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绽放》钟卿也

29、车祸

　　运行程序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有一点不容忽略，就是破土9号的芯片具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没人可以保证破土9号不会给自己找一条“生路”，从而摆脱控制。

　　一旦破土9号找到了，他就可以摆脱驱动能源的弊端，实现自由身。

　　一个芯片实现了自由，远比机器人实现自由更加难搞。

　　“还在想那个问题？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值得浪费太多的时间。”仲知清边打转向灯边说。说完，她随便点了一个采访节目的播报。

　　“各位听众朋友中午好，我们又以声音的形式相见，怀揣着同样的心情，一起聆听别人。”

　　主持人是一个女生，声音甜美，很有记忆点。
　　这是秽土之城最火的一档广播类纪实节目，名字叫“饮声”，取自百年前的一部关于声音的纪录片名。

　　“最近，有两个人物引起了’女强人’的话题，那今日，我们分享的声音就来自于她们中的一个。”

　　话音刚落，一段采访便开始了。

　　“您好，仲小姐。”
　　“您好。”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成功者，但成功的领域不同，总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大同小异，我们还是想听一下您的秘诀。”
　　“首先，我不认为我成功了，这绝非是我谦虚。我只承认，我真的在进步。过多的褒奖之词放在我身上，其实有点不合适。至于秘诀，我不想说努力和天分的关系，但我坚信一点——动力。”
　　“可以展开说说吗？”
　　“没有什么深奥的道理。任何人做成一件事，他都会有一个初始动力，动力可以给人以推力，自然而然，动力的强弱，决定了推力的大小。”
　　“那您的动力是什么？”
　　“官方一点的回答，就是无限大的接近美好，享受近可能的自由，当然美好下的约束，我同样向往。”
　　“有点隐晦，不官方的回答可以透露一下吗？”
　　“追我所爱，爱我所爱，惜我所爱。”
　　“……”

　　整段采访差不多有六分钟的时间，播出来的大概只有三分钟。关于仲知清研究领域上的内容都剪辑完了，剩下的就是普通大众都能听明白的内容。

　　这一段采访是公开内容，是仲知清仅此一次的“公开露声”。

　　“饮声”接下来的讲解，付闻溪并没有听多少内容，她满脑子都是“追我所爱，爱我所爱，惜我所爱”十二个字。

　　没有具体的物像，她却能明显地感受出来，这是一段对空表白。

　　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情感，而且非常强烈。

　　付闻溪越发觉得，仲知清和她一点都不像，生活习惯完全是可以打架的那种，但她们俩之间有很深的共鸣。

　　“付队，这段采访怎么样？”仲知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广播，换了首民谣的曲子。

　　付闻溪随口说道：“太官方了，他们想要知道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你似乎没给面子。”

　　“是人，就会出现一样。”仲知清侧过脸，看着付闻溪，问：“不一样的东西，只留给值得的人。你想听啊？”

　　“还是很官方。”付闻溪看着前方的路，不经意提醒道：“红灯，看路。”

　　“值得，是指她不仅仅是光，她还可以不是光，是我一看到她，我便不知道什么是光，碰巧，我想起来了什么光，但是，光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仲知清解释道。

　　这是一种绝高的赞美。

　　付闻溪像是被羽毛堵住了呼吸，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身心感受。

　　她现在突然有点想摸摸仲知清的唇，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嘴，才能说出这样的漂亮话。

　　“嘣——”

　　这个气氛，被追尾突然打断。

　　付闻溪的脸顿时沉下来了，她上一秒提醒完，就有人上赶着送人头。

　　还有比她们反应更快的，更激烈的——空中飞警。

　　“警告，警告，已经录屏取证。禁止发生肢体冲突，请驱车至安全地带等待卫警员。谢谢配合！”

　　空中飞警的警告音非常尖锐，穿透力很强。它们一旦发现某个路段发生交通事故，最近的一个会立马上前解决。当然，它们速度之快的原因之一也是要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事故的大小，从而呼叫并呈现近况，以达到人力的最优安排。

　　一旦确定问题，它会一直跟着出事的驾驶员，所以，这一只在最快速度之中放出了肚皮下的“孩子”进行跟踪。

　　它们的形状类似于一个水晶球，通体是充满警戒性的黄色。它有四对翅膀，不仅加快了飞行的速度，还能很好地稳定自身的平衡。

　　每个路段有专门的停靠空间，这些设计就是用以对付意外的情况。

　　仲知清正在停靠，看着后视镜，还不忘解释，“付队，我绝对没有闯红灯，我刹住了！”

　　她心里没底，但还是要解释。

　　她可以出任何问题，唯独不可以在交通上出现瑕疵。这也是她这辈子对自己最严格的要求了。

　　付闻溪没说话，一等仲知清停好车，便风一般地下了车。

　　仲知清心道：完了。
　　她立马拉好手刹，车钥匙也不拔，下车后连门也来不及关。

　　“你懂不懂保持车距！这还不是高峰期，懂不懂安全第一！”付闻溪严声道：“不会开车，就别开！”

