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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曜(仙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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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曜
谁说神仙的日子就一定无忧无虑、快活无比?你看这几位小神仙,出身高贵、衣食无忧,仙女环伺,按理说这日子怎么着也应该是天下无二、啊不、天上无二了吧。
天庭第77代玉皇大帝田岗陛下一共有七个子女,其中六位公主依次是弥生殿下、彩子殿下、茜殿下、松井殿下、藤井殿下和晴子殿下,以及七王子彰殿下。由于是幺子,打小就被王母娘娘宠的无法无天,偏生这个小儿子容貌俊朗,又一副好脾气,嘴还特别甜,哄的天庭上下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最要命的是,这位小王子天赋异禀,别的神仙每日里修仙论道好不辛勤,几千年下来那点修为也就凑合着跟今年刚刚七百岁的七殿下打个平手,所以,这一年,七殿下得了个封号“仙道”。
太聪明的,无论是人还是神仙,都有一种说法,叫做高处不胜寒。天宫能有多大,七百年下来,早就给七殿下玩了个通透,只差掘地三尺了。
最近,七殿下萌上了种菜,也不知他从哪儿找了人间的蔬菜种子上天,就在王母娘娘那蟠桃园子里开了一片空地出来,捣鼓上了。要说这蟠桃园,那可是王母娘娘的心头肉,平日里别的神仙想多看两眼都不能,可这七殿下为了种菜铲了一片走,王母娘娘连个嗝都不打。别说,这天才神仙就是跟普通的神仙不一样,连种出来的白菜——它就是比隔壁太白金星的白菜漂亮。
这天,七殿下论道南天门值夜班。要说这天庭上那么多种工作,七殿下却独独喜欢这守门的工作:它不需要动脑子。你别看要论智商,这七殿下是当仁不让的天上天下第一。可要论这懒散,七殿下认第二就没神仙敢认第一。所以这日七殿下值完了夜班,回自个儿寝殿的时候已经是饿的七荤八素,可这会儿母后和姐妹们早就去睡美容觉了,而相熟的仙女们也不好半夜三更的去打扰,闹点绯闻出来可是跳进银河也洗不清了。算了,饿着就饿着吧,明天去大姐那儿蹭顿好的。就这么想着,七殿下推门进去了。
一阵异香。
七殿下三步并作两步,饭厅里果然摆着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很适合做宵夜。一扫而空后,七殿下摸着肚子幸福的直冒泡。从那以后,只要七殿下值夜班,就一定会有精致的宵夜等着他,每次还都是热腾腾,就好像是掐着点儿做的。如此这般,七殿下吃了好久的免费宵夜,好奇心终于不可抑止了,于是,他在自家厨房里设了一个防盗咒,准进不准出,这才优哉游哉的去看大门了。
这天夜里回来,还没进门,七殿下就明显的感觉到了两道陌生的气,心想,居然是俩?
一身草绿色长袍的少年围着灶台子忙碌着,阵阵香气飘出,正是熟悉的味道。而另一个身着葱绿短衣、白色长裤的青年则守在厨房门口,抱膝而坐。
“额……”七殿下迟疑了。以他的修为,如何能看不出这等小仙的真身,可问题是,就算看出了真身,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来路。
天庭上哪怕就是一条金鱼,那也是经过千年修行方才得道的灵物,浑身上下那是通透的仙气。可这俩……七殿下拧着眉毛,这等根本没成仙的精怪,是如何上的天庭???还能摸到他府上来给他做了这许多时候的饭?啥时候天庭也流行雇小工了???
七殿下反正也不怕他俩跑了,所索性撤了法术,美美的享用了宵夜,这才拍拍肚皮,好心情的问道:“你俩打哪儿来的?”
