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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极致之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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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结,心魔,梦魇。
三千造化。
当下玄阵外面的人揪心的不是朝玄宗主究竟是不是被人操控的傀儡,而是朝玄宗主也终究没能招架住三千造化,他神色空茫,似乎也被心魔所控了。
演武场中心无人清醒,三千造化第一层腾升起一层深灰色的烟雾,厄岩的目的达到了。
他站在浓密的烟雾中放肆大笑。
原本他也可以用他那阴柔诡邪的软剑轻松利落的把困在玄阵里的人杀死,可他偏不那样做,他就是喜欢折磨人,就是要让这些人被梦魇侵袭功散身殒,就是要这些人临死前受尽他的侮辱、承受心结的折磨,就是要把那些隐私之事揭露于天下、毁了武道的一切……
朝玄茗之闭着眼睛,抬手揉了下太阳穴,他被厄岩的笑声吵的头疼。
时至今日,心结众多,恒武契约的确是他心里一道难以消除的阴影,却还远远达不到心魔的级别,更遑论以此为破绽操控他的心神。
无回之境都闯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屈服于这种玄阵压迫之下?
不过,这三千造化也是变化多端、无孔不入,似乎有意在找他心中真正的症结,仍旧没有放弃攻击。
朝玄茗之与伏霜泽身体相互支撑,意识顺着这股无形的力量回忆。
他最清楚压在自己心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倒想看看三千造化能不能找到。
……
寒雪冬日,母亲身上伤痕累累,无助的躺在雪地里,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渐渐的没有了热气。
他握住母亲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唤醒。
那是绝望。
……
阴翳冰冷的试炼场,他握住短刃与人拼杀,第一次杀了人,被他杀掉的孩子几日前还跟他分享一个馒头,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天资好就被强行带到了这里,必须厮杀,必须你死我活。
他面对着孩童的尸体,心底有难以述说的恐惧。
不得不变得冷血。
……
血祭渊流肆虐下,不会镇渊术的平民根本无法应对,只能逃跑,跑不掉的就被无情的卷进渊流漩涡之中。
他痛苦的看着这一幕,痛恨自己力量太弱,痛恨自己不能掌权。
那时候他……很想救人。
终究未曾完全冷血。
……
手中利剑挥下,十数个敌人尽皆毙命,他看了眼溅到身上的血,觉得刺眼,被这心绪短暂的影响了一会儿,他又提着剑奔赴下一个战场了。
世道如此,弱肉强食,不杀敌人,身后的子民就会被敌人虐杀。
他其实不喜欢战争。
……
仇恨在心里滋生,与仇恨一同袭来的是钻心彻骨的疼痛。
他恨一个自以为是的家族,却又不能去恨。
他已习惯了疼痛,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里的。
与险恶的世道相比,这些痛苦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改变什么,他在找自己的道。
……
五年前的那一天,他战胜了镜虚子,并向镜虚子问道。
苦恼:“前辈,宗国制度已腐朽不堪,中州大陆该何以为继?”
镜虚子不答,并传给了他镜虚奥义。
“前辈觉得我心中不平、需要澄明心境?”
镜虚子道:“我只希望它可以减轻你的痛苦,至于中州之道,是该你们年轻人去想的了。”
……
……
星光满天,夜色至美。
他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心下一松,脚步轻快了一些,走过去唤道:“霜泽,你在等我吗?”
伏霜泽回头,依然英俊逼人,眼底却含着冷色,没有半点情意。
他皱起眉,正要质问,就见伏霜泽持刀劈来。
他没有闪躲,魇云刀就在他身上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鲜血狂喷而出……
……
……
朝玄茗之轻蹙眉头,怎么连心里隐隐担忧的事也找出来了?
三千造化并不能挖出他心底的东西。
啧,高看它了。
玄阵第一层的烟雾越来越浓。
朝玄茗之默念镜虚奥义,继续搜罗着记忆。
却发现脑海里不止有自己的东西,还有一堆……嗯,别人的乱七八糟的记忆。
猜想……大约是三千造化造成的现象,他是最清醒的一个,所以能以镜虚奥义共情到别人的心魔。
想到这,他迫不及待的找寻起来,想看看哪段是伏霜泽的,好帮助他快些渡过难关。
可惜第一层困着的人太多,他共情到的东西也太多了,找起来相当困难,他也不耐看别人那些杂七杂八的心事,只快速的翻找过去,却在一处回忆旁边顿了一下。
这段回忆里有他。
很奇怪。
联系从前发生的一些事,觉得更奇怪。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心情十分复杂,复杂了片刻,继续往下找。
……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伏霜泽!
