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震》迟迟雀音

1、01

　　思绪总是在英语课这样枯燥乏味的时间段里格外活跃，窗外的云又挤多了些，簇拥着遮住大半太阳，在湛蓝的天空中被想象成大家脑海里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
　　祝枝轻蹙着眉，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略有些费劲地听着录音机里播放的机械女声，比起不太清楚的声音，努力凑出来的解题思路成了她这会最大的烦恼。
　　陡然吵闹起的课堂是由于一股脑跑来几个迟到的男生，他们嬉皮笑脸的，说着逗老师开心的话，挨了顿没什么威慑力的训斥后，一个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跟在最后面的是李昭野。
　　他个子很高，身形瘦而有力，墨色的眸很是漂亮，偏立体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很帅，因为常年脱衣泡水训练，皮肤是很有光泽的小麦色，因被前面几个人显眼包逗到，他露出一道灿然的笑，正悠哉悠哉地走向自己。
　　很快，李昭野坐到了祝枝旁边。
　　这是他们成为同桌的第一天，这也是李昭野迟到的第三节课。
　　“你怎么没帮我拿卷子？”李昭野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书，问道。
　　见祝枝没反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祝枝的课桌。
　　祝枝扭头看他，搭在肩头的马尾顺势滑落，发尾轻轻擦过李昭野的手臂。
　　轻轻痒痒的。
　　“卷子。”李昭野故意说得很慢。
　　这个人真的很烦，她只是听力障碍，并不是聋，他每次都要故意放慢速度说话，眼底是逗人的时候才有的戏谑。
　　祝枝从桌子里拿出一张崭新的卷子递给他，没办法，李昭野的屉子实在是太乱了，卷子塞进去又掉出来，已经被踩了两个脚印，祝枝只好替他收到课桌里了。
　　“你这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吗？”李昭野捏住卷子一角，皱眉嫌弃道。
　　祝枝低着头。
　　李昭野敲了敲她的桌子。
　　祝枝又扭头，发尾再次扫过李昭野的手臂。
　　这次李昭野闻到了她的发香，好像是茉莉花味。
　　“好脏。”李昭野抱怨道。
　　祝枝指了指地，慢吞吞地说：“掉地上了。”
　　她说话慢，语调也很平，李昭野故意学她的语气。
　　“那你的给我。”
　　祝枝眉头轻轻蹙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李昭野嘲笑她的说话语气，还是霸道地要换张干净的卷子。
　　李昭野又说了一遍，他故意再次放慢：“你的给我。”
　　祝枝想拒绝，但有点怕他，她又想让他去找老师换一张，可这句话太长了，她不想说。
　　刚刚在远处欣赏的那抹灼亮的黑眸正在盯着自己，祝枝轻轻紧住下唇，不情不愿地把卷子递给了李昭野。
　　李昭野毫不客气地把那张有脚印的卷子递给祝枝，他吊儿郎当地展开面前整齐的卷子，发现上面的听力题已经被圈了几个答案。
　　“好了，都安静点，我再放一遍。”英语老师按着录音机的开关键，递给那几个不安分的男生一个警示的眼神，“别影响其他人写题。”
　　机械女声再次被音质差的收音机播放出来，祝枝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认真听了起来。
　　余光不小心瞥到一旁撑着下巴悠悠打着哈欠的李昭野，他可太不认真了，祝枝在心里悄悄吐槽道。
　　听力结束，教室里传来几声小小的松气声，李昭野抖搂了一下手里的卷子，摇头道：“你这选的什么啊？没一个对的。”
　　祝枝被他说得有些赧然，偏偏李昭野还要敲敲她的桌子，让祝枝扭头看着自己。
　　他又慢又大声地说：“你全写错了。”
　　几乎是一瞬间，祝枝整张脸都红透了。
　　气的。
　　把人逗急眼了，李昭野还笑，笑得很好看，也很欠揍。

　　“野哥，你今天上课笑什么呢？迟到了还敢这么得瑟。”
　　李昭野慢悠悠地把裤子扣好，走到洗手池边冲了冲水，被问到这个，他又想起祝枝那张憋红的脸，忍不住又笑了笑。
　　以前只知道班上有个特殊点的女孩子，低调得很，他没怎么注意过，昨天换座位被安排到一块，李昭野见她搬桌子的动作吃力极了，也不愿开口向自己寻求帮助，索性抱着胸看她使劲，等到桌子可算摆好了之后，李昭野说：“我们坐旁边那组，我只是把桌子放这里休息会而已。”
　　祝枝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可圆了，跟只敢怒不敢言的小鹌鹑似的。
　　逗她还挺有意思的。
　　“没什么。”他说，“今天训练我不去了。”
　　“你又不去，你这个月都旷多少次了，教练真要发飙了。”
　　“就说我拉肚子了，明天一定去。”李昭野摆了摆手，离开人满为患的厕所。
　　“又是拉肚子，这借口都用了多少次了。”身后的人嘀咕道。

