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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颜料 ...

  •   理达班最近这几天,气氛有些微妙。

      不止是理达班自己感觉到了,同年级但凡对理达班有点关注的,都感觉到了。

      这丝微妙具体体现为,理达班之前形影不离的颜值担当三人帮,突然间就散了。

      最初是首司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上语文课多半都在打呵欠钓鱼的爱阳,最近居然每节课都很清醒地在奋笔疾书!

      除了语文课,课间,午休,甚至是平时最为快乐的体育课!爱阳简直进入了一种学魔的状态,既然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都不和他们这些人快乐的玩耍了!

      然后首司定睛一瞧,嘿,语文课写上节课的数学,英语课写上午的物理,等到午饭铃响,他提溜着包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等到午休下了才回来。

      遇到老师拖堂他就蹲着往后门溜!晚饭也是如此。有时候晚自习没老师讲课他也偷偷摸摸就走了,首司想找人唠嗑,一回头,呵,人桌面已经一干二净了。

      “你说他这几天干嘛呢,来无影去无踪,话都说得少了,也不和我们一起玩。”首司扭头问俞蓝,却见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首司:对不起我忘了,这几天您都是独来独往自己吃饭自己放学!您才是受伤害最大的那个!他都不和你说话了怎么还会和我们玩呢!我有错我罪过大佬你别伤心!

      再说凤琪,突然请假出去旅游,回来待了没两天直接就成了舞蹈生,消息下来的那天直接就转班到楼下理科提高班的13班去了,说是跟不上进度,要去适应新环境了!

      换班之后,13班和理达一个二楼一个五楼,课程进度不同,作息安排也不尽相似,凤琪一方面要顾及自己新的舞蹈训练安排,另一方面也要快速适应新班级的教学习惯,因此也就很少上去找爱阳和俞蓝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知道这两人现在什么状况,爱阳一天天的找不到个鬼影又是为了什么。

      “你这还没解决啊?真不去医院看看?”

      看着爱阳苍白的脸上一片突兀的小红点,凤琪从包里拿出一小罐药膏和棉签,细心地给他上药。

      “差不多了,程静斯现在还在那边蹲着,我等会儿过去再看看。”爱阳扒拉了一下兜在下巴上的口罩,露出的手腕上也有一小片红疹。

      “程静斯不是不怕小孩吗?你让他去呗,你这心理性的过敏我给你上药也不一定能好啊。”凤琪叹气。

      正是紫藤萝花期的末尾,他们坐在紫藤长廊的一角,头上成串的蝶形花束映出典雅的紫色,穿着蓝白校服衬衫的少年脸上有细碎的光,凉风一吹,光影闪动。

      爱阳伸出手让凤琪上药,也叹气:“管他有没有用,先上着吧。程静斯就是个来看热闹的,他能帮忙蹲人我都谢天谢地了,别的不敢奢求。太久没这么接触小孩了,我以为顶多就是想呕,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直接就过敏了。”

      “你解决完这个事之前不然还是先请假?要是给班长看见你为了他搞成这样,怕不是又得吵一架。”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在爱阳之前已经和俞蓝吵过了。说是吵也不准确,这应该只是各执己见……?

      自时装秀回到学校之后,爱阳很轻易地就从成晟嘴里套出了成昱目前的学校班级辅导班地址课程安排等信息,然后再通过首司这个发小弄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并且加了对方企鹅好友。

      可能是他的意图过于明显,也可能是对方自上次撞见俞蓝之后已是惊弓之鸟,爱阳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个二中,对方就直接把他给删除拉黑了。

      间接联系不行,那就只能直接接触了。是以爱阳每天课上就完成了全部作业,吃饭午休自习这些时间全部腾出来,就是为了到成昱的校门口辅导班甚至是他家门口,蹲一个交流机会。

      程静斯知道这事之后,先是狠狠嘲笑了一番他的愚蠢做派,然后又迫于良心,跟着他一起来愚蠢蹲守。

      有时候两人时间安排不过来就会采取轮换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人给溜了。

      俞蓝知道他在忙这事,俞蓝也知道他怕小孩,俞蓝更知道他这几天又不吃饭又不休息天天都是透支精力的状态!所以某天下课,俞蓝拦住了他,然后两人谈了一谈。

      俞蓝的意思是,这件事他并不在意,爱阳也没必要费心力在这上面,这明显就是一个无解的局,如果爱阳真那么想要一个结果,等以后他们可以再说。

      爱阳的态度就很坚决了,这事事关俞蓝的名誉和未来人生发展,而且那天俞蓝没有应他去学美术的提议,肯定还是有心结在这,那这事就一定非解决不可了。俞蓝忙着学习没空,没事,他有空,他一定可以找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话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俞蓝的语气未免有些重了,话语里隐隐透出了“与你无关”的意思,爱阳没理,依旧我行我素。