……
一片灰暗。
斮行世正殿前的霸刀雕塑高高耸立着,像一座大山,站在雕塑下会有一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此刻那雕塑下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年。
朝玄茗之看了看,那老头他认识,斮行盟宗先宗主伏千钧,脾气特别不好,经常骂人,心眼也坏。
跪在伏千钧面前的少年自然就是伏霜泽。
少年时的他比长大后的他冷漠内敛了很多,像一个小冰疙瘩,脸庞青涩稚嫩,很好看。
伏千钧正教训着他什么,看架势已经教训了好一会儿了。
朝玄茗之还未走近就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你这样……怎么跟朝玄茗之比……妇人之仁,有什么用?不要可怜古家人……”
伏霜泽绷着脸,明显不服。
伏千钧就抽出鞭子往他身上挥。
虽然是在一段回忆或梦境里,朝玄茗之却看的很心疼,连忙奔了过去。
“住手!”
……
烟雾混乱,梦境交织。
……
“霜泽,还记得昨夜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伏霜泽想起来了,昨夜朝玄茗之跟他说……“我知道一种方法,或许对你破除梦魇有用,但是有些危险……我再考虑考虑。”
那时候他说的就是三千造化玄阵。
以梦魇为引的三千造化可以反过来利用。
只是还没等朝玄茗之考虑稳妥,厄岩的计划就展开了。
如今,他在提醒自己利用这玄阵破除梦魇,或许可以顺势使海梦云魇的修习更上一层。
至于朝玄茗之为何会知晓殷天域玄阵并且如此熟悉,伏霜泽一时没有想太多。
……
眼看避轻台上的情况越来越不妙,玄阵外头的人都快急疯了,当下也不怕厄岩的威胁了,能使的法子都使上,有扛着兵器跟千翎夜一样乱砍的,不过很容易把自己也困进玄阵里,有一群人商量着布一个攻击玄阵试试的,结果根本没什么用……总之远远看着乱成一片,犹如群魔乱舞。
这时候古江寒拿着一摞图纸被九州馆留守的风影弟子护着跑了过来。
凰诀一看到他,拼着手臂被折断疯狂挣扎,终于逃出阜兰延承的钳制,奔向了古江寒。
“寒公子!”
古江寒身上有伤,脸白的像敷了一层粉,却仍然不失出尘之绝色,他焦急的问:“眼下如何?快同我说!”
凰诀便快速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古江寒听完,皱着眉吩咐身边的弟子,又对凰诀道:“你把那个器灵拽下来,说我有破阵之法,别让他乱砍!”
凰诀便飞身过去阻止千翎夜。
古江寒也匆匆奔到避轻台附近。
厄岩在那浓雾中却能一眼看到他,鹰隼一般的眼睛里出现亮光,没那么癫狂了,大声道:“美人,你来了!”
古江寒也认出这是前段时间设陷阱抓过他的人,冷冷的看了一眼,并不说话,只仔细安排弟子们具体负责哪个方位。
古氏公子擅玄阵……厄岩脸色一变,道:“不要白费力气!三千造化没有破解之法!连我都不知道怎么破解!”
古江寒道:“天下玄阵,皆有破解之法,纵使原本没有,我也可以解出来。”
厄岩想让人阻止古江寒,可是妍颜与那些披着蛟龙图腾斗篷的人早在明隰华为朝玄茗之发声的时候就被段紫萧等人斩杀了,他一时无人助力,只冷笑道:“你还是小看了殷天域,这阵你破不了!寒公子,我看你颜色好,不如你从了我,我就放过你姐姐怎么样?”
古江寒不再理他。
凰诀和被凰诀拽回来的千翎夜却双双大怒,恨不能把厄岩撕了,可他有三千造化为依仗,却不能拿他怎么样。
避轻台上情况骤变,那些烟雾已浓成了黑色,阵中所有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阿影!”
“宗主!”
“爹!”
“师父!”
……
外头的人惊呼一片,慌乱纷纷。
厄岩在阵中狂笑:“都说不用白费力气了,就算你们研究出来破阵之法也没有用!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会死!都会死!”
一时只闻轰隆阵响,如玄雷降世、狂风怒号,黑雾直冲九天,避轻台裂开一条数丈长的大缝,有要崩塌的迹象,风雷却不停,震慑天地,可怖异常。
“真痛快呀!中州武道无数高手都死在我手里!真他/妈痛快!”
厄岩已经完全疯了,狂喊个不停,人们只感觉他的声音比轰雷还要刺耳,刺的人头皮发麻。
当下情形比血祭渊流破封还要令人心惊胆颤,有受不住哭了的,有愤怒大骂的,有仍在想办法的,有冲进玄阵里要跟阵中人一起死的……
情况更乱了。
就在人们陷入绝望之时,厄岩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紧接着轰雷息、狂风收,天地猛然恢复平静。
哭着的:“……”
怒着的:“……”
想死的:“……”
想办法的:“……”
……
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
所有人齐齐止了声音,一同望向了避轻台演武场。
浓雾渐渐散去,里头的身影又渐渐能看到了。
他们模糊的看到……厄岩被一个人扼住了喉咙。
怪不得喊不出来。
而那个扼住他的人依稀可看见是一身玄衣黑袍,衣上浴火凤凰华丽而耀眼……
朝玄宗主!!!
