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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知道如何拿捏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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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注定失眠。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底焦躁不安,不知道该用何种心境去照顾黛丝。
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私心的,黛丝只想与我保持神父和村民般的距离,但我只想靠近、再靠近。
我甚至有点埋怨哥哥了,为什么就这样离去,给我留下一个难以抉择的困境。
最终,我一夜没睡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顶着淡淡的黑眼圈起床,穿好神父的工作服,然后去巡视教堂和后厨,叮嘱厨师们开始做早餐。
很快,唱诗班的孩子们也陆续起床,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向我问好,然后排起长队,从厨师那领取他们的早餐。
我微笑着向他们回应,看着这些被教堂收留的乖巧孩童们,我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厨师长看到我的气色时一阵惊呼:“神父,您的脸色很差,昨晚没有睡好吗?今天的早餐是玉米浓汤配黄油面包,可以养胃,赶紧吃掉补充一下体力吧!”
我谢过厨师长,笑着接过了早餐,但没有什么胃口。
我又想起了黛丝,到现在客房还没有动静,想必她还没有起床。
黛丝身体尚未恢复,应该不会想动,所以我决定将这份早餐给她送去。
我端着玉米汤来到了黛丝的卧室前,轻轻敲了三下门。
“叩叩叩。”
然而,三下敲门声过去,房里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我在门外轻喊她的名字:“黛丝,我给你带了早餐。如果实在太困,把早餐吃了再睡吧。”
还是没有回应。
我还以为黛丝悄悄跑出去了,但门是反锁的,窗户紧闭、窗帘也关得密不透风,而且从昨晚到现在,房间的灯一直都没有打开。
我真的不想去强迫她,但人长期待在黑暗里,很容易精神崩溃的,所以我必须时不时帮她开一下灯。
我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备用钥匙:“黛丝,我需要知道你没事,如果你再不回应,我就要进来了。”
黛丝仍然没有给我任何答复,可能是懒得理我吧,所以我自己开门了。
我已经做好了一开门就被黛丝扔出去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严丝合缝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太阳光,无论外部多么明亮,房间里也透不进来一丝光线。
在黑暗中,我隐隐约约看到黛丝瘫坐在地上,像一个断线木偶般呆滞地倒在窗台前,脑袋无意识地耷拉下来,掉在一旁的手中握着一个泛着白光的刃器。
紧接着,一大股闷了许久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低头一看,门槛处有几滴略干的血渍。
我心底一紧,连忙打开了灯,朝她大喊:“黛丝!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场景把我吓了一条,黛丝昏迷在窗台前,凌乱的发丝遮住她苍白的脸庞,床头的花瓶掉在地上砸了个稀碎,花瓶的瓷质碎片则被她紧攥在掌心里,瓷片深深陷进她的手掌,鲜血正顺着伤口不断向外涌出。
我脑袋一片嗡鸣,心口像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我大喊着朝她冲过去,扶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呼唤她:“黛丝!黛丝!!你能听见吗?!”
不止是掌心,黛丝的胳膊上也有多处划伤,门口的血正是她自残而溅出的鲜血。
黛丝为什么要自残?她在寻死吗?!
我探了探黛丝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于是连滚带爬地去翻医药箱,拔出她手里的瓷片,用碘伏为她冲洗伤口,然后用纱布将她的手掌包扎起来,然后叠加一条止血绷带。
我一边为黛丝处理伤口,呼吸不断加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我的内心腾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
明知道她情绪低落,我却又没能没看好她!这次我及时发现了,那下一次,万一晚来一步、万一……
莫大的自责涌上心头,我为黛丝止好血,将她一条胳膊搭在肩膀上,准备送她去医院。
应该是因为受到了外部的影响,就在这时,黛丝的眉头皱了皱,随着一声咳嗽,她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黛丝看清眼前的人是我,又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你怎么在这?”
“别碰我。”她用另一只手将我推开,自己也往后挪了挪,跟我拉开一段距离。
我心急如焚地告诉她,试图再去扶她:“你失血过多昏倒了,我送你去医院!”
