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13、第九章 火焰

　　冬去春来，阳光洒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站在天窗映射下的光圈中，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自那日听到清脆的敲击声后，已经过去很久了。
　　走到水池旁，捧起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瞬时清醒了很多。透过最右边的一个天窗可以看见正午的太阳，我捋了捋长及肩膀的头发，伸展了一下胳膊，做了个扩胸运动，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去年也曾闻到过这种花香，春天真好。
　　静静的坐在水池边，撩起一拨水，看着水滴溅起一波波水纹，将自己的倒影化开，觉得甚是有趣。
　　一缕似有似无的乐声飘进耳中，让我以为出现幻觉，静下心一听，真是音乐声，这乐声会从哪里飘进来呢，抬头望着天井上方，不像从上面传来的，我仔细倾听着，希望能找出声音的来源，但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

　　夜晚时分，盘坐在毯子上，微闭着眼睛，又让自己进入放松状态，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每天花些时间在这上面，这会让我全天都能感觉平静和轻松，不知道这与坐禅是否类似，但那安静空旷自由的感觉让我沉醉。
　　睁开眼睛后，又听见了音乐声，此时的声音比白天更清晰，乐声悠扬而缓慢，像似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我分辨出乐声来自地下。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天气变暖，如今这悠扬的乐声让我欣喜若狂，我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微笑着进入梦乡。

　　前段时间脚拇指无意中撞到亭子基面上的一个小孔，长长的指甲勾出一条细丝线，往外拉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台阶侧面弹出了一个隔板，掀开后，看到黑漆漆的水面，这才意识到整个亭子覆盖在一个小水潭上。
　　我连续观察了好几天，那潭水里面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曾大胆的将手伸进潭水中，感觉寒冷刺骨。
　　如今潭水的温度随着春天的到来一点点变暖，那悠扬的乐声说明这里可以通到外面，而且距离似乎并不远，这一切让我看到了离开这里的希望。在这个天井里呆了太长的时间，我太渴望离开这里，太渴望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自以为已接受了现实，心如死寂，可自从掀开了那个隔板，才明白，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只是在麻痹着自己，欺骗着自己，以免自己发疯。如今，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怎能不让人激动。

　　第二天正午，我钻进了水潭中，微弱的光线从打开的隔板处射进来，未等我看清周围的状况，整个人已冻得瑟瑟发抖，只好又战战兢兢的爬了出来。我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毕竟现在天气才刚转暖，这样贸然的进到水潭里，实在是太过冒险。
　　此后每天正午，观察水潭里的情况，成了必做的功课，水里的温度一天天变暖，我在水里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经过长时间的摸索，已大概摸清了水潭里的情况。
　　水潭由镂空的石壁围绕着，隔出了一个与上面的石亭形状完全翻转的空间，而水潭的实际面积应该远远大于这个石亭，沿着石壁向下潜，可以感觉空间越来越窄，但由于我的水性并不好，不敢潜太深，所以也不知道水潭的底部是否有出口。
　　石壁虽然是镂空的，却非常坚硬，根本无法砸开。也就是说，从这里根本出不去。每次筋疲力尽的爬出水潭时，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失望一次次涌上心头，每次都告诉自己放弃吧，放弃吧，但夜晚那乐声飘进来时，内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天气越来越炎热，水潭成了我避暑的好地方，我也终于下潜到水潭的底部，那里有个光滑的石壁，堵住了我最后的希望。
　　悠扬的乐声又开始飘来，我钻进水潭中，将耳朵附在镂空的石壁上，安静的倾听着。夜晚的时候，水潭的水位会下降一些，石壁上的空隙会有一丝丝风吹来，在这里倾听音乐，要远比石亭中清晰。
　　乐声悠长，缓慢，音色柔美，就像清风暖暖吹过脸庞，又像水滴不经意落下一片微澜，不知什么样的乐器能发出如此悦耳的声音，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弹奏出如此醉人的音乐。
　　我仰面飘在水潭上，闭着眼睛，陶醉在乐声中。
　　美是什么，美就是心中的一份安宁。

