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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日夜交替,这是自然循环中最为平常的一天。

      月光悄然退下,接着初晨的日光洒在那人的身上。

      没有过很久,在人视线所能及的尽头,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他同样身着一袭白衣,只是那白并不是凡尘间的白,而是带着圣洁光辉的白,他纤尘不染,更像是偶然路过此地的谪仙。

      他神态自然,闲庭信步,对周遭血腥的场面视而不见。

      没见他迈上几步,可瞬息之间竟从远方来到了近前。

      越来越近,他的相貌便全然展露出来。

      那不是一张凡人可以拥有的容貌,即使是风中随意飞舞的发丝也好似被精心雕刻而成。可令人无比惊讶的是,这位谪仙的容貌竟与莲生有四五分相似,只不过他面上光洁无暇,而莲生眼角却有一枚夺目的朱砂痣。

      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更神奇的是,当他一踏入尸横遍野的战场时,寂静的气氛突然被打破。那些刚具雏形,尚且没有形状的阴气从尸体上浮现,挣扎着逃向远处。

      可是他们实力太弱,甚至等不到什么人动手就尖嚎着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所有的一切并没有使他受到一丝影响。

      他目光微凝,感觉到了什么,下一刻凭空落到了莲生身旁。

      掌心闪过温润的白光,白光笼罩在莲生身上,当白光消散之后,一缕白烟自莲生身上飘起,接着白烟逐渐凝固,形成了一道人影。

      恢复意识的莲生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他感到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可他明明在那妖的手底下受了重伤。

      感觉到不对劲,莲生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竟是漂浮在半空中。

      而身下的土地上,还有一个伤痕累累,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自己悲惨的躺在那里。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莲生的心间,原来他已经变成一缕幽魂了吗?

      他想到了阿善,不知道阿善此刻在什么地方,是否从那妖手中逃走。

      想到这,莲生心绪不宁,他必须亲眼看见阿善安然无恙才能真正的安心,要不然他死不瞑目。

      莲生想去寻找阿善,可眼前却有个人始终挡在他的身前。

      莲生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

      只一眼,莲生就知道眼前人定非凡人,可看清他的样貌后,饶是莲生自己也吃惊不已,这人为何与他长得如此相像?

      见莲生注意到他,那人终于开口说了话。

      “我是天族太子,你唤我长琴即可。”

      这位天族太子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皆与他的身份十分相符,冷静,平淡,还有久居高位才有的,可能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清冷疏离。

      “天族太子,”莲生喃喃重复,“我既已死,为何不是鬼差来缉拿我,而是天族太子前来?”

      “你虽伤势惨重,濒临死亡,但你尚存一口气,只是我使了些术法引你的魂魄出来与我相见。”长琴随口解释。

      “原来如此!”得知自己没死,莲生忍不住的欣喜,“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是为何事,在下有要紧之事要办,还望太子殿下将在下的魂魄复位,在下必铭记太子殿下大恩。”

      长琴沉默,莲生察觉出异样,刚刚冒出来的欣喜被吹散。

      “难道你不好奇,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你我长得如此相似?”长琴率先开口。

      “为何?”

      长琴垂下眼眸,目光变得悠远,他陷入了回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这是一个对于你们凡人来说十分久远的故事,可对我而言一切都恍若昨日。”莲生意外的从长琴的话语中听出了悲伤。

      “五百年前,神妖两族大战,我于那场战争中受伤并丢失一魂一魄,之后一魂找回,可那一魄却遍寻无果。大战结束后,我独自一人游历凡间,期间不问世事,一心寻找丢失的魂魄,一直未果,直至今日遇见了你。”

      话音落下,莲生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所以,我就是你丢失的那一魄?”莲生恍惚。

      “不错,我不知你有什么因缘际遇,竟重入轮回并化身为凡人,但不管怎样都不能否认,你从我身上诞生,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莲生忽然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如果他竟不是他自己,那他究竟是谁?

