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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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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令狐离忽然睁开双目,伸出手挡在刀下,咬着牙说道:“不用了。”
他是直接握住了刀身,余舒苗也来不及收势。
尽管她这柄雁翎刀的刀刃早就被用的钝了,但还是在令狐离的手掌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血就这样流出来,顺着手背滴落在地上。
“果然是会痛的。”令狐离看着余舒苗,笑了笑,“就当是还你一次。”
余舒苗望入他的眼中,见他的双眼依旧布满血丝,但目光清澈,已经解除了煞气给他带来的影响。
只是他暂时失了法力,无法将那对狐耳与尾巴用障眼法再度遮掩起来。
令狐离的妖族身份已然暴露给了余舒泽与叶绯两人。
在看到余舒苗要取自己的血去救令狐离的举动后,余舒泽有所察觉地问道:“你们……就是这么相处的?妹妹,他居然是狐妖?”
余舒苗收起单刀,无所适从地朝令狐离看去。
“对,我是半妖。”令狐离没再隐瞒,索性认了。
“可你是令狐家的人啊,怎么可能是妖?”叶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握着三清金铃不知如何是好,“若你是妖的话,我……”
叶家和令狐家差不多,对妖族从不留情。
“我是。”令狐离的语气听不出他是以何种情绪说的,“当年娘亲生我时受狐妖冲撞,是以我出生便是半妖之体,平日里靠障眼法隐藏着,到满月之时或是被煞气影响俱会妖化。”
短短几句,就算是将他的身世给交代完了。
“我的纯阴之血能抑制他妖化。”余舒苗跟着说了一句。
余舒泽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爹娘知道这情况么?”
余舒苗摇摇头又点点头:“应该是知道的吧,爹爹还让我彻查令狐瑞景的死因来着。”
她老老实实地交代完后,才想起来居然没把这事告诉令狐离。
确切说来,其实她已经把这个任务给忘得差不多了。
谁让这段时日里不是猎妖就是锁魂阵的,后来又搬去了山庄住着逍遥自在。而且她爹就只在小纸条上写了这么一句,就算想查,她也是无从下手。
“我爹爹的死因还需要查吗?”令狐离听她这话,苦笑一声,“定是我妖化之后做的。”
原来余舒苗也是带着目的才嫁给他的,难怪这么不情不愿,只想着和离的事。
可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当初他答应娶余舒苗也是同样带着目的,而且相比较起来,是为与她换血的这个想法显得格外不堪。
余舒苗已经顾不上旁人怎么看待她和令狐离了,上前一步替他辩解道:“我觉得不是。”
“我也这么认为。”余舒泽到底还是帮着自己妹妹的,见她处处维护令狐离,便不再对他是半妖的事说什么了,“家慈与令堂是闺中故交,余家与你令狐家的长房当年也常有来往,只奇怪他们以前从未在我和妹妹面前提过关于你的事。但,他们应该是了解过你的,否则也不会将我妹妹嫁给你。”
甚至还用上了半是哄骗半是强迫的手段。
此前他回家时就质问过他们的双亲,为何不顾妹妹自身的意愿就将她嫁了出去,到最后还是释然了。
余家与令狐瑞景那一家的关系不错,但不喜令狐家逢妖必杀的行事作风,所以在宁淑兰与令狐瑞景双双辞世后与令狐家就断了联系。
而将余舒苗许给令狐离,应该是能最快进入令狐府中打探的方法了。
他们的爹娘恐怕早就知道令狐离是半妖,却还是将家里最受宠的妹妹给嫁了过去,不仅是为了兑现当年指腹为婚的承诺,恐怕也是清楚身为纯阴之体的余舒苗能以她的血抑制妖化。
最关键的是,他亲眼瞧见余舒苗和令狐离在一起时的模样,看上去还是挺快乐的。
余舒泽考虑片刻:“据我对我爹的了解,若不是觉得事有蹊跷,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余舒苗在旁边好一顿点头。
令狐离心中有些感激,但在看了眼天色后,表情依旧凝重,道:“锁魂阵虽已修复,煞气也消散不少,但之前就有凶魂逃出令狐府,只怕不妙。”
以他现下的状况,没办法去捉拿那些逃逸的凶魂。
余舒苗想着,令狐离在妖化后会失去法力这事不方便与外人说,于是又向余舒泽请求道:“哥哥,凶魂的事还得麻烦你……”
“又让我去?”余舒泽挑了挑眉。
余舒苗干笑两声:“令狐府内也需要收拾,所以他得留下,我又不会对付凶魂的术法。哥哥这么厉害,当然只能拜托哥哥你了啊。”
“我和余公子一起去吧,这凶魂我能对付。”叶绯在一旁休息,由于令狐离用了雾晶珠补充法力,所以没觉得太累,听到他们对话后提议,“实在不行,我还能让叶家的人过来帮忙……啊,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不会贸然行动的。”
余舒苗这才想起叮嘱她和余舒泽:“还请哥哥和叶姑娘,不要把令狐离是狐妖的事给说出去。”
“嗯,我不会说的。”叶绯点点头,末了还补上一句,“表嫂,你就放心吧。”
虽然令狐离是狐妖,但毕竟也是她曾擅自喜欢过三年的男人,不想做出那些会伤害到他的举动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是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而已,在今日这场变故之后,她是彻底放下了,反倒愿意和余舒苗亲近。