那绿袍少年冲他行了个礼,朗声回答:“我们乃是来自殿下的蟠桃园——的菜园子。”
七殿下有点迷糊,敢情种菜种菜、种出妖精来了?这绿袍的白菜精……那绿衣白裤的又是啥?七殿下虽然能看出真身,但是很抱歉,他五谷不分。菜种是随手一把抓的撒下去的。“叫什么名字?”七殿下问。
“在下白菜精藤真。”
“在下……”那绿衣青年迟疑了一下。
绿袍少年接口道,“他是大葱精,叫花形的。”
大葱精闭口不言。
白菜精又说道,“我等蒙殿下大恩得上天庭,又受了殿下亲手度下的琼浆仙露(蟠桃园子里浇菜的水),和殿下的仙气(没事对着菜地发牢骚),这才成精化形。那日偶闻殿下值夜辛劳却无果腹之物,我与花形兄弟特来报殿下渡化之恩。”
听到这里,七殿下脱口问道:“报恩?报恩难道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藤真和花形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殿下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七殿下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扔了过去,藤真接住一看……聊斋志异。随手翻了翻,尽是些妖精报恩的故事,无一例外是以身相许。
花形摸了摸头发,语重心长,“殿下,那都是胡诌的。这妖气与人气不能相容,以身相许是万万不能的,形神俱灭啊。”
“这样啊~~~”七殿下颇为失望,“那,明儿给你俩申请个户口吧,以后就在这儿给我做饭如何?”七殿下打了个哈欠,回里屋睡觉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夏天,虽说神仙有仙术,不畏寒暑。可七殿下说了,仙术拿来降温多掉价,他宁可热的一头一脸的都是汗,形象全无。
这一日,长公主弥生殿下突发奇想要下界去游泳消暑。弥生殿下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给王母娘娘留了张字条,兄弟姐妹七个小神仙浩浩荡荡的就下凡去了。其实准确的说,下凡乃是去了仙气投胎到人间历劫,他们这几个贪玩的,也就是一下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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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是神奈川村的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家里穷的那是叮当响,他就靠着一头老牛、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偏偏这流川枫穷归穷,却生了一副好皮囊,用丰神俊朗四个字来形容是毫不为过,因此,就连村里唯一的地主河田家的独生女儿翠花都想招他做上门女婿。照理说,这流川枫无依无靠,有这等的好事应该是求都求不来的。可流川枫看了一眼翠花,扔下三个字“丑八怪”,扬长而去。气的河田老爷吐血三升却无可奈何。为何?只因为,这河田家的基因之强大诡异。无论娶进来的媳妇多美貌,生出来的孩子却无一例外都随爹,宽额阔脸朝天鼻翻嘴唇,骨骼粗壮身材高大。那河田翠花往流川枫对过一站,比流川枫还像男人。
不过这都不是理由,这要是换了别人,别说长的像男人点,就算长的像个夜叉,为了这从天而降的荣华富贵,也就凑合着过了。可流川枫不,别看他穷,他却是个绝对不委屈自个儿的主,说一不二。所以河田翠花小姐也就只能望君流泪了。
这一日,村里唯一的一座小庙里的唯一一个老和尚高头师傅卜了一卦,算到天降神女。他连忙冲到流川枫的田里,果不其然,这小子正在田里那棵大树下睡觉。高头师傅兀自几扇子把流川枫抽醒:“小子,想要媳妇不?”
和尚给人说媳妇?虽然流川枫不太明白,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想。”谁家少年不怀春?