      时至今日,爱阳已经成功围堵了成昱好几次,每次他都和成昱聊上几句,一方面是想从他这看看能不能获取一些额外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是想说服这小子自愿跟他去认错。

      而成昱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转头就跑到现在的……依旧惶恐不安,但至少他知道了跑不过,更打不过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哥哥,索性开始专门研究怎么才能不被这两人堵着,从根源解决问题。

      “话说这么久你找到他当初偷钱的理由没?他们家教出来心理素质还挺好,你之前说找个点一举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这都好几天了吧,不然再去问问成晟和寿司她们?”凤琪上完药,把东西慢慢收拾好。

      爱阳却是摇头:“找大概是找到了,就是说最近都没拦到那小子,而且……”

      他抿抿唇,手指勾起用以遮挡过敏痕迹的口罩,声音顿时有些闷:“比起那小子,我现在比较担心成晟知道这事的反应。之前试探过,成晟不觉得自己弟弟会干这种事。我们现在都是在瞒着她,等到瞒不下去了……”

      等到瞒不下去了,让自己喜欢的人遭受了将近三年的校园欺凌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最为疼爱的亲弟弟,而弟弟做这事……却是为了自己最喜欢的姐姐……

      这种事,有点狗血,有点讽刺,但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

      一周后。

      周日最后一节自习下课,曾捷破天荒出现在了教室外面,脸上笑容轻快。

      “曾姐有什么好事啊~笑这么开心!”汤润叶和首司吵闹着往曾捷旁边跑过,都十分震惊她的出现。

      “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曾捷侧身避过他们,和闻声抬起头的俞蓝对上了视线。

      她声音有些轻:“俞蓝,和我去一趟初中部吧。”

      没有说是什么事,但是俞蓝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事。

      爱阳动作这么快?这才两周不到,他从哪找到了可以服众的人证物证?

      抱着这样的疑问,俞蓝站起身走到了曾捷旁边。

      曾捷明白他在想什么,笑:“放心,证据都挺齐全的,他们都在那边等着了。”

      说完却没急着走,反而又探头叫了一下正在收拾书包的成晟:“学委也来一下吧,有些事得让你知道一下。”

      成晟虽然迷茫,但还是乖巧应声,背着整理好的书包就跟在曾捷身后,和俞蓝并肩往初中部走去。

      途中她打电话给弟弟成昱,想告诉他自己临时有些事不能去辅导班接他了,让他自己先回家,对方居然一直没有接。成晟有些疑惑,刚想打第二个,一直沉默着的俞蓝开了口。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成晟以为他是在说自己联系不上弟弟这回事,冲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谢,随后也不再继续打过去了。

      她的弟弟她清楚,是很乖巧的一个孩子,不接电话也没什么事,她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然而这份放心在踏进初中部的小会议室,看见坐在对面的成昱时,微微有些动摇了。

      “小昱?你怎么在这?”

      成昱坐在会议桌正对大门的位置,闻声抬起头,脸色苍白,却强自撑起了一个笑。

      “姐姐,你来了啊。”

      他转头看见俞蓝,眼里突然闪动泪花,直接站起就冲俞蓝鞠了一个躬,大喊:“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成晟皱眉,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曾捷抬手搂上她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领着她在里面的座位坐下了。而俞蓝,却是走到了成昱身边的位置坐下,也是正对大门。

      也就是这时,成晟才意识到这间会议室里有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俞蓝旁边坐着的就是这两周都神出鬼没的爱阳,而成昱另一边是以前在生物培训班认识的程静斯,他旁边的男人和他长得有点像,可能是他爸爸。

      他们五人对面,初中部的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组长……七八个领导体态臃肿,却努力维持着端正的坐姿。

      她和曾捷就坐在了这些领导的边上,和自己的弟弟他们明显是两方阵营。

      “人齐了,那就开始吧。”爱阳点点头,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会议桌一端的主座边。

      显然,这次会议的发起人和主导人都是他。

      “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两年前,也就是5102年8月31日,对江宇二中学生俞蓝的处分决定这件事。”