余舒苗听到她这般称呼自己,有些恍惚,就好像她们前不久还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却可以试着做好姐妹了。
女人之间的友谊可真是难懂。
“那就有劳了。”余舒苗挠着头,和她道谢。
余舒泽只怕她到处和人宣扬自己那桩糗事,也想着她与令狐离定是有话要避着他们商量,便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又有点尴尬地带着叶绯,追踪那些凶魂去了。
至于目前只是一只寻常黄鹂鸟的秋云儿,在府中飞了一圈,检查过再没有剩余的魂傀,便跟着余舒泽和叶绯也离开了令狐府,帮着找寻逃逸的凶魂。
余舒苗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去和怔立在原地的令狐离说话:“他们都走了。”
“嗯,你可以先回山庄去,这里的事我自己处理就行。”令狐离低垂着眼,显出左眼皮上的那颗浅淡的妖痣来。
余舒苗见他冷沉着脸,情绪不对劲,放心不下:“我还是留下来和你一起吧。”
令狐离对此不置可否。
余舒苗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将府中那些人的尸首一一收殓。
令狐府中那些丫鬟、仆妇、小厮、护卫、管家之流,人数众多,不少又在此前变成了魂傀,被余舒苗斩断头颅,这会儿都混在一处,实在分不出来。
袁老夫人与叶夫人沉在那口古井之中,亦是尸骨无存。
他们只能去往二房的院落,准备将令狐珍荣与令狐治、令狐沐等人的尸身挪去堂中暂时停着。
其中甚至还包括那年仅六岁的令狐涟,被奶娘抱着出了院子,往令狐府后门的方向跑,却也没能逃过,双双倒在半路上。
令狐府上下少说有百十来人,除了令狐离,无一活口。
除去那些旁支远亲,令狐家的嫡系血脉可说是只剩他这独木一支了。
“那个叫莲予的,下手未免也太狠毒了,竟连他们这些孩子都不放过。”余舒苗穿过府中石道,看着这等惨状,心有戚戚焉,“到底是和你们令狐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令狐离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两人还未踏进院落,冷风骤然席卷而过,那阴沉沉的天飘洒起了细碎的雪花。
这才八月末,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怎么就下雪了?
“怎么回事?”余舒苗伸手去接。
雪花在离她掌心还有一寸距离时,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般纷纷消失。
然而半空中的雪花变得更多了,纷纷扬扬地落下,沾在那些尸体上,渗入体内。
被那些晶莹剔透的雪花碰到的皮肤显出黑斑,随后从蹿起白色火苗,将其由内而外地一点点蚕食。
尸体发不出哀嚎,也不会流血,顷刻间就被这奇异的白火烧为乌有。
没有焦味,没有尘埃,什么都没留下。
余舒苗怔怔地看着,毫无办法。
“净火除恶……”令狐离抬眸看去,喃喃道,“其实我都知道……”
“什么?”余舒苗侧身看见他眼睛湿润,竟像是哭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被他给抱住了。
“我都知道。”令狐离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我知道,令狐家猎妖其实是为了获得妖力以供己用。我也知道,莲予姑娘的右眼,正是因此而被叔父给剜了的。虽然以前没能察觉,但府中那充满煞气的锁魂阵应当就是叔父他们设下的,养尸井是他们为了吸纳灵气以助修炼而建的。”
余舒苗愣住了,却感觉到他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些。
“我明明都知道的,可我却没有阻止过他们。”令狐离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什么都没有做!”
令狐家虽说是有传承的猎妖世家,连当朝皇帝都得敬他们三分,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经营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比如猎妖提取妖力,比如布设锁魂阵圈禁魂魄,又比如利用养尸井将阴气转化为灵气,这都是些能用以修炼自身法力的方法,成效极快,但有损阴德。
早在令狐瑞景还在世的时候,令狐离就私下调查过二房相关的事,知道他们猎妖是为了用此法修炼,却因自身的缘故,加上尚未见到其他弊害,迟迟没有点破。
在很久之后,他才发现莲予实则是被他们囚在府中,用以转化妖力的容器,但此时已经寻不见她了。
等到令狐瑞景离世,他更是没了这份心思,故而在此事上更是放任自流。
不承想连带出锁魂阵的煞气凶魂和魂傀,以及才被发现的养尸井,又有被令狐珍荣害过的莲予回来复仇,酿成今日之祸。
余舒苗反驳道:“可是这些不都是他们自作自受么?”
令狐离闷闷地摇了摇头:“如果我在发现锁魂阵的时候将其破除,如果在那天就毁了那口养尸井,如果在天风镇的那晚我没放走莲予……如果我早点揭露令狐家的这些事,令狐家就不会被灭门,他们就不会死。”
余舒苗见他又自怨自艾地想把过错全揽到他自己身上,忍不住去揉了揉他的狐狸耳朵,以示安慰:“才不是你的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