“呐,老衲我有件好事便宜你小子。”
“什么……”流川枫皱皱眉。
“你丫,今晚上子夜时分,去村子南面那山脚下的池子,会有仙女下凡。”高头拿扇子挡了嘴,贼兮兮的笑。
仙女下凡?流川枫瞪了高头一眼,你念经念傻了呗?倒下,睡觉。
“哎,哎,你别不信丫~我可是高僧、高僧啊!”高头师傅死命的抓了流川枫的衣服摇。“你丫,去那儿甭管看见了什么,拿套仙衣回来,等到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再出去。仙女没有仙衣便无法飞天,到时候自然会留下给你做媳妇的。”高头洋洋得意,“不过小子啊,你要记住,仙衣可一定要藏好喽,她若是问你要,你就拿普通的衣服给她,一旦拿到仙衣,仙女便会回天庭去的。”说完,高头摇着扇子走了,边走边念叨,小子,你以为本高僧为毛便宜你啊,还不是因为这神奈川村子里就你一个能看的呗,咱得想招留个仙女下来保佑咱村子风调雨顺呐……希望仙女能看得上这小子……
所谓神仙这种生物,其实玩性上来了,仙风道骨四个字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田岗陛下要是看见他的七个宝贝儿下界游个泳就能把人家一个好生生的湖给玩成了烂泥塘,一定会痛下决心反省自己的教育方针是不是有问题。
子夜时分,流川枫本来已经困的不行了,可为了媳妇,还是强打了精神来到湖边,躲进灌木丛中。仙女们果然准时到达。出于非礼勿视的道理,仙女们脱衣服的时候,流川枫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就……睡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大亮了,仙女们自然是该哪儿哪儿去了。
——啊不!还剩一个。
流川枫眨眨眼,有点迷糊的看了看手上的一件淡蓝色的——仙衣?然后,看了看那个泡在湖水里游的欢快的家伙——仙女?不管了,睡了一宿露天,流川枫决定,不带点儿什么回去,太不划算。于是,他冲着那“仙女”喊了句话:“喂,仙女,跟我回家。”完完全全是肯定陈述句。
“仙女”回过头来,笑眯眯,伸手,“衣服。”
流川枫一愣,扫把头的仙女?原来天庭流行这种发型啊……他想起高头的话,便脱下自己的外衣丢给“仙女”。
自从领了个“仙女”回家,啊不,仙人,流川枫的日子过得无比的滋润。仙人自我介绍叫做仙道彰,那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下得了田,上得了床,还附赠俩保姆,一只白菜精一只大葱精,开了家小饭庄,生意红火的很。
仙道到了人间,发现,人间有好多好多种菜啊……于是他兴奋的在流川枫的田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菜。流川枫也不管他,反正他有的吃饿不死就成。
果然,不管到了哪里,七殿下种的菜都是与众不同的,个大味美,还一不小心又种出了两颗花菜精,一个名曰宫城,一个名曰诸星。那宫城腿脚异常灵便,便担任了为流川送饭的差事,兼带流川饭庄外卖小二。而那诸星则擅长技术活,开了家木工房。
流川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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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岗陛下最近火气是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对付了。王母非说他患了更年期综合症,硬是扯着二郎神给玉帝瞧病。二郎神牧绅一大惊:“娘娘,在下是武将……不懂医术。”
王母嘴角一撇,“都说大夫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神君你比普通神仙都多了一只眼,你瞧不好,本座看这玉帝是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牧绅一目瞪口呆,就这样,给玉帝看病这差事,算是落在他脑袋上没二话了。
二郎神牧绅一是个非常实诚的神仙。他硬着头皮翻了些医书,跑去给田岗陛下望闻问切却被陛下一杯茶泼了出来,左思右想也闹不明白平日里和顺的陛下这到底是犯了啥毛病。最后,他实在是没辙,只得去向天庭第一明白人、弥生殿下讨教。弥生殿下听完牧绅一的描述直乐呵,“告诉你呀,我爹他这是犯了相思病。”
牧绅一大惊,谁不知道王母娘娘是个醋坛子呀,当年嫦娥仙子不过多看了两眼陛下桌前的桃子就被发配到月宫去了。还有龙王本也是住在天上的,就因为同陛下勾肩搭背的出去春游了一番,据说是抵足而眠,王母娘娘就命令他举家迁往下界、镇守海洋,没有传召不得上天庭。性取向很大众的龙王捶胸顿足悔恨不已。有一年王母和玉帝去向佛祖汇报工作,正好观音大士旁听,生的貌美如花、佛面慈心,陛下一时没把握住送了两把菠菜,外交事宜从此就没玉帝他什么事儿了。所以难怪牧绅一听到“相思病”这三个字顿时有种水深火热的煎熬感。
弥生殿下看着二郎神焦头烂额的样子颇为有趣,便叫了众姐妹来同乐。直到最后,小公主晴子殿下万分同情他,偷偷的告诉他,“我爹那是想弟弟了……”
牧绅一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很久没看到七殿下了啊。“那敢问七殿下他……他去哪里了?小神这就去寻他回来。”
“你敢!”一声威严的呵斥。
牧绅一回头一看,不是王母娘娘是谁?