      如果他将从世界上消失,那阿善该怎么办?

      长琴仍在继续述说。

      “我游历人间数百年,近些时日发现了一个惊天的阴谋。你可知大越国为何在短短时日里陷入这般境地,洪涝,干旱,瘟疫,战争,任何一个出现对于凡人而言都是灭顶的灾难,可大越国为何却一夕之间爆发了全部。”

      “难道这些是有人蓄意而为?!”莲生惊诧。

      “此事过于蹊跷,因此我特意查看了大越国的国运。”

      说罢,一面铜镜模样的东西凭空出现在长琴手中,“此物名为浮生,可看人间万物。”长琴在上面一挥手,白光乍现,接着大越国的地图在上面浮现。

      山川,林岳,甚至奔腾而去的河水全都看的清清楚楚,可这并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地图之上,一道曲折的白线十分显目。

      那线有起有伏,有明有暗,赫然显示的是大越国的国运。

      而在白线的最末,光芒明显黯淡且一路之下,直至消失不见。

      “大越国现在本应处于这个阶段。”长琴指着白线刚刚开始变暗的地方。

      “国运衰微,这是不争的事实,可绝不应到目前这个处境。”

      “发现异常,我便开始暗中留意,最终发现了这个惊天密谋。所有的一切皆是出于妖族之手,他们借大越国衰弱的国运掩饰在大越国境内以各种手段取人性命,目的是收集死去之人幻化而成的阴气,以阴气修炼过于罕见,据我所知只有妖族前前任妖王冰夷以此法修炼。冰夷实力高强,作风毒辣,手上沾染的性命不计其数,早在数千年前被天族合力封印。此事事关重大,为此,我潜入妖域探查,终于确定了妖族的目的,因他们数百年乃至数千年间,妖族一直被天族压上一头,心怀不甘,他们此举正是为了复活冰夷,向天族进犯。”

      长琴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神情淡然,仿佛说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莲生却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无言以对。

      周围是大战过后的残忍与狼藉,可这么多条性命,原来只是无辜枉死,他们皆是无用的棋子,是所谓计谋的牺牲者。

      他们不过是再渺小不过的蝼蚁。

      “你既是我,我便给你一个选择的余地。”长琴接着说,虽说着给莲生一个选择,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果决。

      莲生忽然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最直接的不同,他在此刻将所谓神仙的姿态展露的一览无余,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带着悲悯的可怜姿态从上而下俯视着他。

      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他,可在长琴心里,他终究不是他。

      “不,我和你不同。”莲生坚定反驳道。

      许是感到被冒犯,许是好奇于莲生的反驳,长琴抬眼看他。

      “也许我是从你身上诞生,但我不是你,我是凡人莲生,我会因你不屑一顾的事情哭,也会因你嗤之以鼻的事情笑,我有我自己的思想,有我自己的经历,我会爱,会恨,会愤怒,会开心,我有凡人所应该有的一切,有我自己的七情六欲,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一切。我也许是由你的一部分幻化而生,但我从不是你。”

      莲生对上长琴的目光,即使在无尽的威压下却丝毫不曾避躲。

      长琴静默的看着他,眼睛里平淡无波。

      “你有两个选择。”

      “冰夷复苏在际,天族必须在他复苏之前将其歼灭,但我因魂魄不全实力大不如前,我必须找到你然后将你我融合。”长琴不容置喙。

      “那我还有什么选择。”莲生冷笑,嘲讽的说道。

      “你可以选择愿意或不愿意。你若愿意,作为补偿我会插手人间之事,平定大越国的动乱。”

      “若我不愿意呢?”莲生插话问。

      长琴沉默,“你只是一个凡人。”

      莲生惨淡一笑,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会将一切都恢复成原样吗?恢复成妖族不曾插手,大越国本该有的模样。让洪涝,干旱平息,让惨死之人复生,让大地如往日一样富有生机,让人间的烟火再次充斥每一处角落。如果你能做到这些,那么我答应你。”

