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
-
省赛报名在第二天开始。
提交信息的过程和北城新生赛并无不同，林珑点击确认后就跳转出“报名成功，三秒后将返回先前页面”的弹框。当绿色对勾图标下的倒计时走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一些不太真实的恍惚感才变得清晰，她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他们真的要对阵周羿了。
这场强强碰撞的对决牵动人心，有人甚至把它称之为提前上演的国赛。这是周羿和窦凯航都升组之后第一次正面相逢，而刚刚过去的世决铜和红名赛榜首也都意味着双方状态正好风云在握。“北周羿，南薛阳”终于遇见其一，自入圈以来一直在论坛在直播里看的大神突然要变成自己在赛场上的直接对手，总是充满了一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就连她觉得天下第一的窦凯航都对这个从中学组一路战至今天的对手给予了最高评价，说他“只要在场，A大就永远是最有威胁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让这支队伍走更远，冠军队长不是说说而已，他在A大相当于半个教练”。这样程度的推崇，带着独属于他们那个盛大世界的飞扬气劲，像是遥远天幕上盛开的灿烂花火，在林珑心里掀起感叹又羡慕的涟漪，她想，他们那么早就相互认识了啊。
生活渐渐趋于三点一线的日日相同，教学楼宿舍训练室，撑起竞赛生忙碌而单调的生活。窦凯航也加入了他们自习的队伍，坐在她身边看思修和近代史，她晚上做ACM题的时候还好，白天复习期末的时候偶尔会头一点一点地犯困，有时被对面冯莎莎翻书的窸窣声惊醒，会发觉他在看她，她本能地避开目光，下意识朝他弯唇笑一笑。
他低声说：“困了就睡会儿。”
两人挨得很近，他的气息扫过她耳廓的皮肤，林珑耳间一热，身子有点僵，努力按捺着心跳，同样小声回他：“不行……还有好多没看呢。”
对面徐亮和冯莎莎在努力背知识点，能听到徐亮敬佩的气音：“安安太牛了……谁能拿出思修的笔记啊。这门上课大家不都在赶计导布置的作业么，从来没听过，要不是她竟然还有这好东西，我要对着书撞墙了。”
冯莎莎眼睛都没离开过复印的笔记：“快快快，三天后就考了，赶紧多背点。人生价值评价的根本尺度是……”
林珑盯着书坐得笔直一动不动，不敢往旁边看，有种怕被窥破心思的心虚。她知道有位大佬上课从不听讲，高数线代计导这些是早都会了无所畏惧，思修这种课却纯是因为不耐烦听，所以才记下老师每次课堂的重点，连带考研的必备常考点整合好每章每节。当初做笔记的时候很精心，颜色都用了五六种，用色彩缤纷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那个坐在她身旁对着思修课本上的长篇大论打瞌睡的少年，那个一身反骨偏又在竞赛最高台上无往而不利的少年，构成了她的整个春天。
她总是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手指摸索着搭上他手腕时的触感，皮肤相接时那一点接近战栗的心跳。而过马路时他握着她的手腕，带着一种克制的分寸感，又有一种堂而皇之的亲密，她屏紧呼吸偷瞄他侧脸时看到他目不斜视的坦然。
仿佛一颗石子被掷向湖面，阳光下的水波荡开一刹后就归于平静，那一点细小的沙砾却落入深深的湖心。她这些天总是在想……总是在想……
他有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喜欢她呢？
论坛再度成为她反复停留的秘密之地，似乎只要多知道一点他过去的消息就能离他近一些，每次在搜索框里打下那个名字都心跳如擂鼓，看到别人提起他就会有隐秘的欢喜和需要强装的镇定，她小心翼翼地阅读着他所有的讯息。
袁天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训练室里一片空荡，林珑一个人盯着电脑屏幕，在空旷的室内像一动不动的浮萍。她整个人似乎在发呆，压根没发觉他的出现，袁天挠了挠头，出声问：“珑妹，其他人呢？”
“啊！”林珑受惊般骤然回头，几乎是本能地瞬间关掉了网页，袁天只模糊瞥到一眼似乎是论坛界面，疑惑：“你在查东西？”
“在……嗯……在查省赛的时间。”林珑攥着买回来之后就没喝几口的蜜桃乌龙，“其他人都出去了。”
“你还好吗？”袁天望着她，“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
“没有……就是期末压力大吧。”
