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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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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天还没有亮,阴阴沉沉的,房间里亦是如此。
他偏过头看了看枕在他臂上的女子。
眉若远山青黛,肤似玉宇凝脂,唇如雪地红梅,好个芙蓉面的映日!
他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已经麻的毫无感觉了,叹了口气,坐起身子来将映日托好,然后再轻轻地将手抽出。
唤来丫鬟梳洗打理好后,他才半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映日的脸,叫道,“映日?映日,快点起来咯。过会儿我们还要去爹娘那里请安呢。”
映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张清俊非凡的面容,想起以往和姐妹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她们一谈到白家小少爷白逸,便是一脸沉迷的模样。
“白逸公子啊,那可真真是貌似潘安,美如宋玉,才过子建呢!”
那是的她是不屑的吧。
“天知道,我可没见过,谁知道是不是真那样好。”
可是,当聘礼下的时候,她心里头的高兴,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如今,她看着眼前那个已然属于他的良人,又想起了昨夜的温存,不仅羞红了脸。
“就,就起来。”
白逸畅然地一笑,如同明玉闪了光华。
映日起身的时候,看到床上那一点晕红,更是不好意思,逃似的跳下了那张床。
白逸看到更是笑得开心,当场吟道,“这可真是‘一点芙蓉映满堂’啊!”
却也不知是指这芙蓉,还是指“那芙蓉”。
他们再次来到大堂的时候,彼此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从此,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白夫人看到自己小儿媳妇的时候,当下就笑开了,果不其然,这个孩子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到底是年轻啊,现在只盼得笼烟和映日好生加把劲,为白家生出个大胖小子,那便是圆满了。
“娘。”白逸叫了一声,然后又朝白轩祁行了请安礼,便踏步走到旁坐前,抻了抻衣袍,潇洒地坐下。
旁边的丫鬟将已然沏好的茶送到映日面前,映日接过一杯,施施然地走到白轩祁面前,嘤嘤地喊了一声,“爹,喝茶。”
白轩祁微微点头,然后接过茶盏,浅抿了一口。
就在映日接过另一杯茶,要向白夫人敬茶的时候,白游领着笼烟来到了厅前。
白逸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地笑脸。
白游和笼烟齐齐作揖敬礼,白轩祁满意地看着。
喝过了媳妇茶,白夫人却怎么也露不出开心的神色了,她怯怯地看了看白轩祁,却见他沉默着,定了定神,终于决定把昨天已经商量好的事情提出来。
“璕儿来得正好,等待会儿丫鬟们上了早饭,我和老爷有件事要说。”她等得到,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白轩祁轻轻地叹了一声。
“是。”白游应道。
一时间,大厅里静得可怕。
白逸调笑地看着对面的大哥大嫂,顺便趁着爹娘和映日不注意,还向那边抛了几个媚眼,也不知是向谁抛的。笼烟抿着唇想笑,但良好的教养又告诫她不能笑。而白游则依然毫无表情地看着白逸。
他脸色红润了些许。他神色安然了些许。他精神爽朗了些许。这些旁人分毫都没注意的事情,却叫白游看得一清二楚。他想,也许真是昨儿个的喜事冲的喜。只是他胸口仍旧堵得厉害,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到今天早晨丝毫未减,以往他从未有过的事全在这两天发生了,他恍然想起,以往……白逸也从未离开过自己。
呵。他有些嘲笑自己的痴。
他的玦儿啊,如今终是成了不需要他保护的大人,一步一步地与他远离,他如何能放?又如何不放?
饭堂上。
仍是沉默了许久,白夫人才终于开口了。
“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一下,我和老爷决定让玦儿去汴京参加这次的科举。”
一时无言。
打破沉寂的,是筷子拍击桌子的声音。
白游隐含怒意地说:“我不同意!”
白夫人颇为难地看了看白轩祁,又看了看白逸。
白轩祁清了清嗓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玦儿是不是能够这样被你藏在羽翼下保护一辈子?更何况,玦儿的师父也是这样想的。”
白逸的师父便是他的三叔毓秀院学士兼中书院大臣白轩然,白逸很小的时候被白游宠得肩不能提手不能挑,遑论习武,五叔白轩尚本想哥哥白游如此有天赋,弟弟应该也不差,却不想是如此,立刻失望透顶,可是白轩尚失望了白轩然却燃起了希望,因为他发现白逸虽然丝毫不懂武艺,却自小文采斐然,颇有他当年的风范,便从此挑起了教导白逸这一重担。
白游听言沉默不语。
白轩尚见此继续说道,“然儿的意思,以玦儿的能力绝对可以一举夺冠,从此平步青云,总比窝在家中啃米粮好,况且朝中有你三叔和五叔照应着。再者说,玦儿的身体不好,若是一直在家这么呆着,恐怕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
意思是,玦儿的身体状况人人都知道,一旦哪天突然就……到时候才会后悔自己来人间一遭却什么也没经历过。
可白游却紧咬牙关,仍是吐出来一句,“我不同意!”
