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大人参上》五千年前老夏家

42、寻是非曲直，祭邪魔外道（一）

　　少年紧跟着前面的男人，饶是与同辈相比他早已遥遥领先，长时间持续以轻功赶路他体内的真气也难以为继。可就在他觉得要跟不上的时候对方也慢了下来。
　　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哼，以为你多厉害，也是会累的嘛。”

　　一个多时辰前他在自己院子里练功，余光看见不远处屋顶晃过一袭红影，转眼就消失在天边。在这地狱谷里穿得这样鲜艳的就只有一个人，少年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逃出地狱谷，但每次不过十里，必被抓回去。今日是机会，可在逃走与尾随之间，好奇略胜一筹。
　　“看完热闹再走。”少年心想。

　　他坠在男人后面来到了一片竹林，竹林深处居然有一大片空地。男人在空地停下，少年隐去气息，找了个竹枝密布之处藏身。

　　这片空地在茂密的竹林之中显得极其突兀，地面杂草丛生，也不似是人为辟出来的。男人立于空地中央，仰头望天，不知在看什么。竹风若雨，淡淡月光洒在他艳红的锦袍上，在这幽幽竹林里显得说不出的寂寥。

　　少年这才注意到男人手里还拎着个酒坛子。男人站了许久，忽然抬起抓着酒坛的那只手。酒从坛中洒落到地上，还未来得及映出半抹月光就渗进了土里。待到最后一滴也从坛口滴落，男人冷不丁松了手。

　　酒坛碰到石子，哐啷一声摔得粉碎。

　　男人抬起的手并未放下，他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白皙。毫无预兆地，他朝下的掌心忽然翻转向少年所在的方位。下一刻，才碎在男人脚边的酒坛残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少年飞来。

　　情急之下少年翻身躲闪，然而眨眼之间他便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带去某个地方。待他缓过神来，他的脖子已经在男人手中，人被死死抵在一根足足有大腿粗的竹子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指骨的力量正在剥夺他的呼吸。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少年的心扑通直跳，不知是因为男人那张俊美非常的脸离得太近所带来的压迫，还是因为生死存亡之际来自本能的恐惧。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被这个发酒疯的男人给弄死了。

　　少年想要反抗，却不知男人对他施了什么样的邪术，他竟然一点真气都调不上来。尽管如此，他因为窒息而通红的脸上也满是倔强，爬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破碎的话语艰难地从他口中挤出，几乎是一字一句：“楚……旭，就算是……化成……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男人闻言眯细了眼，不可一世的眼眸中出现了少年看不懂的神色，继而他低声笑了，那笑很轻，却诡异地带着癫狂。
　　“化为厉鬼……化为厉鬼……”男人似乎是在把玩少年的话，“倒是求之不得。”

　　正当少年以为自己真要化为厉鬼了，男人却突然松了手。他猛烈地干咳着，急忙拉开与男人的距离。

　　男人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少年的幻觉。他面带玩味地看着少年问：“既然出了地狱谷，你怎么不跑？”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揶揄。

　　少年摸着自己彷如火烧的脖子，恨恨道：“反正也跑不掉。”
　　他这时候还想不明白就是傻了，男人放慢脚步让他跟上根本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这个人就知道自己跟在后面。

　　男人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此有自知之明，或许值得一些奖励。”

　　少年狐疑又警戒地看向男人。男人再次走近，让他本能地想退。但他又如何能允许自己示弱，于是挺起胸膛强压下心中的颤抖直面而对。

　　男人冷不防抓住了少年的手，将其带到自己琵琶骨下方。

　　“这里。”男人道。

　　少年瞬间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真气流入手指，然后在指尖碰触到对方穴位的同时戛然而止。

　　“你做什么？”少年惊道。

　　男人仍然抓着少年的手，紧得让他挣脱不开。他又将少年的手带到另一方的琵琶骨下，“还有这里。封住了人便无法使用真气。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杀我。”男人幽幽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刚才还在抗拒拉扯的少年闻言一愣，继而毫不犹豫地依男人所言使出真气锁住了对方另一处穴位。他未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即刻便出了招。

