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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Kir篇·昨夜孤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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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语调平静,内容只在听者心中如惊雷般轰然炸响。
她没有听过这个姓氏,更想不到这一职业衍生出的称呼会跟属于那个人的姓氏连接在一起、框在一句内连续地说出来。因为Margarita身上没有任何她能看得出来或认为符合“警察”的特质。
水无从中迅速提取出对她而言应当有用的信息:这个男人和Margarita是旧相识,前者接过和后者有关的“订单”,多半是谋杀,很显然他现在失败了。事情很明朗,能给她带来冲击的只有最后那句话——Margarita和日本警察间又该是个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是可以陷入混乱的时候,她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吐出,过程漫长而轻不可闻。她尝试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再次迅速地集中注意力去听那两个人接下来的对话。
“你是个成功的犯罪者。”Margarita只是这样回答:“你确实杀死了当时那个警察。”
“找到我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也不会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
“她”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知道什么?”
沉默。
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紧张的情绪再次摄住头脑,她禁不住警觉地用余光打量每一处,提防着有人借着寂静的时机来到她身边、以便先发制人。就在她几乎要冒险看看那两人到底在哪、做什么时,那男人终于再次开口了。
水无怜奈想,其实她该趁着这个时机离开才最好。运气好的话她会遇上熟面孔,为她作最坚实的不在场证明,摆脱那枚追踪器可能为她带来的所有麻烦。
但这实在很难。
在她踏上这一职业生涯之前,好奇心这一特质便与她的生命和人格密不可分…或者用“无法停止的对真相的追索”来说会更合适。她必须要在这里知道,“望月警官”和Margarita是什么关系。这可能会是个非常好用的筹码。
但不论真相是什么,她不能和敌人和解。是的,不论表面上有多么合拍,她很清楚、Margarita是她的敌人。
如果她能成为活着看到黎明到来时的一员,她会因为念着对方给她行方便的照拂打个无期的申请报告,总比绞刑的下场要好。
“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男人问。他的尾音向下落,给人一种他已经知道答案的感觉。死囚也要等待宣判才能安息或赎罪。
Margarita回答他的语调几无起伏,不掺杂什么感情,不显得那么疲惫:“不是所有的真相都有必要被揭晓,我本应如此搪塞你。”
当“她”说完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决定给出真正的解答。
“在被你‘杀死’时,‘我’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也没有预谋过自己要活下来。你和我都只是陷入了一个棋局,你会失去自己的亲朋,是你此后行事不慎,没有扫清尾巴。”
“不错,你从业以来战绩斐然,但这是一起恐怖袭击事件,你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的。了解委托人的目的也许不是你的分内之事,你甚至可能将其视为一种职业道德,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非如此。”
“你没考虑过会被灭口这件事吗?会不会对自己有些太自信了。”
“你从最开始就也是委托目标,你要杀死我,你的委托人要在我‘死’后杀死你,就这么简单。她从没更改主意,所以你才能找到我,见到我。我们现在的见面说不定还是她的决策。”
“……”
“我不明白。”男人最终说:“我没有不接受自己的失败,也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我不明白的是,如果她想让你死去,又为什么要让你活下来。”
“看来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很抱歉。”Margarita回答:“但其实我不喜欢继续跟你重复那个话题。”