王母娘娘气度万千的走到牧绅一面前,虽然个头矮了一个头,可那天庭之上最为尊贵之神的气势不减。“二郎谁,绝对不许你去打扰七殿下,要知道,坏人姻缘可是非常重大的罪孽!!!”
牧绅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姻缘?什么跟什么丫~这玉帝王母最宠的七殿下什么时候结了姻缘了?没听说过啊……
王母挥手现出一面水镜,拉着牧绅一看,“这可是本座拜托师兄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至纯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本座的彰儿。”
水镜上显示的,流川枫枕在仙道彰的肚皮上睡的直吹泡泡,口水全流衣服上了。
就这?那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七殿下?姻缘?男人?牧绅一迷惘了。
王母娘娘却和六个女儿围着水镜讨论的唾沫四溅。
牧绅一悄悄的离开了,他觉得,他的神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几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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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靠在田里的大树干上,眯着眼看着仙道卷着裤腿在田里劳动。阳光下披在他身上,总有种神圣的感觉。流川枫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与众不同,难道,就因为他是“仙女”?由于流川那顽固的先入为主的观点,无论仙道怎么解释,并不是只有仙女才会下凡,其实神仙都是可以下凡的,流川就是拧不过来,异常坚定的称呼他为“仙女”。气的仙道没辙,两个人终于大打出手,仙道略占了一点上风,流川这才不情不愿的让了步叫他仙道。而仙道得寸进尺的想让流川叫他的小名彰,流川却是宁死不从——宁可被挠脚板心挠到死。
流川枫很喜欢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仙道,看着就足够了。仙道有时回过头来,正对上流川的眼睛,坏笑一个,凑上来舔一舔,“今晚……”
“去死。”被流川一脚踹开。
神奈川的流川枫、神奈川的仙道彰。
渐渐的就这么出了名,出了名的恩爱。
河田翠花小姐经常到流川饭庄来,可她一不爱清秀俊美的藤真,二不爱速度超群的宫城,三不爱一身好手艺的诸星,就爱缠着在厨下打下手的大葱精花形透不放,闹的花形听到河田俩字就犯怵。
自从流川枫领了仙女回家,就再没出现过的老和尚高头,突然来到流川饭庄。他笑呵呵的拿扇子捂着嘴把流川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逛了一圈后,留给流川一幅字、留给仙道一句话,飘然远去。
给流川的那幅字上写着“仙流饭庄”。
留给仙道的那句话是:红尘相遇,是缘亦是劫。
那天晚上,仙道搂着流川在屋顶看星星,星河灿烂。
仙道指着星河道,“流川,那就是我在蟠桃园子里取水浇菜园子的那条天河哦,藤真和花形就是在那里种出来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很美的一条河~河边那个渔夫叫鱼柱,很会养鱼,整个天庭吃的鱼都是他养的,比龙王的贡品还好吃。”
流川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不去,这里很好。”
仙道揉揉流川的头发,埋下头在他颈间,深呼吸,气息湿糯糯的。流川极怕痒,忍不住笑了出来。仙道着迷的看着他,“再笑一个来看看。”流川却无论如何、任仙道挠的他四处打滚,咬紧了牙关、憋的满脸通红也不肯出声。
“真是不可爱。”仙道气的没法,又不忍真的责怪他,只能任他去了。
可仙道若是知道,那是他与流川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一定会说:你真可爱。说一千遍、一万遍……只要是对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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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王母娘娘在保密。
二郎神牧绅一也不是多嘴的人。
可天上天下那么多大仙小仙的,每日里天庭人间奔走忙碌,七殿下的事儿终于还是被撞破了。
起因便是极小的一件事。天庭的一对情侣为了证明彼此情比金坚、心有灵犀一点通,拿了水镜来做测试。两人用元神在水镜中随机巡游、若是能落在同一点,便成了。所谓无巧不成书,那落点正是神奈川村。七殿下顶着一头再醒目不过的朝天发搂着一个男子在屋顶上看星星。
轩然大波。
玉帝气急败坏的派了二郎神带兵下去捉回七殿下。
牧绅一虽然到现在也没闹明白七殿下的姻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执行命令是武将的天职,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领兵出发了。