　　不知为何，今天乐声由轻慢悠扬开始转为急促悲怆，我睁开眼睛，心神暗淡下来，这段时间乐声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开始流露出一丝忧伤，那平静下压抑的哀伤让我不免担心弹琴人出了什么变故。
　　这是弹琴人最常弹奏的曲子，这急促的转变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我不认为是那人弹错了，唯一的解释是他当前的心情很不好，乐声流露出的悲怆和绝望让我有心痛的感觉，乐声停止后，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故乡，亲人，那些曾经熟悉的场景不断涌到脑海里，我爬出水潭，大喊着，痛哭起来。
　　后半夜醒来时，眼角仍旧湿湿的，想着睡前那令人心碎的乐声，想着自己的哭声。
　　“我会哭了，我会说话了。”嘴里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会说话了，我会说话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会说话了。”
　　大笑声回荡在天井里，我整个人欣喜的跳起来，跑出亭子抑制不住的边喊边跳着。
　　我以为自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我明白是心结让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尝试过，努力过，可一直打不开那把锁，今天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美妙。
　　坐在水池边，哼着小调，心中燃烧起熊熊火焰，那火焰冲破了一切平静，一切迷雾，我告诉自己，绝不放弃，绝不放弃，永远不放弃。

　　我从没有在夜晚下潜到水潭的底部，对黑暗的恐惧让我却步，虽然白天时水潭底部也是漆黑一片，但想到身后会有一丝光线，我会打起勇气游下去。
　　现在我已忘记恐惧，攀附在石壁上，摸索着向下潜，凭借触觉判断自己下潜的深度，周围变得越来越窄，后背摩擦到石壁，我知道快到低了，可脚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踩到石板，下面是空的，石板不见了，一惊之下，竟然呛了水，连忙松手向上浮。
　　此后连续五天，我都在探索水潭的底部，石板白天是关闭的，只有夜晚才会打开，我后悔由于自己的胆怯没能及早发现这个秘密。
　　石板下是个三通水道，水道不是很宽，但也足够一人穿过，幸好管壁上有许多凹槽，能够让我攀附，否则，转身时很可能会被夹在管道里不能动弹。
　　三个方向的水道都探索过，距离都过长，游到中途，就不得不退回，有两次下潜时间长了些，差点就丧命在潭底。

　　夜晚那乐声定时飘来，重新恢复到平静悠扬，可我却越来越等不及了，下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一件纱裙被改短，下摆被撕掉，工具是我的长指甲。
　　十个空瓶子被布条塞住瓶口，并用布条裹住，连在了一起。
　　到了第六天夜晚，我早早上床睡觉，乐声飘进耳中，没有下去听，闭上眼睛，很快熟睡起来。
　　后半夜醒来时，整个人觉得精神充沛，连喝了两瓶饮料，拿起一件事先准备好的纱裙，搓成绳状，穿过连满瓶子的布条，将其缠起来，绑在自己的肩膀和腰间，调整好瓶子的位置，顺手拿起一条剩余的布条，将头发绑缚在后面，随后决然的钻进潭水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乐声，不禁一愣，弹琴人从未在后半夜弹奏过，今天没有睡觉么?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深深吸了口气，沿着石壁，向下潜去。
　　过了石板，直接向左边的一个水道潜爬而去，我闭着眼睛，快速向前游着，水道似乎没有尽头，几个气泡从嘴里吐出，我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没有了退路，憋了这么长时间的气，头已开始眩晕，快要无法坚持了，连忙靠着管壁，一边攀爬着，一边从腰间摸出一个瓶子，吸了一口水，快速扒开瓶口的布条，咬住瓶口，将嘴里的水吐到瓶中。这一连串的动作，我整整练习了两天，能确保瓶中大部分的空气都被吸入到嘴里。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十个瓶子都被丢弃，仍然没有看到水道的尽头，就这样放弃吗？就这样葬身在这么？我不甘心，不甘心。
　　前方似乎有光线，幻觉？是幻觉吗？我努力向前爬着，脚费力向后蹬，要去看看，要去看看。
　　突然间眼前一亮，头顶上出现月光，努力蹬着水，在昏迷前，浮出了水面。
　　眼睛胀痛着，肺像似要炸开一样，我大张着嘴贪婪呼吸着空气，耳朵里的嗡嗡声消失后，听见了悠扬的乐声。

　　月亮隐没在云层里，但周围却很亮，因为前方的湖岸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看样子是有地方着火了，着火面积还不小。
　　湖心岛上有不少人站起屋外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火光，我顾不得休息。连忙向右边游去，将自己影藏在高塔的阴影里。
　　突然岛中央传来叮叮的敲击声，那些站在台阶上的人立即钻进屋里，很快眼前只剩下孤零零的高台和三个巨塔。
　　我深深的松了口气。