　　交手中一方能使用真气而另一方不能，那便是高手与武夫过招，毫无悬念可言。少年胸有成竹。
　　然而就是他这措手不及的一招，男人却轻易躲过了，且看起来只是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少年皱眉，继续出招。可男人就如同幽灵，总在他掌外半尺之处。少年使出了浑身解数，但越是往后他心就越凉：自己与这人便真是这般天差地别吗？此时他只恨前些日子自己的剑被眼前这人毁了，现下只能徒手。

　　一盏茶的功夫转瞬即逝，少年并未停手，一边出掌一边气喘吁吁道：“你骗人，我不信你没有用真气！”

　　男人轻抬嘴角，刹那间罡烈的真气冲破穴道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下一个瞬间他便出现在了少年身后，手指再次掐住了少年的喉咙，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力。

　　“这，才是用了真气。”

　　温凉的触感从颈间传来，少年终是泄了气。
　　男人站在他身后，自然无法欣赏到此刻少年难得认输的表情。他松了手，往来时的方向走，“跟上，不要让我捉你回去。”
　　话音刚落，少年黑色的身影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男人停步，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他轻轻笑了一声，似是嘲弄，又似是叹息。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竹林中的空地，幽深冷淡的眸子里泛起些许柔光，那是少年从未见过的风景。男人朝着少年逃离的方向去了，走之前只留下浅浅一句，不知是要说给谁听——

　　“老家伙，你若是真化作了厉鬼，就看看我怎样将那小鬼给捉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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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货铺里没有客人，刘老二同他们讲起当年的事。他与竹林里那对师徒只有过几面之缘，因此所知不多。

　　当师父的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来杂货铺买过几次东西，一来二往他就记住了。与茶铺大娘的描述不同，刘老二认识的男人是个和蔼亲切的人。男人每次来铺子都是一个人，刘老二一开始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徒弟。

　　“我小时候总喜欢跑竹林里去玩。有一次在林子里遇见一条蛇，我吓得动都不敢动，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就是那个时候，我听见呼的一声，从头顶竹子上面跳下来一个男孩儿，一剑就把蛇头给砍了。”他现在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他那时候砍了蛇头抓着那条蛇就递给我，面不改色的，还对我说可以拿回家吃，吓得我撒腿就跑了。”

　　“那小孩长什么样？多大年纪？”楚旭问。

　　刘老二想了想，回答道：“长什么样儿我不太记得了，清瘦的很。年纪我也不清楚啊。看样子，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十岁上下。我后来觉得人家救了我，我那样跑了不太像话，就又回去找他。竹林里就一户人家，找起来也不难，我那时候才发现来过我家店里的大叔同他住在一起。我听见他叫那个大叔老家伙，大叔就骂骂咧咧地说他不懂尊师重道，所以我才猜他们应该是师徒。”

　　“那你可知道他们的名字？”这回发问的是冷雨潇。

　　“我不知道他师父叫什么名字，但我听他师父喊他‘阿叙’。”刘老二道，“那孩子怪得很。我去道谢，他瞟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就走了，还是他师父出来打的圆场。后来我又在林子里遇见过他几次，但也不好去自讨没趣，就再也没说过话。”

　　“那山火呢？山火是怎么回事？”在楚旭开口之前，冷雨潇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山火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说来巧，那天我在林子里抓竹鼠，看到有一群人朝师徒两人住处方向去了。那群人一看就是武林的，我们这里很少有外来人，还是这么多大侠，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一好奇就跟过去瞅了几眼。”

　　楚旭心头一紧，但他没有打断刘老二，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不敢靠太近，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就好像听见那些人骂那个大叔‘邪魔外道’什么的，没多久就看到他们打起来了。我那时候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怕惹祸上身就跑了。但我也没走远，就在林子外的小溪边，想着等那群人走了我再去看看。结果不晓得为什么，好端端地忽然落了天雷，后来就起了山火。火势大得我在林子外头都看到里面冒好大的黑烟。我不敢进去，只看到先前那群大侠也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那对师徒呢？你可有看见他们？”楚旭问，心中预感不祥。

