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世间传》石黛儿

585、第13章

　　涅母仍然沉浸在她对人类的宠溺，我变成了规矩的化身，人类的因果报应由我决定，她从不干涉，可她最终发现，这样运转到后面的结果却是：这个世界由我们五仆护佑，人类受到天道规矩的约束，第一批人类，最终被我判定灭绝。

　　涅母伤心极了，她明白，问题出在她那里，那一批人类意识最终去了月球，带走了回报给她的全部喜悦。

　　我当时推算不出涅母何时才会再次喜悦，是因为涅母本来决定，再也不让人类生命攫取她的意识，生命体就是生命体，如果不再跟意识结合，就不会再走到第一批人类的老路上去。

　　后来，人类生命再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刚开始，涅母果然没有再赋予人类意识，但第一批人类中，被巴别塔压死的那些人曾经将意识碎片散落在这世间，新生的人类承接了这些碎片，开始认知这个世界，只不过再也无法攫取更多意识，新生的人类显得无比愚顽，就算火斑教会人类用火，他们在很长时间里，仍停留在野蛮阶段，与第一批人类的迅速进化，完全无法相比。

　　涅母只要离开神心小岛，就会看见人类又在受苦受难，而且永无解脱之日，除了流泪，毫无办法。

　　唯一的办法，是将她自己全部打散，将意识体散为无穷无尽的碎片，与这个世界交融在一起，人类生命再也不能向她祈愿，但却可以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慢慢去吸取收集这些意识碎片，人类会变得越来越有智慧，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丰富，人类才能真正过好生活。

　　她不能不把意识传给人类，却也不能再让人类贪婪攫取，所以她终于决定，她要打散自己，给人类生命开创一条，循着这个世界的规矩有序进化的路径。为此，她选择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她也舍不得我们。

　　为了我们，为了我，涅母决定在这个世界打散自己，但仍会留在彼岸，只是打散之后，连我都不再有可能与她交流，更不可能从彼岸再出现在我的身边。

　　想要留在彼岸，涅母就不能自己打散自己，只能诱我打散她，她就会被彻底隔绝在彼岸，涅母诱我的方式，是她突然出手毁灭神心小岛，她知道神心小岛是整个世界运转的核心，她故意破坏我的规矩，她让我看明白她要做什么，却放慢动作，给了我阻止她的机会。

　　我跟你们说过，在这个世界，连涅母都不能破坏我的规矩，我忠实地执行了我定下的因果律，想也没想，就将我的灵力全部击向涅母。

　　如果涅母对抗我，我完全没可能伤害她，只不过是阻止她毁灭神心小岛，可涅母根本没有与我对抗，只一刹那，涅母就被我彻底击散，土怒公的阵法地，其实就是涅母散化后的意识废墟……而我，几乎是在击出灵力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可涅母在刹那间封存了我的记忆，使我不能收回灵力，我想起了，在那个刹那之后，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土儿，忘了我吧。

　　我失去了记忆，只在自己心里留下了无比痛悔的感觉，因为这个感觉，我立了一个死规矩：仆人绝不可以用灵力直接伤害凡人。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人类生命能吸取和承载涅母散化的意识碎片，而这些意识碎片，已经脆弱到再也不能承受仆人灵力攻击的地步，人类肉身的死亡，并不会影响意识碎片的轮回，只要仆人的灵力没有牵涉其中，就不会伤害到意识碎片。唯独仆人灵力直接伤害人类并导致人类死亡时，意识碎片就会凝固成意识废墟，再也不能被人类生命吸取和承载。

　　意识碎片凝固成意识废墟，涅母就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出现，只有意识碎片一直在这个世界上轮回，慢慢全部交融复合，涅母才能再次出现。少任何一个碎片，涅母都难以还原，我绝不允许这样的后果出现。

　　我只是失去了对自己打散涅母这件事的记忆，但前世的我还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有“自我意识”，产生了害怕的感觉，我感知到涅母的不舍，更深刻体会到了自己的不舍，我并没有忘记涅母是这个世界上的意识体，我亦能感知到人类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吸取和收集涅母的意识，所以我严令仆人们，绝不可以用灵力伤害凡人。

　　因为害怕，我祈愿障力，遮障住了自己的情感，不敢让其余四仆发现我的不舍，以免他们疏失自己的职责。

　　不过，我本能地惩罚了自己：为什么前世的我会为灵力座标留下一个唤起的条件？

　　因为我虽不记得涅母出了什么事，可我知道还有一个彼岸，若是这个世界毁灭，我立下的所有的规矩都不复存在，世间再无任何能与意识结合的生命体，那么这些意识碎片一个不少，全都会回归彼岸，还原如初，哪怕我不存在了，涅母也仍能归来，她可以重新创造这个世界的一切。

　　我留下一个唤起条件，是给自己留下一个选择，如果我不愿意拯救这个世界，那么结果，对涅母来说，其实无妨。

　　我想起来了，为什么人类的意识永远和涅母的信息犯冲，人类永远记不住有关涅母和我们的讯息，这是因为，意识碎片无法理解整体意识，碎片如果试图承接整体的信息，将会对承载碎片的生命体造成过载的危害，最终令肉身机能崩溃，所以有关整体的，只能转化成生命体能够承载的碎片程度，才能被人类生命接受。

　　然而，这些意识碎片，却能完整深切地体验生命体的情感，自律在我的规矩之下，不会再贪婪攫取无度，只会随着时间，渐渐丰富生命体生活质量。生命体提升质量，就能更好的承载意识碎片，也许，终有一日，人类文明能进化到真正理想的境界，找出既不破坏这个世界，又能再度回报涅母的方法。

　　涅母的心愿，是还原回到这个世界，享受人类生命回报给她的喜悦。

　　我的心愿，却是要保障涅母能还原如初，哪怕代价是让这个世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