一月十二日出考表，将在两周内考完七门课，而省赛就在最后一门计导的次日，完全不给休息时间。期末和竞赛间平衡难做是所有人都没办法的事，袁天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理由，表情变得沧桑，不过：“可是你最近周赛打得一次比一次好了呀。”
最近林珑已经连续六次实现周赛全通，以粉名之身与一众黄名绿名混在一起，速度也慢慢在增上去，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袁天是看着她从刚入圈稚嫩的新人成长到这个境界的，心里感慨，也知道她历经了多少辛苦，安慰她说：
“熬过这段日子，就可以回家啦。”
他看到女孩愣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呐。”
林珑从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她家里的情况，袁天也就从不知道仅仅只是北城新生赛的成绩根本就不够让她回南城之后面对爸妈。他只是单纯觉得所有学生都会把放假回家作为期末前这段透不过气日子的盼头，兴致勃勃地问：“我看徐亮他们群里在说票了，你哪天走？”
林珑看着他们校队的群。其他人估计也是不堪重负，纷纷讨论起回家的飞机火车。张柯表示他要跑去隔壁城市找同学浪一圈再走，徐亮说他已经看好了二月一号的票，省赛一完就麻溜开溜。
她的心里却不愿这么早，迟迟没订票，有个不能跟别人说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讲的盼头。她咬着唇，有点迟疑地在群里打字，上方突然弹出冯莎莎的消息：［安安！安安！你哪天走？］
林珑暂时放下这边，回她：［还没定呢，怎么？］
屏幕上瞬间飞来一大串消息：
［哈哈，我在漫展上认识了一个小哥哥，咱们学校的，我问他期末考完什么时候走，他说动漫社组织了去海边问我去不去，那我当然要一起去啊！］
[想跟你借那个白色的手提包来着，显得我比较淑女！]
[我先跟你提前预告一下，说不定这次假期回来之后，我就脱单了哦！］
消息太突然，林珑惊讶：［啊？之前没听你说啊？］
［啊哈哈，国庆左右那时候认识的，聊得还不错，我就主动出击了啊！感觉他对我应该也有点意思，不然普通同学肯定期末考完原地解散，谁还会约着出去玩啊？总之啦，把对方纳入假期计划内的话肯定心里有鬼，尤其是先提出的那个人，懂吗？］
……这么容易暴露吗？
林珑咬着唇。她看看冯莎莎这段迅疾的语音，又看看校队群输入框里自己刚打了一半的字，绞尽脑汁努力想要显得自然的“我不急呢，准备晚几天~”忽然好像处处都是做贼心虚。她一抖，赶紧把这半句删掉了，重新在群里发送：
［我也二月一号］
“这么早？不在北城玩会儿啦？”袁天惊讶地笑说，“让凯神带你逛逛嘛，咱们放假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呢。”
“不啦不啦。”林珑赶紧摇头。
“好吧。”袁天笑，在位置上坐下打开ForTheCode网站，“女生果然容易想家嘛。”
林珑勉强牵起唇角笑一笑，什么都没有说。等袁天注意力完全移向训练题了，一头趴在桌子上。
没有那么容易的，迈出这一步真的没有那么容易的。
现在想想之前鼓起的勇气，就像虚张声势没扎紧口的气球，乍然一松手就全部退散，她都不知道之前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打算，是最近的生活太梦幻了吗？
如果是她会错意……会连继续做搭档都变尴尬吧……
正常队友比完赛就相当于放假单飞，他又是北城人，说不定省赛完当天就回家了。
他那么好，明明她从动心起就知道是她一个人的海啸。明明曾经她连组队都早就放弃了梦想，如今能和他站在一起，已经远远超过预期的想象。他已经照顾她太多，做到了队友和朋友所能做的一切，可是……可是……她开始贪心。
-
值得庆幸的是，林珑不管怎么心情起伏，训练的时候都不会影响专注度。
像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茧，可以钻进去暂时性地忘掉一切，不用想其他事，所有心思都被竞赛占据。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来，徐亮和张柯抱着厚厚的教科书大声叹气着出现，吴升啃着食堂的麻辣鸭腿晃悠着进门，邱博和沈庭谦讨论着笛卡尔树跨过门槛，郑景从公司下班后赶回来，脖子上的工卡还没来得及摘掉。
窦凯航一直没出现。
林珑安安静静地做题，读着长长的各种陷阱条件，凝神快速在纸上理思路，让自己提高判断力和敏捷。
省赛的难度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很难再出现AK。所以和周羿他们的比赛，比的甚至都不是做题量，就是速度和罚时。
【竞赛规则第五条】