“我好得很,别碰我。滚出去。”黛丝再次嫌恶地拍开我的手,“我流血跟你有关系吗?你怎么总爱多管闲事!”
我的好意再一次被黛丝漠视,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嫌弃、推开,就算是圣母也该伤心了。
我实在无法冷静了,忽然拔高音量朝她喊叫:“你为什么总是胡闹!有什么伤心的事不能跟我说吗,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黛丝被我吼愣了一下,很显然,她没想到我会突然发脾气。
但此刻我真的很愤怒,一股脑把这几天积攒起来的委屈全部都倒了出来。
我抓起刚刚为她包扎好的手腕,红着眼大吼:“你可以讨厌我、拒绝我,但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我是什么瘟神吗,我只是想带你去医院!”
“……自杀?”
黛丝先是懵懂地思考了一下,紧接着明白了我的意思,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叹息着拍了拍我的手:“你先放开我,我没有自杀。”
我带着哭腔反驳:“我不放!万一你趁我不注意再去自残呢!”
黛丝见我执拗,也不再强行再把我推开,虽然表情依旧冷漠,但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自杀。”
我指着一地的花瓶碎片,根本不信她的狡辩:“那这些是什么,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黛丝的神色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昨晚,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被瓷片划破了手。”
“伤口流出鲜血,但是我居然一点不疼,即使我去按压、刺激伤口,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我发现我没有痛觉了,你能体会到这多么诡异吗?”
黛丝说着,缓缓从我手里抽走她那被瓷片划伤的胳膊:“为了再次印证这件事,我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好几道口子,最后我发现……我的确感受不到疼痛了。”
我顿时哑然,我没想到事情的本貌会是这样:“这、这也许是好事呢?至少你再也不会痛了……”
“一点也不好!”
黛丝一把扯住自己的头发,焦躁不安地咬着手指:“我感觉自己像个假人,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影响,我的情绪除了烦躁就是愤怒,单一得连痛苦都没有!”
“如果我有痛觉,我至少能用疼痛赎罪,但现在,我连这唯一能用来忏悔的渠道都没有了!”
我连忙阻拦她,这头黑发多美啊,掉一根我都心疼:“什么赎罪啊,你难道做错了什么吗?虽然我不明白你怎么了,但我可以我带你出去走走,我们去有绿植的公园吧,待在公园里会让心情变好的。”
“我不想出去!”
黛丝甩开我的头,双手抱头,试图把脑袋埋进双膝里:“我是个失败的骑士,我愧对村民的期望!想必所有人都对我很失望吧,那我怎么有颜面去面对他们!”
看着黛丝试图躲避的痛苦模样,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何终日把自己锁在黑暗的小卧室里了。
她在惩罚自己,在惩罚自己没能剿灭哥布林,没能把黎默一起带回来。
战争给她带来身心上的双重打击,让她对悲惨的结局始终无法释怀。
受伤、感到疼痛,是她唯一能惩罚自己的方式,但如今她失去了痛觉,再也无法承受痛苦。
我下意识张开双臂,想给她一个柔软的怀抱,并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不用为了逝者自责,不要再怪罪自己、伤害自己了。
但现在,黛丝身上的疏离太严重了,她在排斥所有靠近她的力量,且试图把自己包裹起来,任由抑郁将她吞没。
所以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出,然后立马缩回几厘米,来回试探三次后,最终放弃了。
黛丝捂着脸,声音颤抖:“我没有尽到任何应尽的责任……不要再来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把你的关心留给值得的人。”
她拒绝沟通,并不断把我往外推。
许久,我都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无言地对坐着,她颤抖着身躯,不断向后缩去,拼命躲避我的目光。
她现在正处于恐惧情绪的巅峰,所以我没有再去对话,而是起身走到门口,把之前准备的那份早餐给端了进来。
我将玉米汤和面包递到她身前道:“累了吧,先吃点东西,趁汤还没凉。”
黛丝别过头,并没有接我递来的食物:“你是没耳朵吗,我要你别再管我了。”
“我会满足你一切要求,唯独这个不行。”我没有顺她的意,而是强硬地把面包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唔……黎赫!”