      “经过调查,这件事其实另有隐情,因此我今天请来了当初的受害者——原江宇二中学生程静斯,嫌疑人——江宇二中学生俞蓝,仲裁者——各位领导老师们,还有该事件两年来的见证者——曾捷老师和成晟同学,以及——真正的犯事者,江宇第二小学的学生,同时也是成晟同学的弟弟,成昱。”

      爱阳伸手一一介绍在座众人,好像谁不认识谁似的。

      还挺正式。俞蓝看着爱阳,压下了嘴角不合时宜的笑。

      “那么现在我帮大家复盘一下当时的事件。”爱阳手里拿着一支激光笔,点按间他身后的白屏就亮了起来,上面按照时间一一列出相关事件。

      “5102年8月31日,下午五点,程静斯和父亲程跃撞见俞蓝通过未关的车窗,伸手进他们的车里,被抓住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程静斯的钱包,钱包里的一千五百元不翼而飞。”

      “随后三人请各位领导仲裁,俞蓝辩解偷钱的是一个小孩,他未能抓住对方,于是侯在车边等候车主,却迟迟没能等到人,他决定翻看程静斯的钱包寻找他的联系方式。”

      “但是经过搜身,的确在俞蓝身上发现了一千五百元现金,而经过程静斯确认,那确实是他丢失的钱。而校内监控并未拍到停车区域,周边也并没有发现行为有异的小孩。”

      “俞蓝拒不承认,与各位对峙一个多月后,在10月9号承认错误,10月11号,处分通知和检讨同时粘贴与初二楼大厅。”

      “以上,就是当时的事件经过。”目光浅浅略过成晟不可置信的表情,爱阳对着程静斯点点头,背后白屏的内容就换了。

      “通过我的调查,俞蓝描述里的小孩是真实存在的,他本人则是无辜的。”

      “8月31日下午四点,成昱随姐姐成晟回到二中拿英语竞赛资料,而在成晟和老师交谈的同时,成昱一个人走到了停车区,拿走了程静斯的一千五,被俞蓝发现后藏进周边绿化带里逃走。”

      “俞蓝身上的一千五是他自己的现金,在各位老师将这笔钱还给程静斯之后,程静斯才发现这笔钱和他自己的有出入。”

      话说到这,爱阳止了话语,程静斯站了起来。

      他从面前摆着的一堆物事里,拿出了一叠很整齐的人民币,递给对面的众人,说:“这件事我两年前和你们说过一次,不过你们当时没理我,怕你们已经忘了,我再说一遍。”

      “我的那一千五作为我赚的第一笔钱,每一张正面的右下角,对,就我手点着的这,有一个蓝色圆珠笔写的字母C。我手上这个是俞蓝当时的那笔钱,你们看,这没有。”

      “但是,我们在从成昱书包里拿出的这一千五里,发现每一张角落这个位置都有一个蓝色圆珠笔的C,”爱阳拿出另一叠钱,角落里的C已经有些褪色。

      他随即又拿出几张白色的纸递出去:“为了证明这不是我们自己后期伪造的,我去找了专门的笔迹鉴定机构,开了证明,得出这是两到三年前程静斯的字迹,你们也可以致电过去确认这一点。”

      “我们还对钱上面的指纹做了鉴定,这上面有程静斯的指纹,也有成昱的,但是并没有采集到俞蓝的指纹。这说明俞蓝并没有接触过这笔钱,洗脱了他偷盗后将钱转手的嫌疑。这是指纹鉴定的证明,你们同样可以致电确认。”

      “物证展示完毕,大家有什么疑问吗?”爱阳直接看向老师们。

      老师们哪敢有什么疑问,程跃在对面坐着,证据面前摆着,正在问他们的这个少年是什么身份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既然没有疑问,那现在我们听听当事人的说法。”爱阳转而看向成昱,目光平静,却让成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坐在座位上狠狠闭了闭眼,咬牙站起,先是冲大家鞠了个躬,才开口道:“对不起,那时候的确是我拿走了这笔钱,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认错到此为止,先说说为什么要偷钱。”爱阳抱臂,表情是成晟从未见过的沉静,那是疏离的,冷淡的,有刺人棱角的爱阳。