　　轻慢悠扬的乐声一直没有隐去，休息了一会儿，寻着乐声绕过高塔。
　　眼前出现一座月牙状的小岛，正是我以前睡过一晚的地方，此时小岛中的三个亭子都挂上了轻柔的纱帐，中间的亭前亮着一盏灯，似乎有人。
　　我悄悄向小岛的一角游去，生怕惊动那人，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乐声越来越清晰，也终于看见了弹琴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此时正端坐在一个弯月状的楫案前，双手抚着琴，曼妙的乐声从指尖流出，清风吹拂着他的衣服和头发，散发着浓浓的飘逸。
　　为了避免被他发现，我不敢靠太近，只能影藏在小岛一角，偷偷看着那人。
　　此时他正在弹一首新曲，乐声时而安详，时而激扬，慢时如老者低语，快时如雷雨交加，一阵低吟过后，乐声突然跳高，轻慢脆耳而婉转，似在云中漫步，转瞬间越过河流山川，辅音低回时，又如同来到海边，看着潮起潮落，心生无数感慨，慢慢，乐声回归质朴，平静悠扬而散漫，最后落寂无声。
　　在我回味着这乐曲时，那弹琴人已起身走到水边，月亮此时钻出了云层，将银光洒在那人身上，我忍不住想看清这人的面容，悄悄游过去。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连忙藏在阴影里，那弹琴人转过身，他的对面站着五个身着盔甲的人，领头的人鞠了个恭，对他说了几句，抽出手里的剑，向他刺去。
　　看着那穿胸而过的长剑，我捂住嘴惊叫起来，弹琴人慢慢倒了下去，至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五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走到水边四处搜索，我隐没在水里，不敢动弹，直到五人转身走后，才敢探出头。
　　确定四处无人后，我爬出水面，向那倒下的白衣人走去。
　　那人仰躺着，一把半透明的剑刺中心脏，他的嘴角不停的流着血液。
　　我扶起他的头，泪流满面，“不要死，不要死，你不能这样死。”

　　那人紧闭的双眼微微张开，看到我，微微一笑，嘴里说着什么，眼睛又闭上了，从此再也没了气息。
　　这是一张让人记忆深刻的脸，一年前他走过来，带着不羁，带着戏弄，如今带着平静和微笑，却没有了生气。
　　这就是伴随我一个夏天的弹琴人，我本要来感激他给我带来勇气和希望，可如今他再也听不到我说的话了。
　　抚摸着他蓝色的头发，我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泪止不住的流着，直至一声巨响将我从悲伤中惊醒过来。

　　湖岸上的火光越来越大，火已经蔓延到湖的另一侧，远处有人从火光中跑出来，跳进湖里，我站起身，发现湖的四周都是火光，巨响不断传来，远处天空上散落着红色的光线，甚是诡异。
　　起身向廊桥走去，发现有几个小孩正慌忙的向这里跑来，身后跟着一群身穿盔甲的卫兵，突然一声惨叫，跑在最后边的小孩被卫兵举刀砍下，接着又一个小孩被砍倒，我不禁大骇，慌忙跳进水中。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少年，此时他身后的小孩已全被砍倒，一个卫兵追到他后面，举刀就砍，随着一声惨叫，那少年跌倒到水里。追赶的人看着他慢慢沉入水中，嘴里唧唧哇哇的喊了几句，转身走了。
　　有个小孩明显没有毙命，刚爬起来，又被这些人连劈几刀。
　　我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水里那孩子可能还活着，连忙游过去。

　　几番摸索下，手里抓到一撮头发，也顾不得会不会被那些还没有走远的人发现，连忙将人拉出水面。
　　那少年此时已没有了呼吸，想起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连忙将人放平，托起他的下颌，捏住鼻孔，深吸一口气后，往他嘴里缓缓吹气，并用手压其胸部以助呼气，反复多次后，终于听见咳嗽声。
　　松了口气后，想起他后背上还有伤，缓缓抬起少年的上身查看，幸好伤口不深。
　　扯下亭子上的纱帐，撕了个布条，将少年后背上的水渍擦干，然后用布条包裹起来，找不到干净的布，只能先止血了。