天亮的时候,仙道感觉到了异常。整个神奈川,被隔离了。
在天界的时候,仙道便常常跟牧一起去喝酒,所以,对于二郎神的元神,他再熟悉也没有了。
牧绅一来到仙流饭庄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抵抗,所以,他命令天兵们守在神奈川之外,独自去寻七殿下。
仙道抱着沉睡中的流川,浅浅的笑着。
牧绅一没有动手,只沉默的站着,直到仙道动了。他放下流川,从牧的身边走过。牧没有拦他。
仙道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除了他家的那四只妖精,整个村子的时间都——停止了。
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甚至不是死亡,没有轮回。也许就这样,烟消云散。
仙道家的四只妖精蹲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仙道明白,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为他拼命。可仙道摇摇头,蹲在藤真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看好流川,监督他吃饭。瘦了一毫米惟你是问。”藤真容貌纤秀,最不愿听人讲他秀丽,更是从不流一滴眼泪示弱,只是此时,他睁大了眼,眼泪流出来,却发不出声音。
终于,七殿下拉着牧绅一,“二郎神,走吧。”他转身离开时,嘀咕了一句,“我果然是个好神仙,看不得别人牺牲啊……”
玉帝的七殿下,没有仙衣,一样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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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睁开眼睛的时候,仙道彰不在身边。
四只妖精跟往日里没两样,该干嘛还是干嘛。
流川无事躺在仙流饭庄的房顶晒太阳,隔壁的小狗子站在下面冲着他喊:“流川哥哥,为什么要叫仙流饭庄呀?”
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人们忘记了仙道彰,他存在的一切痕迹都被消除了,但他记得。
流川枫不声不响的回到仙流饭庄,把客人统统轰了出去,关门落锁,只留着四只妖精。
流川枫漆黑的瞳孔瞪着眼前的八只眼睛,沉默良久,“仙道彰到哪去了。”
肯定陈述语气。
四只妖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口咬定:“主人,你说什么啊,什么仙道彰?仙道彰是谁啊?”
流川枫低下头,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他回到卧室,扯下那件一直挂在床头的浅蓝色仙衣,毫不犹豫的穿了上去。
七殿下的仙衣,飞天的仙衣。
四只妖精眼见着流川晃晃悠悠几乎是以打滚的姿势飞了出去,连忙跟了出去。
五个大男人,大白天的在天上飞……神奈川的村民纷纷跪下,顶礼膜拜,从此,留下飞天的传说。
一个人类,四只妖精,站在天河河畔。
在人间看起来灿烂美丽的天河,真正站在岸边,却是汹涌。流川就想飞过去,却一把被诸星抓住,花菜精摇摇头,“天河是飞不过去的,只有撑船人才能渡。”
流川枫想起仙道曾说过,天河边有个渔夫叫鱼柱,他大声的吼叫起来。
很快,鱼柱摇着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类?他身上穿的,好像是七殿下的仙衣啊。鱼柱当然知道,七殿下是被二郎神抓回来的,七殿下正在被关禁闭,玉帝说,一千年,你好好反省吧。鱼柱摇着船离开了。这个人类,很快就会死去,从七殿下的生命中彻底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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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头子!”王母娘娘一个花瓶扔过去,“让你个死老头子拆人姻缘,不得好死。”又一个花瓶。
田岗陛下火冒三丈,“死老太婆,都是你瞎掺和,朕的宝贝儿子,跟个人类纠缠个什么劲。”
“那不是普通的人类,那是我拜托我师兄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至纯之人。”王母娘娘扔了个棋盘。
“再至纯之人也是人类,人类配不上朕的彰儿。”
“死老头子死老头子死老头子死老头子顽固不化冥顽不灵!”王母娘娘抓到什么砸什么。
玉帝田岗却也不敢真的和王母对打。西王母身份尊贵,并非是依托他而生,恰恰相反,若是没有西王母的支持,只怕他这个玉帝明天就得换人。
“朕绝对不会同意。”
“那你就给老娘等着。”西王母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田岗陛下一转身赶紧召见二郎神。
“阿牧呀,你快看看这可怎么是好?”