      不过成昱倒是因为爱阳这副态度,获得了诡异的开口的勇气,他克制住想要看向自己姐姐的冲动,慢慢开口。

      “那时候我姐姐快要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个礼物,但是我的零用钱不够,无论是找人借钱还是找父母要……都不够,我当时很烦躁。”

      “然后那天,我看见那辆车的车窗开着,副驾驶的钱包里露出了钱的一角……我……我没忍住,就扒着车窗去拿那个钱包……”

      “刚把钱拿出来,我就被人叫了一声,我看到是姐姐的同学俞蓝,怕他告诉姐姐,然后,然后我就藏了起来。”

      说到这,他停了一会儿,忍住自己不合时宜的眼泪,这才继续开口。

      “我知道这样不对,又很害怕,因此当时一直躲着,生怕有人来找我,也怕听见相关的消息。”

      “听到俞蓝被处分的时候,我马上想到应该是这件事,然后……因为害怕,怕姐姐失望,怕爸爸妈妈责骂,还有老师同学们……我就开始和别人说他是因为偷窃才……看见大家那样对他以后,我更怕了,就一直在自我欺骗……”

      “这笔钱,我……我一直都不敢用,藏在自己书包里,一直怕被人发现,也没让别人碰过……我怕,怕见到俞蓝会被认出来,就一直,自觉避开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呢?”发着颤的女声问道,即使竭力控制了,她仍是没能忍住不去质问。

      成昱猛回头,看见姐姐已经泛红的眼角,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天。

      那天他兴趣班老师临时有事,他们提前下了课,姐姐没有收到消息来接他,他就自己回了家。

      顺着楼梯往家走的时候,他听见了楼道里姐姐和妈妈的谈话。

      “这事也不好让你爸听见,我们就在这说说。”这是妈妈的声音,话语里的担忧比他生病时更甚。

      “是有什么事吗妈妈?”姐姐的后鞋跟蹬着地面,那是妈妈新年给她买的黑色小皮鞋,他上次要求姐姐去接他的时候一定要穿,好让他班上的女同学们羡慕一把。

      “也没什么,就是上次首司说你想弹钢琴,弟弟出生前,那些寒暑假你也去上过钢琴兴趣班,妈妈就是想问你,你看这暑假要不要……”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不用了妈妈,你和爸爸工资也不多,兴趣班的钱给小昱就好了,我现在在二中课程这么多,没时间去上的。”成晟回答得很快,好像过去曾无数次说出过类似的话语。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笑:“我之前和爸爸说过的,你们只要在学习上无条件支持我就行啦!我记得小昱之前有说过自己字丑,想去书画班……”

      他之前疑惑过,为什么姐姐寒暑假总是待在家里,不和他一起去上兴趣班,也不像他一样,隔三差五就和同学朋友去游乐场去电影院各种消费,就连爸爸妈妈要给他们买什么,姐姐也只是要几本书几支笔。

      他以为姐姐是什么都不喜欢,他以为姐姐是性格内向所以很少出去玩,他以为姐姐可能是学习学得有些呆了。

      他以为了很多,却独独不以为,姐姐是为了他才放弃那么多。

      他不知道为何愤怒,直接跑去了首司家里,抓着首司的手问她,他的姐姐是真的想学弹钢琴吗?

      首司的回答很奇怪,她说——

      “你姐一直都会弹钢琴啊?小时候学了好几年,就是家里没琴,只能在人家琴行过过瘾了。”

      家里没琴。

      他好像只听见了这四个字,或者说,只有这四个字给了他可以继续坦然面对姐姐的勇气。

      家里没有琴,姐姐喜欢琴,爸爸妈妈买不了……

      那就他给姐姐买一架!刚好姐姐生日要到了!他要送一架钢琴给姐姐!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偷偷攒钱,找爸爸妈妈预支零花钱,和同学借……

      可他从没想过,连作为家里经济支柱的爸爸妈妈都没法直接给姐姐买钢琴,他一个还需要姐姐分一半零花钱的小学生,怎么买得到呢?

      离姐姐生日越来越近,他却始终没有攒够琴行最便宜的那架钢琴的零头。可他已经和姐姐暗示过自己会送她一份她最想要的大礼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很焦躁,很彷徨,很无助。

      直到他看见那扇开着的车窗里,皮革钱包里露出的红色的纸币一角……

      成昱回避了成晟的目光,嘴唇开合,却什么都说不出。

      为什么愿意说了呢?为什么在躲藏了将近三年之后,他又愿意站出来了呢?

