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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手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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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种人?
小狐狸难以置信。
这口气是咽不下去了。
隔天有人来送餐,小狐狸还积攒着不满,故意不掩饰,直勾勾地瞪向他。玉揭裘却浑然不知,向来送餐的仆役道谢,回头坐下,照常让晚饭给她。
好吃的还是要吃,小狐狸委屈心情也不会委屈嘴。她看到他把汤菜分开来,于是问:“今天你也吃饭吗?”
玉揭裘回答说:“先放凉。你总急急忙忙吃下去,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的不满一下就少了许多。
不过该埋怨的还是要埋怨,小狐狸往嘴里塞着鸡腿,人类嘴巴太小,中途还短暂变回原形,等咽下去了才又恢复江兮缈的模样:“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吗你?毛头孩子成天瞎说。”
玉揭裘不吃饭,就在太师椅上收起膝盖,单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拿着书:“这样更省事。你和那些人打交道也多留意些。”
小狐狸却说:“我不去了。”
他看向她。
小狐狸满不在乎:“人太可怕了,我本就不怎么喜欢打交道。”
“你怕人?”他好像觉得这很有趣。
“怕是不怕,不过觉得有些烦罢了。”小狐狸吃饱了,躺平下去,美滋滋地抚摸肚子,“我呀,只想一个人在山里,该吃吃,该喝喝。”
小狐狸准备在船上好好养精蓄锐,歇息几天,可事情不尽人意,隔天就病了。
她发着低烧,身体惫懒,只想躺平。
玉揭裘问起来,她只有气无力地说是风寒。“船上风大,可能着凉了。”这是她的说辞。
不过,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小狐狸心知肚明,她只是缺乏妖力。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妖力总会慢慢减少,甚至用光。但妖丹在体外,不能直接补给,所以才会病怏怏的。
可也不能叫她开口去问玉揭裘要吧。
偏偏这几日,玉揭裘还通宵达旦地修炼,也没给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机会。她还激将他是不是不敢睡,怕她取他性命。结果玉揭裘根本没会意,堂堂正正告诉她自己身上有降咒,睡觉也可安心。
小狐狸病不见好,半夜睁开眼,看到玉揭裘坐在她床头,手里拿着水和调羹。
她支起上半身,只见他已递到她嘴边。那一刻,小狐狸难免有些动容,但还是磕磕绊绊嘴硬:“我可不会感谢你哦……”调羹里的东西流进嘴里,她仔细品味了一下,愣是什么都没尝出来。
“这是什么?”小狐狸问。
玉揭裘十分贴心地劝她道:“多喝热水。”
小狐狸愣是没说出“谢谢”两个字。
不过玉揭裘心细如发,还是发觉了她对这种关心的不快,于是隔天换了东西来喂她。小狐狸这次没抱任何希望,含进嘴里,却意外尝到甜味。
居然是糖块融成的糖浆。
“我听秦小姐说,船上吃食都是按日安排的,分毫不差。弄来糖,你费了好大功夫吧。”小狐狸吸了吸鼻子。
然后就听到玉揭裘回答:“也没有。那些丫鬟挺乐意分我的。”
小狐狸恼火他:“混账!你就不能可心些吗?拣点好听的说会死啊?这能哄得你心上人开心就有鬼了!”
玉揭裘那模具里套出来般的笑容略有迟疑,他问:“那要如何说才好?”
“你要说,‘既然是你,要我的血也是给得的’。”小狐狸教他。
“‘既然是你,要我的血也是给得的’。”玉揭裘正正经经地说了,末了却又笑,“这话挺假。”
“假的又怎样?情劫中人,最是爱听假话!”
小狐狸嚷嚷起来,自己坐起身,把碗里的糖水一饮而尽。嘴唇上还粘着糖浆暖洋洋的褐色,好像胡须一样,在灯光中泛着光。
他接过碗,起身去收拾。
玉揭裘转过身,她还坐在地上。这几日低烧,小狐狸一直躺着捂汗,发丝沾湿,贴着额角,脸颊也稍稍潮红。他走近,毫无预兆,突然俯身。
他俯身时,小狐狸一点防备也没有。
她惊呆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想不出可能的缘由。然而,这令她胡思乱想的片刻里,玉揭裘也在思索。
他在想要用什么姿势把她抱起来。
末了,玉揭裘选择直接把她扛起来。
小狐狸始料未及,内心全然乱了阵脚。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好不做别的?三条尾巴打不过这王八蛋,他要食言了吗?修行的算不算出家人?不是和尚好像不在乎这个……这个年纪的男子生龙活虎,她不该信的!
不过仔细一想,搞不好亲近时能把妖丹取回来。况且他长得这么好,又这么年轻,修没修过房中术都不一定,或许还要她领着来。
倒也不错!
她被放下来了,身下是床褥。小狐狸闭紧双眼,等待预想中的天罚降临。
可左等右等,也没有年轻精壮的身体压上来。
小狐狸睁开眼,看到玉揭裘正在给她盖被子。对上她目光,他还笑了笑,叮嘱一句“快点好起来”,完全不知道小狐狸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是“笑你大爷”。
“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又没有所图,怪吓人的。”小狐狸嘀咕。
“为何非要有企图?你长着那个人的脸。”
“就这?”她冷哼。
“你不是也曾想救我吗?”玉揭裘说,“起初在狼窝的时候。”
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是玉揭裘!小狐狸翻了个白眼。
隔着帘帐闭上眼,她真打算睡,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
回过头,小狐狸看到玉揭裘也宽衣解带,穿着轻薄的中衣,在之前她睡的地上躺下。即便垫了东西,不是她这样的圆毛走兽,多少要觉得冷。但玉揭裘没当回事。
修行上再怎么天赋异禀,至多也就元神是仙胎魔种,身体都只是肉骨,累了这么多日,也该歇息了。
过了好一阵,小狐狸探出头:“玉揭裘?”