黛丝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满一口,连忙把外面半截面包给掰断,她愤怒地瞪着我,但珍惜粮食的优良品德让她无法把面包给吐出来,只能嚼碎了往里吞。
我笑着又把汤递到她嘴边:“看,这不是吃下去了,你的身体还能接受食物,证明你的状态还没有那么糟糕。”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黛丝抽开我的手,差点把汤打翻,“我说要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待着!你没读过书吗?还是我表达得不够明确?!”
“不可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看着她,十分坚定,“我是认真的黛丝,就算你打我、骂我,我都不会不管你。”
也许是我的态度太过坚决,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认真,黛丝竟好一会都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脸上的神情很精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无奈或者嫌弃,而是进阶到了不可思议。
我再次舀起一勺玉米汤,送到她嘴边:“听话,把早饭吃了,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黛丝懒得再跟我言语争辩,于是把下巴扭过去,无声地抗议。
我也不逼她,姑且放下了盘子和汤匙:“好,如果你再拒绝进食……”
下一秒,我捡起地上散落的瓷片,往自己手心里割了一刀。
割得不深,但五厘米长的伤口和涌出的鲜血足够让黛丝大惊失色,立马要抓我的手上药:“你做什么?!快止血……”
“绝食也是伤害身体的一种形式。”我将满是鲜血的手向后一撤,不让黛丝替我止血,“从今天开始,你伤害自己一次,我就割我自己一刀。”
黛丝几乎要目瞪口呆了,她呆呆地望着我,似乎在看一个怪物:“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为任何东西,只是单纯地喜欢黛丝,不惜用这种方式威胁她罢了,
当然,我没有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而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确定还要继续绝食吗?”
“……我吃就是了。”
黛丝端起玉米汤,再一次重重叹息,然后麻木地往嘴里灌,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最近叹息多少次了。
看着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蛋,我打心底觉得开心,于是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一边看着她吃饭一边处理伤口。
更让我开心的是,我好像知道该怎么与黛丝交涉了,接连两次,我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成功让黛丝心软。
虽然听起来有点无耻,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用的方法了。
黛丝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得意,但她不敢停下进食,只能咒骂我:“利用我的正义感,真够下三滥的。”
我向她回应一个游刃有余的微笑:“是的,对不起,但你很吃这一套不是吗?”
此刻我们的身份似乎颠倒过来了,我开始逐渐占据主导地位,慢慢地摸清了黛丝的心性。
“不会再有第三次了。”黛丝将玉米汤一饮而尽,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我,“这招对我没用了,以后无论你是自残还是乞求,我都不会再可怜你。”
我选择忽视黛丝的后半句话,而是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约六七点的傍晚时分,我会再来找你的,我要带你出去走走,人不能总闷在房间里。”
黛丝立马如惊弓之鸟般应激道:“想都别想!我不会上街的,谁知道那些村民现在怎么看我!别想再威胁我,我绝对不会答应的!死都不答应!”
“你确定不答应吗?”
忽然,我压低声音,缓缓向她凑近,倏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黛丝呼吸一滞,刚想推开我,我却率先开口了:“如果你不出门,我今晚就吊死在教堂门口,说到做到。”
果不其然,黛丝立马慌了,她比刚才更激动了:“这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来逼迫我?!道德绑架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我端起空汤盘,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道:“随你怎么想,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了,我不想看你一直消沉下去。”
看着黛丝咬牙切齿但又无法反驳的模样,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早该想到的,正义的女骑士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子民,即使她此刻抑郁缠身,她的意志仍旧如此坚定着。
请原谅我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黛丝,我会尽我所能,实现你的所有愿望,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但我无法做到对你的伤痛视若无睹。
我会不择手段让你脱离悲伤的,即便会被你厌恶。
最后,我顶着她愤恨的目光,轻轻为她带上门,并透过门缝,向她投去一个温柔又得意的笑颜:“好好休息,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