　　少年醒过来，整个人显得很紧张，慌乱的四处乱抓，我的头发被他拽住一扯，立即痛的叫起来。
　　“快放手，快放手。”我抓住他的手，一边喊着，一边将头发从他手里扯出来。
　　“不要害怕，没事了，没事了。”轻轻抚着他的头，安抚到。
　　少年趴在我的怀里，不停的颤抖，嘴里哆哆嗦嗦说着话。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在害怕，因为我自己也在害怕。

　　巨响声此起彼伏，廊桥的另一头开始冒出黑烟，湖岸边到处是仓皇逃跑的人，湖心岛上的巨型建筑物一直很安静，没有人出来，也没有灯光，就像睡着了一样，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天慢慢开始亮了，怀里的少年还在睡梦中，我轻轻拨开掉在他脸上的头发，看着他额上水滴样的纹身，叹了口气。
　　因为我发现这少年眼睛瞎了，从水里把他救出来后，他眼睛就看不见了，也许是受了刺激，也许是撞到哪了，这么年轻，就成为一个盲人，不知道将来要怎样度过。

　　很想再去看看那个孤零零躺在亭子中间的人，不知道他的亲人是否会来收他的尸骨。
　　怀里的人身体抖了一下，看来已经醒了，他缓缓坐起来，嘴里说着什么。
　　突然他对着廊桥的方向大声喊叫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想捂住他的嘴，他倔强的拨开我的手，整个人变得异常兴奋。难道有人来找他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传来呼喊声，并有一队人向这里走来，我突然间觉得很不安，这些人来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还会被抓？
　　想到这，转身跳到湖里，悄悄潜到廊桥的下方。
　　那队人将少年围住，有人开始四处搜索，随着一声惊叫，我知道他们发现了那个躺在亭中的人，一个魁梧的大汉背起少年，很快一行人离开了这里，同时也带走了那个早已失去呼吸的人。
　　远处的火焰仍然在燃烧，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我呆坐在亭子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将身上带出来的那件纱裙展开铺在地上后，我沉沉的睡着了，也许，睡一觉后，就知道要去哪了。

　　正午的的阳光毒辣异常，远处的火焰将空气烧的更加炎热，我换上这件红色的纱裙，沿着廊桥向岸边走去。
　　那几个小孩的尸体不见，定是被那队人带走的。
　　即将靠岸的地方有明显火烧的痕迹，一截廊桥已被完全烧毁，只有一片临时搭过来的木版，将廊桥和湖岸连接起来，湖岸边与廊桥配套的两个小亭只剩下熏黑的廊柱。
　　两个卫兵倒在血泊中，我不敢细看，慌忙离开。
　　活着的人似乎都逃离了，一路走来，到处是残垣断壁。

　　前方拐角处突然出现三个人，围着粗布短裙，披散着头发，背上扛着大包，看到我时这些人突然一愣。我慢慢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一只大手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我慌乱的踢着脚，试图挣脱。那三人围着我，好奇的打量着，一只手拨开我额上的头发，裂开嘴笑起来。其中一人放下大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到了另一个人的大包里，里面露出许多小器皿、以及项链、珠花等饰品。这些人是贼，趁乱闯进宫殿的贼，怎么没有人管呢。
　　没等我的正义感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被装进大包里。只觉的这些人脚下生风，以极快的速度奔跑着。又被抓了，圈在大包里，我郁闷的想到。

　　整整跑了一天一夜，这些人除了中途吃饭休息一下，就没有停下来过，如此惊人的体力让我惊叹。
　　到了第二天夜晚，这些人似乎累了，给我喂了一些饮料后，竟然忘记扎上口袋，等他们睡熟，我偷偷爬出口袋，钻进前面的树林。
　　此时只觉脚如生了风，身体像飘了起来，从没有这么高兴过，看着迅速消失在身后的树林，觉的月亮是如此可爱，我兴奋的唱起歌，前面空旷之地传来流水声。
　　哈哈，自由了，自由了——自由了。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散发着某种危险的气息，回过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三个人，正慢慢围过来。最终还是追来了，我微微一笑，纵身跳到水里。
　　经过整个夏天的锻炼，我游泳的水平提高了很多，自信自己能游到对岸去，下了水才知道，自己错了，水流非常湍急，根本无法靠岸，河中央还有不少的漩涡，只能极力避开，否则卷入到河低，很可能没命。
　　很快，整个人就筋疲力尽了，顺着河流，努力让自己浮在水面上，手脚开始麻木，岸边的人早已看不见，而我知道自己也快支持不下去了，绝望中，有个东西撞到身上，是块木头，连忙伸手抓住树枝，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