无人应答。
她又说:“玉揭裘,你睡着了吗?”
小狐狸蹑手蹑脚爬下去。
这回她学聪明了。去取妖丹还是太冒险,倒不如先靠近些,蹭点妖气过来,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玉揭裘侧着身。小狐狸贴住他,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脸。他真的睡着了,眼睛闭拢,神色平静。她胆子大了,原本坐着,后来累了,干脆躺下。
皂角与熏香的味道令人心安。小狐狸习惯贴着暖融融的事物睡,人的肉身无疑是热的。她挨着他的背,太暖和了,以至于眼皮向下沉。
为了不睡着,因而不自觉想摸点什么。
玉揭裘弯曲着手臂,她徐徐抬起手,倚靠他手肘,指尖转动,摩挲起他手臂末端的骨节。
她轻轻动弹,不知不觉还是被睡意吞没。
出乎意料,停下没多久,仿佛在睡梦中觉察,玉揭裘突然翻身,把她抱进怀里。
小狐狸吓得心跳跳停。
她以为他醒了。
结果他说了一句梦话:“弟子这就去,师父。”
小狐狸吓得瞌睡全无,连忙缩起身逃出几里远,他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真是个怪孩子。
半夜醒来,玉揭裘感觉背后有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回头,发现小狐狸变回了原形,缩在自己背后睡得正香。
他往前挪,那毛团子也迷迷糊糊跟着挪。
反正就是要挨着他睡。
虽说是妖,与他倒也不是全无共通之处。
至少睡得死是一个。
早晨起床,小狐狸还没醒。玉揭裘去要了个汤婆子,塞到小狐狸身边。她总算安分了。
火急火燎把他叫醒的,是秦家的家丁。
几个下人不约而同举止怪异,秦老爷赶忙叫人去请郎中和除妖师。船上的郎中已经到了,还诊不出什么。那是下人们歇息的屋子,玉揭裘进门,先一声不吭地扫视了一圈。
这间房已没人敢进,出问题的几个下人要么在床上,要么在地上。没有死,睁着眼,也都有气息,可又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室内死寂。
他们都面无表情,趴着,双手垂在两侧,将头和前胸抬起来。
这场面有些瘆人。
“和他们说话,他们就像没听到似的。推他们,他们倒也会动,可最后还是要变回这个样子。”一个丫鬟瑟瑟发抖,“您可要救救他们呀!”
玉揭裘静静思忖着,没有答应,倒也没急着否决。
身后却有人抢先开口。
“这事儿呢,就交给我吧!”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敞胸露怀的汉子大摇大摆走来。
这位便是替秦老爷逮住过一只成精黄鼠狼的捉妖人何稼川。自打听说秦老爷邀了一位修士登船,他就一直避而不见,不肯跟玉揭裘出现在同一场合。只可惜,这明晃晃的排斥之意并未传达到对方那里。这种事,玉揭裘向来不关心。
“玉小道长,听闻您是鼎湖宗出身,想来这点小妖也入不了您的眼。还是交给我吧。”何稼川没别的长处,混江湖这么久,最会的便是脸厚。这个功劳,他要定了。
玉揭裘到底是个生人,秦家里里外外还是很信赖何稼川的。
但玉揭裘微笑了一下,为师门澄清道:“师尊教导,‘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事无大小,并无入眼不入眼一说。”
何稼川没想到他会吊起书袋,这恰好是他不大擅长的事。
正当他以为他会强行接下这活,玉揭裘却向后退:“不过,就交给你吧。”
何稼川掏出了铃铛。
大家都暗暗松一口气,觉得这下稳妥了。还有爱热闹的,便急着簇拥着何稼川,去看看如何收妖。玉揭裘被挤出人群,仍然默不作声。
小狐狸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已是人形,望了望他们,又偷偷打量玉揭裘。说实话,这些日子来,她在玉揭裘脸上看到过最多的神色是笑。
他本人有着与执剑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纯良。
但偶尔,小狐狸会觉得他的笑容太单薄,不过脑子,所以很敷衍。
“玉揭裘。”她喊他的名字。
像从什么念头里坠落出来,玉揭裘回头看她,目光里有询问。
熙熙攘攘间,有个婢女跌跌撞撞栽过来,不偏不倚,恰好跌入玉揭裘臂弯。而他居然也接住了她。四目相对,宛如戏本中才子佳人的邂逅。
可是,他却说:“狐狸,躲开点。”
“啊?”小狐狸猝不及防。
说时迟那时快,剑出了又收。玉揭裘泰然自若,松手任由婢女身体倒地,头颅咕噜噜滚出去。而喷涌出的血则溅到一旁的小狐狸脸上。
其他人纷纷尖声惊叫,嘈杂得令人耳聋。直接吓得晕过去的也大有人在。
小狐狸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去看玉揭裘。他正望着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脸上表情适宜放在“舒舒服服饱餐过一顿”“见着美人”以及“今日风和日丽”的场合:“是妖。”
有仍不明所以的人在谴责:“你这个刽子手!杀人犯!”
玉揭裘置若罔闻。
他对上小狐狸的眼神,看到她被弄脏的脸,随即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了洁白无瑕的帕子。玉揭裘递到她脸旁边,轻飘飘地笑起来:“都说叫你躲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