【提交每道题后，系统给出以下七种判定结果之一：
Accepted，通过（AC）；
Wrong Answer，答案错误（WA）；
Compile Error，编译错误（CE）；
Runtime Error，运行时错误（RE）；
Time Limit Exceeded，超时（TLE）；
Memory Limit Exceeded，超内存（MLE）；
Presentation Error，格式错误（PE）】
做题数相同则比较总用时的规则下，后六种情况一旦出现都会被加罚20分钟。强敌当前，她是不指望自己会的题A大不会，反而是必须假定A大能做的所有题她也都行，在此前提下，还得比他们快准狠。
周赛全国榜第一拿得最多的白棣。
跳级高考并以那年计算机院最高分进入A大的沈步之。
还有……周羿。
就算队友都失手也依然冷静强大的周羿。
这些金光闪闪的名字在她心里划过，带着流星般的热血，和来自华国竞赛圈最顶端世界的光芒炽热。她手下动作半分不慢，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跃动着写高维几何，AC、AC、WA、AC、AC、AC……完整做完一套才停下手，捏着粉色的荧光笔，若有所思地看那道错题。身遭忽然有声响，是窦凯航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手里拿着一个温热的纸袋，晃了晃，递到她手边。
“路过买的。”
林珑看清袋子上的LOGO，这是市中心大街上著名的那家枣糕，离他们学校要坐一个小时地铁，排很久很久的队。她曾经路过那里的时候慕名尝过一次，后来一直惦记，却下不了决心再跑那么远去排。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接过来，打开纸袋，抬头朝他绽开笑：“谢啦。”
“真要二月一号就走啊？”
林珑差点呛到，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
“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不……不用了吧，我跟徐亮一起走，就不麻烦你啦。”
他瞅着她，从衣袋里摸出件东西。城郊滑雪场，二月一号的双人票。
林珑睁大眼睛，才想起有段时间总跟他念叨，说长在南方没怎么见过雪，特别想体验北方的冰雪王国。结果这整整一冬都没下雪，她也就在一天又一天的失落里慢慢忘了这个心愿。她本就心虚，小声说：“那我不知道嘛……”
“说得好像早知道了你就不走了一样。”
林珑心念电转：“我……”
他望着她：“嗯？”
片刻的安静间，林珑几乎抵挡不住他的眼神，她没办法跟他对视，分析不出他神情和语气背后藏着的意义，却怕暴露她努力掩藏的内心。她结结巴巴地说：“那就……二月二号。”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窦凯航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揉了揉眉心：“你不是说你爸妈要大年二十八才回家吗？那你一个人回去那么早，单独请韩泉吃饭啊？”
“不是……”这关韩泉哥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扯到他。林珑下意识地说：“我们约的年后。”
窦凯航一顿，差点给她气笑了。他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年前的时间，能给我不？”
他说……
……什么？
林珑所有脑细胞都一起宕机了，本能点头：“能……”
装枣糕的袋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她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只剩下幸好不会被他看到颊侧手足无措的红晕。他的手擦过她发顶，短暂的一秒间掀起海底飓风般的气流，她完全丧失了任何思考力，埋在纸袋后，只露出一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有点呆有点一动不敢动。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往这边看，而始作俑者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眼尾挑的那抹笑像极了抢她星空糖那天。
他凑近来，把她的两根手指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4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