牧绅一一头黑线,陛下您夫妻吵架,问我做什么?您都拿您老婆没办法,我一小神仙能怎么办?可这话断然是不能说的,牧绅一想了一想,“不如陛下您先去看看那个人类?”
“让朕去看那个人类???”玉帝更怒了。
“可总不能让区区人类跨进天庭吧……”牧绅一为难。
“哼……”田岗陛下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去看看那个人类。
神仙也是有好奇心的。
赶到天河边的时候,田岗陛下庆幸,幸好自己赶来了。王母娘娘命令鱼柱去渡了流川一行人过来,正划了一半路了,田岗陛下一声暴喝:“停。”
王母娘娘拉开架势和田岗陛下你一个闪电我一个地震的对轰起来。鱼柱的小船在天河中随波逐流……
“如果掉下去,会怎样。”流川冷冷的问道。
藤真一惊,垂下眼睛,“元神被吞噬,魂飞魄散。”
“不过如此。”流川枫纵身一跃,借着仙衣的作用,跃到极高。流川借势往天河对岸窜,只是终究不能够。
我只是想要、离你更近一点。
仙道蹲在禁宫里钓鱼。
从流川穿上他的仙衣那一刻起,他就明明确确的感受到他的一切。直到他飞跃而起。
七殿下仙道彰到底有多厉害,没人知道,因为从来没人跟七殿下对决过,牧绅一有幸成为这天界第一人。事实上,你若要牧绅一真的描述出来什么,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在意识到七殿下的力量的同时就昏过去了。
无能为力,真的是无能为力。
仙道彰从来没想过,自己——七殿下,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跪在天河河畔,寂然无语。
西王母看到流川落入天河,一个失神,被玉帝一个闪电烤的焦黑,愤然发布分居宣言。
“阿弥陀佛。”清亮的佛号,一个老和尚、鲜红的袈裟、鲜红的拂尘。
“师兄。”王母猛一声尖叫。
“月老?”田岗莫名其妙,“月老你啥时候从了佛祖了?”
鱼柱渡了高头过河。
高头无视了一身焦黑、泪眼涟涟的师妹王母娘娘,径直来到七殿下跟前。
仙道抬头看着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眼神。
仙道跪着,高头坐着。
高头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事,七彩流云也不能形容的美。
“流川乃是月老刻姻缘的三生石的化身,他此番入红尘历劫正是命数所在。如今,他虽肉身落入天河,但本体尚在,你若肯守他三千年,或有再见之日。只是,他的记忆中不再有你,一切化零。”高头从拂尘上扯下一丝,并没有等仙道的回答,麻利的绕在三生石上,打了个死结,同样的,系在仙道手腕。红线在高头放手的一瞬便没入仙道体内,看不见了。“七殿下,你本是这世上唯一无情字所苦,如今红线已结,前缘今生,殿下只能自求多福了。”
仙道好奇宝宝一般抬起手腕左看看右看看,笑道,“倒还真是没见过,原来这就是红线……只是这前缘今生怎么讲?”
