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荒草游乐园

11、第 11 章

　　“玩累了？”

　　司凯听到卧室的动静，从客厅跑过去，看见叶锦行坐在床上，半睡半醒的样子，又去打开窗帘。

　　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没有出门，想看看叶锦行的一天。

　　“是有点累，明天就要上班了。”他说。

　　叶锦行拿起拐杖下了床：“好久没上班了，我倒是有点想上班呢。”

　　司凯嘿嘿笑了两声，看着他走去卫生间洗漱。

　　吃完早饭，叶锦行会在电脑前面看会儿资料，司凯知道他做的那个东西叫PPT，以前开班会或者连里开大会的时候，他见到过的，不过那些汇报人做的没有叶锦行做的那么好看，都是一水的军旅配色。

　　到了十点半，杨哥会带着一堆定制的健身器械来帮助他锻炼，杨哥来的时候还对司凯表示了羡慕，他和张姐只休了五天假期。

　　叶锦行练到一半就躺在地上耍赖，杨哥还让他在旁边一起做了两组俯卧撑，司凯很享受这种“刺激”叶锦行的行为，他在学习杨哥对待叶锦行的方式。

　　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的方式。很轻松也很平常的态度，不要小心翼翼，也不要特别关怀。

　　一个半小时的训练结束后，叶锦行会冲个澡，再去吃午饭。吃了午饭，他会在沙发上小憩半个小时，司凯没有午休的习惯，他掐着叶锦行醒过来的点削了两个苹果，雕成花朵的形状。

　　这还是他跟炊事班的战友学的，当时很多人都笑他学这个是要去哄小姑娘。

　　叶锦行看到两朵花的时候果然笑翻了，苹果在他口中发出鲜嫩的脆响。

　　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司凯说：“那个，我想去看电影。”

　　叶锦行作势要抽他：“你现在都不叫我哥了啊，我发烧那天，你是不是大呼小叫我名字来着。”

　　司凯躲了一下说：“我那天是太着急了。”

　　叶锦行叉起另一朵“苹果花”说：“去呗，家门口的商场就有电影院，还挺大的电影院呢。”

　　司凯坐在茶几对面的矮墩上，没挪窝。

　　叶锦行嚼了两口说：“让我跟你一起？”

　　他最近应该都没有出门。司凯想，虽然在家也不会无聊，可是杨哥也好，张姐也好，除了来家里工作，绝不会主动提出带叶锦行出门转转。他们的工作很称职，也正是因为称职，所以不会冒任何风险。

　　司凯笑着点头：“嗯，我还没有去过电影院呢。”

　　叶锦行抬了下眉毛，有点吃惊：“不能吧？你家不是在B市么？B市没有电影院？”

　　司凯本想撒个小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家里的，都比较小，我是说，没有去过北京的电影院，来北京以后，没有去过……”

　　“用不着解释。”叶锦行笑了，拿起手机说：“看看有什么电影吧，我来买票。”

　　“我来买，你快收拾去吧！”司凯很高兴，抽了张湿纸巾把果皮擦到垃圾桶里，兴致勃勃掏出了手机。

　　叶锦行看他那股高兴劲也乐了：“你这是早就计划好了吧，所以今天没出去？”

　　他去衣帽间戴上腿，又穿上裤子。衣柜里的衣服已经换了一拨，西裤收起来了，现在挂在那里的都是方便穿脱的休闲裤，叶蓝的裁缝帮忙定制的，他站在镜子前面，好像已经习惯了休闲风格的自己。

　　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尤其是和司凯站在一块儿以后，就像两个大学生。他想起司凯正是应该读大学的年龄。不过什么都没问。

　　司凯看他已经收拾停当，却四处翻找着。

　　“找什么？”他问。

　　“眼镜。”叶锦行说：“不知道上哪儿了，上午看书的时候还在呢。”

　　从卫生间到床头，又去书桌上翻了半天。叶锦行有点急躁：“几点的电影？”

　　“还有半小时呢，不要着急。”司凯看他快步走来走去，怕磨到伤处，也到处翻找着。

　　“我不喜欢看电影迟到。”叶锦行说。

　　“没事，前面都是广告。”司凯安慰道，又问：“你近视很严重么？”

　　“有点散光，平时看东西不碍事，就是看书看电影不戴有点看不清。”叶锦行的烦躁飙升，没好气地说：“广告我也想看，我喜欢映前放的车的广告。”

　　司凯想起叶锦行家地下车库里停着的一红一蓝两辆跑车。一分钟后，他在沙发上叠好的毛毯下面找到了叶锦行的眼镜。

　　“操，在这呢。”叶锦行接过来说：“从戴上眼镜，我大概能丢了百八十个眼镜，我角膜有点敏感，还不能做手术。”

　　司凯背上包，看他戴上眼镜的样子笑了：“你戴眼镜挺好看的，这样比较像老师。”

　　“哼。”叶锦行冷笑了一下：“不戴就不是好人了呗？”

