　　一路上，团座儿在吵，路上枝丫上的麻雀也吵。
　　营座儿在笑，路边在野花野草也在笑。
　　车颠簸地欢快，风迎面撞来，泌凉泌凉地让人舒服地眯起眼睛。

　　阿译终于只是在抽噎了。
　　我轻拍了他的背，把他推开来坐好。
　　他肿着眼睛，垂着睫毛，鼻头红红的。
　　他抽噎着抬起头来，冲我扯开一抹笑：
　　“你等等，我再去给你拿点好吃的来。”

　　他起身，我看他走进隔壁的屋子，我冲他喊：
　　“小太爷只想吃猪肉白菜炖粉条子。”
　　即将消失在门后的人影停滞一秒，没说什么就进去了。

　　我拿着已经吃空了的罐头盒子转着，敲着，拿两只空闲的眼睛四处瞄着看着，
　　我听到隔壁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油布的声响，
　　我微笑起来――这个在南天门饿怕了的林少校究竟还有什么宝贝。
　　我仿佛闻到久违的猪肉白菜炖粉条的香味，我眯起了眼，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阿译不会让我失望。

　　我觉得我已经等了许久，直到，我等来隔壁的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