高头手上鲜红的拂尘一甩,收进怀中,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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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生孩子,多大点儿事啊,人都生了六个了,早就熟练作业了。可问题就在这,王母娘娘都连生六个女儿了,这回要是还生不出个儿子来,那可怎么办呀!!!玉帝最着急,这王母醋劲可大了,他连个小妾都不敢纳,就别提什么后宫三千了,每每想起这个,玉帝就憋屈,当神仙头头当成他这份上也真是——唉……这回要是连个儿子都没有,岂不真是断子绝孙了……啊呸呸!!!玉帝啐了自己一口,乌鸦嘴,不吉利。
产房里王母还在哎哟哎哟闹的欢腾,那边太白金星突然跑进来,直嚷嚷着,“陛下!陛下!不好啦!”
“放屁!!!”玉帝照着太白金星的脚丫子猛踩几脚,“好的很!乌鸦嘴!!!”
太白金星这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场合,连忙捂嘴噤声。
“咋了?”玉帝到底是玉帝,太白跑的喘成这样,想来不是什么小事儿,拽了太白墙角说话。
“哎哟,还不是月老嘛!”太白金星直跺脚。
月老乃是西王母待字闺中时的师兄,一向很得王母敬重,在天庭里也是独一份的行为怪癖,老实说,不太招神仙们待见,若不是隔着王母这层关系和他那份职业,估计别说是遭灾,就是仙去了也不见得有人注意的到。玉帝曾被月老埋汰的很是没面子,平日里也不爱见着这位“师兄”,可这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个清楚。
“陛下,月老那里不是有块代代相传的三生石嘛。”太白偷偷拿眼角瞟一眼顶头上司,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大胆的说了起来。“三生石上定三生,人人都道掌握生死的阎罗王最大,却不知其实要拜的是月老才对。一根红线结,三生石上刻。遇到的人,发生的事,这才是定了一辈子的啊……”
“说重点!”田岗陛下打断太白金星的感慨。
“三生石碎了。”
“啥?”玉帝伸出小指头挖了挖耳朵,“再说一遍?”
“那个,陛下啊,月老的三生石啊——碎啦。”太白对着玉帝的耳朵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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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下的诞生不但解救了田岗陛下的继承人危机,同时也为他争取了更多的自由空间。王母和六个女儿都对这个最小的男孩抱有无比的热情,也就压根顾不上家里还有丈夫/父皇这个角色了。虽然拈花惹草是依旧没胆子的,但是和太白出去喝个小酒,偶尔上龙王那儿串个门也没人管的那么严了。田岗陛下经常对着小儿子哼哼小曲“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儿子,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on”(此处纯属……那个为了表达一下陛下的热爱)。
七殿下满月的时候,天庭上上下下的神仙们都为送礼而烦恼,王母娘娘的品味之高之挑剔是公认的前无古神后无来仙。月老送了一根红线系在七殿下脖子上,惹得王母阵阵尖叫。
一根红线系一生。月老把这红线系到七殿下身上,就是说,至情至爱、抑或无情无爱,皆由你选。此生不必再受彷徨无奈之苦,却也意味着任何选择皆与他人无关,最是自由不过,若是出了乱子,也全是自作自受。
七殿下就这么无忧无虑的长大了。
土著神仙的成长期极长,而且越是天赋高、道行深的就成长的越慢。不像那些从人间修仙上来的,通常都保持着修成正果那一刻的样貌,虽可用仙术暂时的改变掩人耳目,但真身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了。
七殿下二百岁的时候才不过是人间一黄口小儿的模样,口水滴滴答答的还得在胸前挂块围兜。王母和六位公主不知在这围兜上下了多少工夫,绣的花样一天一个样都不带重样的。这一日,月老正在花园里撑了块幕布遮着太阳、读书,有洒扫的小仙急忙忙的跑来禀告说七殿下来了。月老琢磨着七殿下还是一小屁孩,到我这来干嘛啊?后来才知道,原来七殿下自己偷偷跑了出来玩,结果迷路了,迷迷糊糊的就走到他这儿来了。那天,月老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咣当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冲进去一看,竟是那盛着碎掉的三生石的水晶缸子。七殿下颇为无辜的盯着他,然后奶声奶气的说道:“师兄……好看……”
月老哭笑不得。这孩子听了母亲唤他师兄,只当师兄便是名字了。
洒扫小仙收拾了残渣,月老把玩着那几块碎石,却发现七殿下眼都不眨的盯着他的手。“喜欢?”