　　“不戴就是大少爷。快走，不是还要看广告呢么。”司凯推着他的背出了门。

　　因为是节假日，电影院的人很多，这么大一间影厅也都坐满了，叶锦行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前后看了看说：“这位置不错啊？”

　　司凯抱着爆米花桶，假装没听见，影院的灯关掉之后，他才偷偷看向叶锦行的侧脸。他正目不转睛盯着银幕上疾驰在山路上的越野车，在影厅的音箱下，引擎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怎么选了这么个电影啊？”

　　看到一半叶锦行就半躺在座椅上，把司凯怀里的爆米花捞过来，看他倒是看得很认真，而且还保留着部队里训练过的姿势，坐得很板正，手也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吃了一会儿，他又抓起可乐喝了两口，想到国庆节确实也没什么别的能选的，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从电影院出来，他们又在商场闲逛了两圈，以前叶锦行是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的，他讨厌人多的地方，不过看着司凯挺有兴致的样子，倒也不那么无聊了，毕竟现在能出门对他来说就不是件轻松的事。他还一次都没有“开”着他的电动轮椅出来过，不知道明天去了学校会不会被围观。

　　后来的一个月，司凯再也没有见到叶锦行。他很忙，因为叶蓝很忙，甚至周末都没有休息。杨哥和张姐也从家里搬到离叶锦行家附近的地方住，如果不是二楼那间房子里留下的书和衣物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司凯几乎要怀疑叶锦行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他从来没有给叶锦行打过电话，也没有收到来自叶锦行的任何信息。叶锦行的朋友圈什么内容都没有，背景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头像是一个卡通猪，和他的形象很不相符。

　　司凯没有抓心挠肝地太想念叶锦行，不过离开叶锦行家的时候，他送给他一个礼物。

　　“给你玩吧。”叶锦行从柜子里掏出那个东西，随手丢给他，就像是随便送了件玩具。

　　那是一把枪，真的枪。一把小口径半自动手枪，上面没有任何编号。

　　司凯接过来顺势瞄准叶锦行，叶锦行笑道：“里面有子弹。”

　　司凯吓了一跳，赶忙检查了一下保险栓，听到叶锦行嗤嗤笑起来：“只有一发子弹了，别丢了啊。”

　　这把枪很小巧，司凯一直随身带着，收到枪的当天他就告诉了叶蓝和郭知晏，他们却并不惊讶，甚至没有说让他保管好这样的话。

　　他也打算给叶锦行送点东西，这太难了，毕竟叶锦行什么都不缺，他缺少的半条腿，司凯想了一下现代医学技术，大概也实现不了送他一条真正的小腿。

　　这天一早他把叶蓝送到南边的军用机场，看着她和国防部的一群人一起上了一架小飞机，然后开车回到别墅。

　　郭知晏还在客厅，应该是等在他回来。

　　司凯走过去坐下，叫了一声：“郭哥。”

　　郭知晏关了电视，示意他喝点刚泡的茶：“还顺利吧？”

　　司凯拿起茶杯，自己倒了一杯，闻了闻茶香，笑着说：“嗯，有武警跟着的，咱们的人也已经到地方准备接应了。”

　　郭知晏笑道：“应该让你一起去，你也是部队出来的，就算不是你之前服役的那个兵团，肯定也想去看看。”

　　“嗯，下一次放假，我就打算回去看看我的班长和战友，他们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前两天我们还通了电话呢。”司凯说。

　　“下一次就要等元旦了吧。”郭知晏说，想到这半个多月司凯都没有休息，又说：“这两天蓝蓝不在家，你也不用跟着我，想休息或者去哪儿玩，就自己安排吧。”

　　“北京有你的战友或者朋友什么的么？”郭知晏拿上包，准备出门，看司凯摇了摇头，又说：“我要去学校了，今天锦行也有课，你要不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好。”司凯在这个瞬间才意识到，他非常想见到叶锦行。也是在这个瞬间，他体会到什么叫做思念，充满了期待和急不可耐的喜悦，却又仿佛是一种煎熬。

　　刚上高中的时候，他也想过要上大学的，可是经过一些事，去了部队之后，这个理想就越来越远。所以当司凯驶入校门，看到三两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从车边略过，竟又萌发了重回校园的念头。

　　郭知晏告诉他教学楼的位置和教室的编号后就去上课了。当司凯走到那间阶梯教室的时候才发现连门口都挤满了学生。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叶锦行的声音是不是好听，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语调。而现在通过话筒传到他耳朵里的，却是认真又清爽的嗓音，很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声声入耳，虽然内容是他完全不明白的数学公式和外文字母。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圆形的讲台上的人。已经是初冬的时节，叶锦行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话筒就夹在他的衬衫领口，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又温文尔雅。

　　下面的学生有举手问他什么，他嫌弃地吐槽对方提出的问题过于脑残，引来一阵哄笑。司凯也被带动着笑起来。

　　叶锦行站在那里，用手上的翻页笔指着投影幕布上的习题，偶尔走动一下，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和洒脱。

　　司凯觉得他终于，第一次认识了叶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