　　午休结束后的走廊人比平时要多，因为今天天气很不错，不像前段时间一样晒得厉害，甚至还刮起了风，卷着远处山头的植物清香，扑进胸腔里，很是舒服。
　　正巧下节课是体育课，李昭野路过教室拿衣服的时候，看到祝枝还在座位上研究上午的听力题。
　　他的卷子划得很乱，没什么标记，只有正确答案。
　　而祝枝的卷子整整齐齐写了好多注解，旁边却是一条错到底的红色纠正笔迹。
　　市八中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了，抵在桌上的手肘泛着红，低马尾顺从地搭在肩侧。
　　李昭野拎起搭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动静弄得祝枝扭头看他。
　　她这才发现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祝枝向外独来独往惯了，上课、上厕所、吃饭、接水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谁会特地喊她。
　　她低着头，侧身从李昭野面前走过。
　　嗯，确定了，茉莉花味的。

　　大家本还因为有一节不太晒的体育课而感到庆幸，没想到才刚做完热身，就被告知要跑八百一千。
　　队伍里一阵唉声叹气，李昭野站在最后一排，正用自己那套体育课跑了一千米等于完成了今天的体能训练的歪理说服旁边的人，便听到前面传来一句小声的抱怨。
　　“她可真爽，体育课都可以不上。”
　　紧接着又有人接了一句。
　　“你要有什么身体缺陷，你也可以不上啊。”
　　她们是在说祝枝。
　　李昭野瞥了眼坐在台阶旁的祝枝，她身形瘦瘦小小的，正捧着本书看得入迷，班主任特批了她不用上体育课，但这人有种奇奇怪怪的固执，每次上体育都不在教室里坐着，而是要坐在这里，所以吸引部分人的不满。
　　“老师叫我们过去了。”李昭野出声道。
　　这场对祝枝的小小声讨这才告了一段落，今天是男生先跑，随着发令枪响，三十几个男生被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占了小半跑道。
　　体育老师转着手里的口哨，摇头道：“你们这些学生天天只知道闷头读书，现在一个个体能都这么差了。”
　　李昭野每天都有体能训练，体育老师还指着他带动全班男生一起跑快点，可这家伙躲懒，吊儿郎当地晃着身体跟在队伍的后半途，一点都没有要跑快点的意思。
　　“李昭野！你赶紧的！别玩了！”
　　李昭野有些不服：“这么多人你就催我一个。”
　　体育老师指着他嚷道：“跑慢了罚你。”

　　逐渐被拉长的队伍让其他班的学生都有些望而却步，他们只好换到了主席台下集合，位置就在祝枝坐着的地方旁边。
　　云层适时被一道风吹开，明晃晃的太阳光落到书上，刺得眼睛有点发酸。
　　祝枝抬头休息，正巧撞见隔壁班休整好的队伍。
　　站在队伍前头的林知阳正在点人，他整个身体都浸没在明亮的太阳光线当中，被勾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边。
　　祝枝手指紧攥住书角，林知阳点清了人，扭头和体育老师报备，她立马慌乱地挑开视线，手背在滚烫的脸颊上贴了贴。
　　太阳逐渐晒了起来，没法继续坐在阳光下看书了。
　　她准备换了个地方待着，没入阴影处后，浑身的燥热感散失不少，她环抱着膝盖，书放在一侧，抬眸看向林知阳。
　　下一秒，和几个男生三五成群说着话的李昭野边入了视线。
　　他出了些汗，额前的发被用力揉开，有些凌乱，校服外套正随意地挂在肩膀上，向来人缘极好的他正被簇拥着，嘴角的笑有些淡然，也不知有没有专心听进去旁边人的奉承。
　　他们一行人有点吵，本欲擦肩而过的李昭野忽然顿住了步子，站到她面前。
　　“都解散了。”他说。
　　祝枝抬头和他对视，一旁的好几个男生也跟着盯了过来，正想说句我知道的祝枝一时间卡住，只瞪着双大眼睛盯着李昭野。
　　“解散了。”李昭野又故意把声音拖得悠长。
　　“野哥，你这同桌不是耳朵有问题吗？她能说话吧。”
　　李昭野皱眉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看向祝枝。
　　“不走？”他蹲下来，顺着祝枝坐下的视线望去，随口问道，“你盯谁看呢？”
　　“走！”
　　这声倒是挺大的。
　　祝枝吓得赶忙起身，起来的瞬间额头撞向李昭野的下巴，疼得他一声低呼。
　　祝枝被他吓到，人都还没站稳，便被李昭野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另一只手正揉着疼得不行的下巴。
　　“痛死了。”他皱眉抱怨道。
　　祝枝：“……对不起。”
　　李昭野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道歉没用，请我喝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