七殿下努力的操纵着短短的脖子狠狠的点了点脑袋瓜子。
“那殿下就拿去吧。”月老找了个锦绣的袋子装了起来,拴在七殿下的腰带上。
当初为何会留下这碎石,月老也不太记得了,大概是觉得好看,就拿缸子装了起来,权当装饰。
七殿下作为一个不太懂事儿的孩子,喜欢光滑圆润、五彩斑斓、闪闪发亮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他缠着大姐给他把这些碎石子编成一串,成日里挂在腰带上,从二百多岁起,没拿下来过。
转眼又过了二百年,七殿下已经是初具少年的模样了。清秀俊逸、神采飞扬。
月老辞了王母,下界去寻找新的三生石。王母只提了一个要求:“我儿非凡,高头师兄你一定要替他寻到一个至纯之人。”高头笑了笑,摇着扇子下界去了。
高头在人间兜兜转转许久,却始终找不到新的三生石,直到有一日他路过一个叫做神奈川的村子,见到一个叫做流川枫的小孩。
你在他身边形影不离二百年,借了他至纯的仙气方才投胎下凡,他却最是这天上天下的自由自在。三生石,你经忘川而不再记得他,他则是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本是刻画了无数姻缘的三生石,他却是三界之中唯一不受情之所绊的存在。
高头在神奈川住了下来,像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吃斋念佛,靠着给村里人做法事化点香油钱度日。
直到有一日,神奈川唯一的一座小庙里的唯一一个老和尚高头师傅卜了一卦,算到了天降神女。那天,七殿下同姐姐们一起途经天河的时候,腰带上那串从不离身的石头却不小心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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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元神归位,再化形成仙,起码也是三千年。”
顽石成精乃是世间最难得的,而三生石刻姻缘,乃是世间最坚固的石头,修仙得道更是难了不知数倍。换句话说,这三生石,就是天上天下最顽固不化、最难成仙的石头。
高头问道:“你可等得?”
仙道彰小心翼翼的把那石头收进怀里,抬头对着月老,笑的没心没肺,“不过是钓三千年的鱼嘛,有什么等得等不得的。”
“好小子,老衲便陪你钓鱼。”高头哈哈一笑,扇子是摇的更欢快了。
“别~”仙道苦着脸,“您要是成天在这坐着,我爹可不要活了。这样吧……”仙道眨了眨眼,“要不您帮我照顾照顾我家那几只妖精吧~”
高头狐疑的看了看仙道,又看了看他那些菜精,“这妖精……有什么好照顾的?让他们跟着你一块儿钓鱼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他们可得给我看家。”
“啊?”高头犯迷糊,突然明白那是指的仙流饭庄。
“他们太弱了,要是没有师傅你这种高人罩着,只怕会被人收了去。”仙道耸耸肩,“那可是我种出来的,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高头黑线,敢情他堂堂一月老,就成了他七殿下看菜园子的了。
“好,好!老衲正好还很怀念那白菜精做的素斋啊~七殿下你若是让老衲免费吃……”
仙道挥了挥手,藤真花形宫城和诸星只觉得一阵狂风过耳,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已是站在仙流饭庄的小院子里了。高头摇着扇子呵呵笑着,“我饿啦。”
夜里的时候,四只妖精常常聚众蹲在房顶喝酒看星星,争着抢着指认哪颗是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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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
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出曜经》
呐,流川,我陪你来看天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