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的阜兰延承叹息了一声,带着玉乙转身离去。
“你说,什么来不及了?”
那清润朗阔的声音本来就十分好听十分动人,现在人们觉得更动人了,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在他身后,伏霜泽手持魇云刀劈碎残雾,浓重的雾气一遇到那冰冷的刀刃便瑟缩着失去了颜色。
斮行霸刀威猛,人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却第一次有这样的震撼,而且,隐隐觉得伏宗主的刀势比三千造化开始之前更强了,似乎是……是这逆天的邪阵最终不仅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反而让他的实力增强了。
这是什么情况?
最最重要的是……
三千造化玄阵似乎……破了?
破了!!!
厄岩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想要回头看向制住他的人,全身上下都在发出疑问:怎么可能?
“知道吗?一个人的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任何玄阵邪/术对他都是没用的,任何玄阵邪/术他都可以化解。”朝玄茗之手中红色的流光渐渐收起,眼底淌过一抹诡邪的赤色,“本座,就是唯一的那个人。”
何等装逼何等狂傲的言论啊?!但是朝玄宗主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顺耳?!比以前他说任何话都要顺耳!
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喜欢他的人还是不喜欢他的人都激动起来,激动的心都快飞了。
只有少数理智的人有疑问:既然可以化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厄岩替他们问了出来。
朝玄茗之松开了手,厄岩全身僵硬,瞪着他:“你故意的?!你故意想看着我得意又失望?!”
朝玄茗之轻蔑道:“自作多情,虽然本座的确想看你的狼狈样子,却不会为了你耽搁那么长时间,之所以现在才出手,是摸不准三千造化具体的情况,毕竟是你们这些魔头都不了解的玄阵,需要好好研究才稳妥,本座是怕误伤了阵中的大家。”
他回头扫了一眼,三千造化虽解,阵里的人却个个都受了不小的创伤,皆狼狈的趴在地上,他们的亲人弟子连忙跑了过去。
而伏霜泽在把三千造化的烟雾祛除之后力气不支般身体晃了一下,以刀为杖勉强撑住。
朝玄茗之脸色大变,没再管厄岩,也不管别人是不是相信他的话,他径直走到了伏霜泽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两人紧紧拥了一会儿,伏霜泽道:“我调息片刻。”
朝玄茗之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伏霜泽盘膝打坐。
朝玄茗之就坐在他面前,静静地等着他。
避轻台上来来往往,有救人的,有抓人的,有清理现场的,来去匆匆,谁都不敢打扰他们。
从伏霜泽与古江晴刀剑相对到现在,明明只不过才半日的时间,人们却感觉像经历了几十年。
发生的事太多了。
接受的信息太多了。
用震惊都不足以来形容心绪,只能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表现。
而厄岩揭露的以五大武宗、八大名世家为代表的中州宗门世家之秘辛更是让人难以消化,很多人都分不清自己对这些被困的大人物是怒是惧是恨是失望了。
只隐隐约约觉得,中州约则怕是已经名存实亡,规矩全乱了,还是某几个人带头弄乱的。
乱局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止战群英会变成这等情况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武道第一盛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充满了讽刺。
可谁也提不起力气指责别人……普通武者没有底气与权力,普通宗门世家早就清楚上位者们的龌龊,而被揭露了秘辛的八大名世家之人皆是沉默着,抬不起头来,至少目前抬不起头。
至于五大武宗,厄岩当时以攻心为上,揭露的是掌权者们的心结,无论是翟澜、练歧傲还是伏霜泽,他们好像都没有十恶不赦的大错,都能被理解,错又不是他们的,没什么好说的。
只剩下……
人们虽不敢打扰,却忍不住去关注。
扶着古阁主的那个美貌男人真的是个器灵不是人?
天底下真的有那么稀奇的事儿?
而朝玄宗主跟伏宗主……他们真的就是恋人?!
朝玄宗主跟阜兰延承的关系当真有那么扭曲?
他是别人手中的傀儡?谁能相信?!
……
这都是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惊世大秘闻啊?!
以后还要怎么直视他们?!
伏霜泽睁开眼,看向朝玄茗之。
两人默默无言的对视了一会儿。
朝玄茗之伸手摸了摸伏霜泽的脸颊,声音温柔:“好些了?”
伏霜泽:“嗯。”
朝玄茗之:“我的方法有没有用,梦魇破除了吗?”
极尽轻松随意,这般言论,倒好像整个三千造化之局只是他布来让伏霜泽消除海梦云魇所激起的心魔的那样……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就不会如此沉重。
伏霜泽倾身抱住他,把脑袋埋到他颈窝里,轻语:“海梦云魇造成的梦魇破除,心魔不再是心魔,海梦云魇的修习也大有进益,我感觉……触到了以前从未触及过的东西。”
“什么?”
伏霜泽也有些困惑:“说不清楚,我还没有整理明白,以后告诉你。”
“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吗?”
“没有。”
“那就好。”朝玄茗之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后背。
他们已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