      是因为自己这三年来一直良心不安,要被自责压垮了吗?

      是因为那日偶然撞见俞蓝,觉得自己要暴露了吗?

      还是因为那两个男生开始围堵他,想要给那个替他承受一切的人一份公道?

      成昱知道让自己的愧疚最终压过恐惧让他站出来的,不是这些东西。

      在爱阳连续堵了他好几天都没逮到人之后,他被对方以家长的名义直接从教室带走了。爱阳没有带他离开学校,而是带他上了教学楼的楼顶。

      “你姐说你不近视,你看那边角落,乒乓球台那边,”爱阳拿手指过去,“那个被揍的小孩看见没,你隔壁班的,认不认识?”

      一时不知道爱阳想干嘛的他迟疑了一下,刚想点头就见爱阳自顾自地继续说。

      “他手脚不干净,喜欢拿别人的东西偷偷用,笔,修正带,作业本……没人愿意和他玩,大家都喜欢人前背后骂他,没老师的时候就欺负他。”

      “他的作业本被撕了,上楼梯会被人踢,穿的衣服里被人塞针,座位上被人淋水……大家既怕他又恨他,所以想尽办法赶他走,毕竟他是个‘小偷’。”

      “俞蓝也是被这样对待的,”爱阳转回头看他,“因为偷的是钱,被丢掉的除了作业本还有他的毛巾他的被子,他们总是喜欢推他下楼梯,衣服会被剪刀剪很多小口,书本都被泡在水里……”

      “可他真的偷了吗?成昱,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告诉我,他真的偷了吗?”

      成昱不敢看,更不敢说。

      爱阳后来又带他去了老街,站在某条巷口看两家吵架,纠纷来自他们之间的债务问题。

      爱阳让他看,连白纸黑字欠下的三百块钱不还,都能引人如此愤怒。被他直接诬陷偷了一千五的俞蓝,又会承受多少人滔天的怒火。而被偷的那个人,又会多么失落。

      他们还去了医院门口,衣衫褴褛的老人从内裤里侧的口袋掏出一个布包,层层草纸展开,里面是被磨的发白起毛的毛票。老人一张张地掏出那些钱,凑了满满一捧求医生救救他的小孙子。

      爱阳问他,有的人十几二十块都能是救命钱,他拿走的那一千五,又可以救多少人,做多少本应该很有意义的事?

      街边卖菜的小贩告诉他,他们一天可以挣个二三十块,不偷不抢的良心钱拿着,即使很少,他们脸上却都是满足而幸福的笑。

      推着推车走街串巷卖烧饼的老人多给了他一根肠,夸奖他乖巧,说他一看就是一个好孩子,最后还祝愿他学习进步,成为令人尊敬的人。

      晚上回到家,姐姐看他神色恍惚,直接把自己剩余的零花钱都给了他,她笑着问他学习压力大不大,主动去爸爸妈妈面前帮他打掩护,让他能拿着曾经心心念念的游戏机打几把游戏放松一下……

      不知为何,在姐姐再次回到他的房间时,他突然就哭了出来,抱着姐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怎么也无法把心里翻涌的愧疚给全部倾倒出来。

      然后他不再躲爱阳,他拿出了自己一直藏着的那笔赃款,走进了这间会议室。

      人证物证俱在,当事人承认过错,受害者冤屈明了。

      最终,领导老师们和程静斯父子都郑重地和俞蓝道了歉,撤销了他的处分,并要求予以金钱补偿,俞蓝拒绝了。

      成晟代成昱和俞蓝道歉后,协商此事能否不要大范围宣传,俞蓝同意,只要求学校修改档案,不必公开宣布该事件始末,以免成昱也由此遭受不公的校园暴力。

      事情都处理完,爱阳将那被程静斯保存完好的,没有圆珠笔字迹的一千五递给俞蓝,和他一起并肩走出了这间曾令他止步不前,于日复一日的自我厌弃中放弃自身梦想的会议室。

      “钱拿回来了,要继续去买颜料吗?”爱阳超前几步,跳下台阶,转身看着台阶上的俞蓝。

      夕阳斜斜照射,在台阶上隔出清晰的明暗界限,爱阳在明,俞蓝在暗。

      风吹过,谁的心湖泛起涟漪,余韵一圈圈荡漾,拨动不知名的弦。不知不觉,星火已落下,只待一刹燎原。

      然后少年踏步,一脚踩进光里。

      “好。”他这样回答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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