      莲生镇静下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长琴仍旧看着他,只是这一次带上了其他的情绪,那是对蝼蚁口出妄言的新奇。

      “你所说的这些我都做不到。凡人有自己的命数,即使是天族也无法进行任何干涉,就连妖族此次祸乱大越国也只是借着衰微的国势暗中行事。我所说的插手,不过是让一切回到正轨,而已发生过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世间所有一切都由天命而定,擅自修改已发生过的事情这是忤逆天命,公然与天命作对,其后果哪怕是我也不能承担。”

      怕莲生不能理解,长琴难得的进行了更详细的解释。

      “你看。”手掌拂过,浮生镜又变了一幅模样。

      万千铁骑打马疾奔,连大地都在颤抖,敌军放肆大笑,肆意践踏着沿途所有无辜百姓,如入无人之境般毫不费力攻陷一座座城池。

      无数消息随着难民的涌入雪花一般传入了京城,这块大越国的最后一片净土一片混乱,百姓,官员,所有人都收拾行囊加入了逃荒的旅途中。

      昔日庄严奢华的皇宫陷入死寂,不少宫人睁眼倒在台阶上,墙角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皇宫。各个宫殿里值钱的东西都已被洗劫一空,偌大的皇宫此刻空空荡荡。亡国之君姜衡静静的站在坤宁宫的庭院中央,他已经十分消瘦,曾经合身的衣袍也显得格外空荡宽大,当有风刮过时便发出猎猎的响声,而这响声也变成了皇宫里仅存的唯一声音。

      京城之外,绵延数千里的土地上,死亡,疾病,饥饿都在同一时间上演。

      敌军的铁骑势不可挡,一路向着南方推进。

      无数难民拖着疲惫的身躯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南方而行,那里朝廷的官兵早已不复存在,热血丹青的孟家大少爷在各处插上了孟家的旗帜。

      江湖人士,贫苦百姓纷纷自愿加入,他们组成了一支独具特色的孟家军。

      这支孟家军平定乱匪,对逃难而来的难民来者不拒,他们成了乱世里的最后一处避风港。

      此刻,浮生镜面一转,视角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屋内。

      屋内装潢简单,只正中央一张长桌坐满了人。

      这些人皆沉默不语,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大少爷!”左下首一人站起身,抱拳行礼,率先开了口。

      “天灾横生,各地粮食颗粒无收,我们粮草只能勉强维持现有人数的生计,军队也刚组建不久且大多数由难民组成,我们一没有足够的武器装备,二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粮草兵马皆是问题,这样怎能上战场作战,去了也只是平白送了性命,还望大少爷三思啊!”

      位于上首的人终于抬起了头,他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半点看不出身为江南第一富商嫡长子的样子,一张脸俊朗非常,只是原本白净的皮肤变得粗糙,他目光坚毅,已然从文质彬彬的玉面公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沉吟片刻,他开了口。

      “林兄,你所言极是,但敌军如恶鬼过境,所到之处无一人生还,可怜我大越国百姓四处逃窜却无一瓦之地得以安身,我虽被称为乱世枭雄,被世人称赞有情有义,但我初心只为保全无辜之人性命。若敌军宅心仁厚,我大可率领众人俯首称臣,可如今,他们赶尽杀绝,我们成了亡国奴,阶下囚,马上就要称为刀下鬼。我孟良玉不畏生死也不贪恋权贵,只是林兄,你看这饿殍满地,伏尸千里,我睡不着啊。只要一闭上眼,枉死的冤魂便日夜在我耳边哀嚎。不战是死,战也是死,我们丢了国家,丢了性命,却不能再丢了生而为人的气节!”

      孟良玉义愤填膺,话未尽却已带哽咽。

      四下悄然,不少人悲从心起,泣不成声。

      “左右不过是一死,等那小贼来了,让他们看看老子的厉害!”

      孟良玉洒脱一笑,话里是悲怆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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