“你很优秀,你确实杀死了我。你杀死了那个警官,我永远都不会在此生有机会成为警察,当然也不会有来世尝试你的推荐——而且我对歌舞伎町真的没什么兴趣。”
“真神奇啊……”男人感叹道,“你给我的印象很深,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跟我一样的人。”
Margarita说:“我以为你会愤怒、或觉得这一切太荒诞。因为我最开始是这样的。”
他哈哈一笑:“你死掉的时候还太年轻。”
咔嗒。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是保险打开、子弹上膛。
“宽容不是属于我的品格。”她听见上司冷冷道:“你知道你那天都做了什么,我不能饶恕你。所以、重新说一句别的遗言吧。”
“是吗?我以为你能跟我聊到现在已经够好脾气的了,你不会是记恨我拿别人的妈妈威胁你的事儿吧?”他说。
“永别了,小警察。”
…
说实话,望月良夜其实觉得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不能谈选择的,这种不能是一种无能为力。也许只有赤朽叶昭例外。死是很轻松的一条路,一刹那的苦痛后是黑暗和虚无,和要面对的一切、可能失去一切的现实来说相比显得很舒服。
可他还是要活下来。
就为了这份别人给予的能力、他也决定背负起一些或许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他也可以不处理这件事,不给回答。
他无法否认选择用一颗子弹送对方安息是否出于恻隐之心,可能在赤朽叶昭的眼里,一个匪徒和一个仓鼠球没有差别。他也找不到立场去干涉或指责对方——他只是一个虚拟的造物。
现在,为了那个旁听者的安全(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意义上的),他该到别的地方去了。
…
水无怜奈从阴影处直起身时,躺在地上的尸体额头的弹孔已经不再向外涌出鲜血。她在站直后揉搓小腿,让体温透过掌心再透过皮肤传递给肌肉,让它们从麻木僵硬中复活。
有新的情报可以传递回去,她有些肯定这是一个突破口。“望月警官”和“Margarita”是谜面,“摩天轮”等线索藏在字里行间,她要破解这个谜底。
情报员走近两步,小心地避开地上蔓延的血迹。她试着记住这张脸,以便日后使用语言将其作为证据复现。
这是一张饱经沧桑的中年人的面孔,外貌年龄很可能大于实际年龄,因为从刚才的对话里能听出他经历过相当坎坷的半生。五官拼凑在一起,组成一张说不上和善的脸,但表情意外安详。水无怀疑Margarita在杀死他后还刻意帮他合上了眼睛,如果忽略那个漆黑的孔洞和开始凝固的血液,他就像是躺在这里睡觉。
他杀过很多人,不值得怜悯。只是死刑以一种更痛快的形式提前。
说不定,“她”也会。
她收回目光,取出跟踪器的鞋跟没有高低差,她走得很稳,踏上另一条绕回原点的路线。
转过第四个拐角时,阴冷感忽然从后方攀上小腿,她看清从背后一点点升起的阴影,从轮廓能看出,是个高大的男人。
“你、”那人刚开口,便被打断。
“我刚还在找她呢。”Margarita说,面上还带点轻松笑意,就站在不远处,“谢谢你帮我把Kir送回来——Tesca。”
“……”
她回头仰起脸,只看见黑发阴影下冷然的金瞳。出现在《你好星期六》上也不会突兀的脸,它的主人是一个凶名在外的杀人狂,手下无数条管制药物非法贩卖的运输线。有够讽刺。
水无走到Margarita身边,说服自己的心静下来。
“Rum已经帮你录过验证信息了?我就知道他的动作总是这么快。”
她见到的水凝成雾,情报员看见在隐隐的雾中露出一些冰质的万千尖刺,因为稍微碰一□□温就融化,所以也谈不上痛感。
Tesca笑了一笑,嘴角勾起的幅度不热情,目光也淬冰:“我还以为你要从A类货物里调点东西呢,我不在意少卖一套肺。”
“这种东西我还是用自己的比较安心,多谢你的好意。”
这里没有她说话的地方,水无只是听,然后全部记下。两个刚杀过人的家伙就在她身边争权夺利,这就是她的日常。——B类货物是药物,A类药物是器官吗?追踪器没有另一个,她安慰自己,药物也有价值。
很快这安慰不能再起任何作用。
Margarita轻轻说:“在把这儿交给你之前,安保方面我有很多要叮嘱的。管不住溜进来的家伙,就多雇几个‘清洁工’吧。”
到这里,水无还以为“她”说的是那个男人。
“我收到Hakushu的报告,他捕捉到这里有一个向外发出的信号。这个发射器可不是我们技术组的作品。”
啊、都是迷惑的表象。那温柔的水雾飘至周身再冻结,让她僵在原地,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Margarita握着她的手腕,一派为她着想的样子,水无眼里则只看得见吐信的毒蛇和深邃的陷阱。
“我从Gin那里听说过你的事迹。”
“你一定能帮我们找到这个人的,对吧,K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