叫他如何同意,方才经历过最爱的人有了别人,如今却要他承受与他离别的痛苦?!
最爱的……人。
他的玦儿啊,怎能让他几度离开自己呢?!
“璕儿!”白轩祁喝道,“你怎的……”
“爹。”
打断他的是白逸。
当事人的脸上已然没了调笑的神情,他无比的平静,不得不承认,在他看到白游为了不让他离开这件事上坚持与爹娘抗衡,这让他很开心很开心,他知道白游离了谁也不能离他,他知道的。
可是他还是要违背他的意愿。
“我去。”
只简单的两个字,白游的神情又怒气转惊讶,又由惊讶转苦笑。
是啊,玦儿还是他的玦儿,可惜,他忘了,玦儿已经长大了,他不能再什么事都由他决定了,可是,他就是不想……
“不行!”白游说得很断然,“我不会让你去的。”
“璕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知道什么,汴京虽然是天子脚下,可无人保护的玦儿到了那里仍旧是要任人宰割的,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玦儿羊入虎口吗?!那是朝廷!不是白家!万一玦儿出了事怎么办?凭白家你以为解决得了么?!”
“璕哥哥。”白逸又露出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没事的,不就是汴京么?我去。我保证平安回来就是。”
“玦儿,爹娘本来就打定主意让你去了,只是没想到你突然提出要娶亲,想着你如果今次不去,下次就又要等三年,所以我们才让你新婚之时去应考。你不会怪爹娘吧?”
白夫人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却又让人挑不出刺来。
“怎么会呢。”白逸浅笑。
白游暗暗收紧拳头,“你当真要去?”
“嗯。”
“去也行。”白游终是松了口,“不过要再等三天,这期间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叫他再说什么,他已经对他如此。
推开房间的时候,白逸只看到原本早上还是精神奕奕的映日此时已经面色苍白了。
“怎么了?!”白逸颇为紧张地问。
“……”映日撇过脸去,不看白逸。
白逸坐定,手扳过她的身子,“是为了早上的事吗?”
尽管嘴上不说,但眼睛已湿湿润润的,已无法隐密她心中所想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你去汴京,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可曾想过我?我才刚刚嫁过来,就要我独守空闺吗?!”其实她并没有说出她的本意。
她不想离开他。
她此生的良人,坐在她眼前的这个,风华正茂的男子。
“如今你要我怎么办呢?!”映日低下头嘤嘤地哭了起来,白逸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环着她,任凭她对自己又打又骂。
“我还是那句话……”男子低低的嗓音响起,“我一定会平安地回来……”
剩下的半句话,不用说出口,映日也看得懂白逸的眼神里想要告诉她什么了。
他要她……等他。
等他回来的那一天……
咬紧下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满树的梨花开着,树下的人长身玉立,背着手抬头看天,面容俊朗却神情落寞,雪白的梨花瓣旋舞而起,盘旋围绕在此人周围,飘落在他黑缎一般的发丝上,远黛一般的青衫上……
白逸刚一走进后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情景。
如何不惊艳?
如何不心动?
“哥。”白逸沉沉闷闷的声音响起。
白游回过头。
面无表情。
“哥。”白逸依旧叫着,“你还在怪我么?”
白游苦笑,怪?他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去怪他呢?!罢了罢了,不就是汴京,罢了罢了,不就是成亲,罢了罢了……
可是,他唯一舍不下的就是玦儿啊。
“哥,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是我自己的意愿,我是断然不会选择进那豺狼虎穴之地,可是,这是爹娘的意愿啊。”白逸断了断,又接着说,“从小到大,爹娘的意愿只要哥你去达成就好了,他们也从未对我寄托太多,我知道我身子孱弱,帮不了什么,但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又岂愿吃穿用多全靠家里呢!”
白游愕然,随即说道,“我不会介意的啊……”
“可是我介意。”白逸抢到,“我真的很介意……”
我真的很介意啊,被哥哥你一直只当弟弟一样保护着,我没有办法跟你肩并肩一起面对所有事情,没有办法被你认真的看待,我真的很介意。
“可是……”白游停顿,“你让我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去?”
“呵呵。哥不是说了会帮我安排吗?我最相信哥了,哥一定会帮我找最好的下属,最好的暗卫,最好的丫鬟,然后让我毫无顾虑地上路的!”白逸煞有介事地说着。
白游倒真被他给逗笑了,“傻玦儿。”
会的,他一定会做到的。
还是那句话。
只要他要,他便去取。
“哥。”白逸闷闷的声音再度响起,“过些天江岸的杏花和梨花都开了,京城里会开一次杏梨节,哥你能不能陪我去?”
良久无声。
白游看向他,只留了一声轻轻的“好。”飘散在空气中。
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了。
忘了笼烟。
忘了映日。
忘了他们的身份,以及纠缠了他们这么些年的关系。
忘了所有的一切。
只余下对方在自己眼中,绽放绝代的风华。
从此再容不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