　　刘老二摇头道：“山火熄了以后我跟着大人们去看过，那一片什么都没有了，连茅草屋都烧得一干二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但我想那孩子武功那么高，他师父肯定更厉害，兴许是从另一边逃了呢。”

　　楚旭闻言陷入沉默，神色有些凝重。上官黎看了他一眼，也未说话。还是许言看刘老二有些尴尬，连忙接过话来：“多谢这位大哥。我也觉得那师徒俩应该是逃去别处了。我这位哥哥也是寻人心切，您莫要介意。”

　　楚旭这才回过神来，温声道谢。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杂货铺货品确实杂，从玩具零嘴到布鞋菜刀，什么都卖。他笑着对刘老二道：“您要不介意，可否容我在铺子里逛逛？”

　　刘老二憨厚地笑着回应：“公子您随便看，看上什么我给你算便宜些。”

　　楚旭一笑以示感谢，他将冷雨潇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去挑几样价钱贵的买了，就按定价给，也不算白白耗费人家半个下午。”

　　冷雨潇会意去了。楚旭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在货架间晃悠起来。

　　二十年前，那带着徒弟在竹林里相依为命的男人又在这里看到了些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呢？

　　逛了一圈，楚旭驻足在屋角的一根木柱前。柱子上用红绳挂着一摞面具，这些面具五花八门，没有一个重样的，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滑稽可笑。他不知为何觉得这些面具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上官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想要便买。”

　　楚旭浅浅一笑，摇头道：“我要来做什么？”上辈子他在世人面前带了一辈子面具，这辈子他不想带了。说完他又玩笑般凑近到上官黎那张易了容的脸面前，“若是师父想要，徒儿给您买，好过这些个破胶皮！”

　　上官黎移开眼眸，毫不客气地回道：“说的好像你有钱似的。”

　　楚旭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上官黎转身走开，顺手扔了个东西过来，“别总盯着你徒弟的银子。”

　　楚旭接到手中才发现是个钱袋。钱袋十分精致，材质上佳，多半也是出自于秀水轩。奇妙的是钱袋一角绣着一个十分怪异的图案，乍一看像是只乌龟，这乌龟绣工精致，但形态笔画却委实不敢恭维。楚旭薄唇抿出上扬的弧线，将钱袋收入怀中。

　　他移步至别处，目光落在货架上的一排小刀上。这些小刀虽完全不能与他随身携带的匕首相提并论，但其中一把竟然是渝国少有的花铁所制。楚旭未曾想还能在这人烟罕至毫不起眼的杂货铺里见到如此稀有的材质，且价格还便宜得惊人，恐怕这杂货店的主人并不知晓它的价值。他挑出那把花铁小刀，去找刘老二付账时碰到了冷雨潇。

　　冷雨潇看他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便自然而然以为要一起结，“老板，把那个也加上。”随即指了指楚旭手上的小刀。

　　楚旭摆摆手，“不必，这个我自己付。”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不是方才上官黎扔给他那个，而是他自己的。里面是他从老乔家出来时就带在身上的银子，上路初始用了不少，但所幸后来捡了个便宜徒弟，钱就剩下了。他掏出里面仅有的几块碎银交到刘老二手上。

　　刘老二受宠若惊，急忙推辞：“公子，这刀不是这个价。”

　　楚旭笑道：“您这把小刀为花铁所制，要放在别的地方，不止这个价钱。我只有这么多，您就算我便宜些吧。”

　　刘老二一脸狐疑，也不知对方所言真假。

　　楚旭见状又道：“若还不够，要不您说个价？”

　　刘老二连忙称不用，收下银子感激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从铺子里出来，楚旭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虽然线索不多，但总算是知道了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上官黎看向若有所思的楚旭，问：“现在就去？”

　　楚旭回望过去，点头“嗯”了一声。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叫冷雨潇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楚旭神情肃穆，西斜的红日映在他眼里，明暗难辨，“入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