　　后面追尾的是一位年纪稍微大点的中年男士在驾驶，后座上还有妻儿。他们都没下车，本来就在担忧高昂的修理费，现在被付闻溪一吼，更不知所措了。

　　付闻溪深知自己的冲动，可她控制不了。

　　这种人为控制，就可以避免的小事故发生在她身上，很容易让她产生很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发泄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仲知清快速跑到付闻溪身边，她下意识地揽过付闻溪的肩，低声温柔道：“没事了，现在很安全，就是平常的剐蹭，他们很安全，我们也是。”

　　付闻溪似乎找到了依靠，她嗅着仲知清发间的香味，缓缓地呼出空气，又慢慢地吸入氧气。

　　“禁止发生冲突！请两位回到车上，等待卫警员的处理。卫警员还有三分钟抵达，请耐心等待，不要冲动行事。”
　　“不要情绪过激，否则我们将采取束缚行动。”

　　那一家三口一脸担忧，他们犯错在先，怎么也没法反驳。

　　仲知清揽走付闻溪的同时，向后面深深地看了眼“肇事者”。

　　随便一看，那都是一家本分老实的人，可仲知清很难不责怪。她的表情很清楚，她不会轻易罢休。放在以往，车被撞的少一个轮子，她都可以不在乎，但现在不一样。

　　付闻溪被仲知清“推”上车，肢体也木讷几分。

　　“不好意思，失态了。刚刚是我不对，修理费我出，你放心，该多少给多少。”付闻溪思路清明起来，“他们……他们也是不小心。”

　　她本来想说他们赔不起，但是她不想道德绑架仲知清，也不想让人误会她是老好人。

　　“刚才，谢谢。”

　　仲知清一口气闷在心里，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但是心里那道坎难过，“噢，不客气。”

　　她没有继续追问，这在付闻溪眼里，就误会了。

　　付闻溪以为她刚刚的状态吓到仲知清了，于是很生涩地碰了碰仲知清的胳膊，“刚刚吓到了？别怕，我有时候会犯点病，次数特别少，不会伤害到人。我……理智还是有的。我受过训练。”

　　只是长时间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技能反应慢了很多。

　　这么些年，她都以为自己好了，今天的小事故却告诉她，一切要重头再来。噩梦般的训练，她还要再经历一次。

　　那一年，她五岁，也是她生日。

　　“妈妈！妈妈，快醒醒！还没有到家，不能睡觉。你刚说要唱歌给我听的，不能不算话！”小小的付闻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她手臂上还有轻微的擦伤，额头上还留着血，“妈妈，妈妈，你不要不理我！”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面积越来越大。

　　一位纤瘦的孕妇倒在血泊之中，一半的身体还卡在轿车的驾驶位。她的手还轻轻地牵着付闻溪，想说话，奈何没有支撑的力气。

　　空中飞警飞来了十五个，不停地发出警告音。车子因为翻过身，无法再动，空中飞警一直在控场，以免发生更严重的事故。

　　它们像星星一样守护在这对母女之间，大多数围在外围，有五个紧紧地凑在她们身边。

　　五个空中飞警发出自身最强的光，它们的警告音只是在轻声提醒，“根据路况，救护车还有两分钟，他们会尽快抵达。卫警员距离此处还有50米，正在全速前进。”

　　这时，一个空中飞警落在付闻溪的肩头，放着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付闻溪哭得很凶，什么也听不见。她只会用双手攥着妈妈的衣角哭，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此时正是晚上十点，路上并没有很多车辆。付闻溪的妈妈驱车带她从外婆家返程，没想到被一个酒驾司机撞了。

　　肇事司机早就开车跑了，就近的空中飞警全都飞过来了，有几只追了出去，但也不重要了。

　　付闻溪的妈妈使出一大半的力气帮付闻溪从后座弄出来，剩余的体力也只能让她爬出一半的身体。她本来还能感受到剧痛，而随时间流逝，渐渐地感受到了凉意。

　　可她不敢睡，因为自己的孩子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她想让付闻溪跑远一点，可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或者做一个简单的推搡的动作。

　　她急到流泪，看着付闻溪又尽是心疼。

　　她陷入深深的自责，自己女儿哭到现在，都没能说一句安慰的话语，甚至，唤一唤名字。

　　卫警员很快抵达了现场，他们急匆匆的身影和利索的动作让付闻溪的妈妈看到了希望。她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终于可以摆脱那些从脚底钻满全身的冰冷。

　　“快！抱走孩子！”
　　“大人被车压着，出血严重，速度快点！”
　　“大人还有身孕！！！快快快！”
　　“救护车到哪儿了！”
　　“心肺复苏！心肺复苏！”

　　着急的声音，尽力的身影，充斥在这个夜晚。

　　付闻溪最后见到妈妈的模样，是在一个很多人身穿黑衣服的地方——肃穆而庄重。妈妈的照片是黑白的，在对她微笑，却没有再喊出她的名字。

　　那一天，付闻溪手上拿着妈妈给她做得小机甲模型，是一朵花，会变成一把匕首的花。小小的身影就这么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还有很多熟悉的脸。

　　他们都很高，说话也很小声。

　　外婆抱着她围着自己的母亲走了几圈，她没有数。

　　反正那一天，她没有哭闹，出奇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