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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可遇不可求(1) ...

  •   宋桑回到家,余朦给她留言,搬到朋友家去了;而叶慕没有留下任何的话,同她一样,竟也消失了。宋桑看着满屋的绿植,心想,还好你们还在。宋桑给每盆绿植认真地浇了水,仔细地翻了土,做了必须的养护,站在绿意葱茏的绿植之间,似乎再次变回了那个孤独的影子。
      之后一段时间,宋桑没有给叶慕打电话,也没有再见过纳兰诚。她开始重复之前的生活,每日备课,上课,偶尔带学生到相关基地参观考察,按照课程计划安排她的每日行程;或是接连几日待在实验室或培育室,做研究,写论文;同时参与组织筹备系内每年有关历史生物领域交流的会议。宋桑几乎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事。
      等到会议终于成功结束,会议筹备组委安排了最后的聚餐,宋桑才觉得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
      同系的明教授恰好就坐在宋桑左侧,见宋桑仍旧话不多,有意和她闲聊。明教授为人亲和,儒雅健谈,年逾五十,却显得十分年轻,精气神十足。
      他满脸笑意,叫了声,“小宋教授。”
      宋桑听到,微楞了楞,连忙笑着回道:“明教授,您打趣我呢,还是请直接叫我小宋。”
      明教授欣然一笑,“哦,小宋,还是脸皮薄。今年多大了?”
      “28。”宋桑没有半点迟疑。
      明教授于是又问:“是三年前回国就来到了我们学校吧?听说你家人都在国外。”
      宋桑仍然没有怎么犹豫,笑着道:“是,他们都在国外。”
      明教授见宋桑始终神情平和,态度温婉,眼中更多了几分笑意,“小宋,三年前,院系改革,系里引进了许多年轻的人才,小赵和你是同一批来咱们学校的吧?”
      宋桑没想到明教授突然转换话题,又楞了楞,她注意到赵苏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但是并没有深想,此刻,她当然听出来了,原来是另有缘由。
      宋桑点点头,没有多说。
      明教授一见,脸上笑意更深,暗示道:“难怪你没注意,小赵与你,处事大为不同。不久前,陈院长退了,林副院长刚上任,特意指示咱们系要办好这次会议,小赵心思活络,加上他今年课安排得也多,沈主任就没让他来。”
      宋桑刻意没去想这背后的站队算计,她只是面向明教授,礼貌疏离地笑了笑。她和赵苏本来也不熟。
      明教授微微一叹,笑着回应,“看来是我多虑了,小宋看得明白。咱们做科研的人,内心应该既火热,又纯真。追求真理,教授真知,严谨踏实最好。至于在生活中,对人对事,保持相对的礼貌,保持相应的距离,就可以了。其余的纷扰争夺,淡然看之,淡泊待之。小宋,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性。”
      明教授最后的话里,带了几分劝慰,还有几分语重心长。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纷扰,宋桑从来也没认为,学校之内,是没有任何欲望纷争的真正净土。
      她只是习惯了以一种旁观漠视的态度去对待她注定会失去的一切。
      明教授的话,让她感受到了同事之间真诚的相待,还有一种长辈对晚辈劝慰的温暖。
      接下来,明教授没有再和宋桑说起赵苏。不过,明教授似乎也听过宋桑与叶慕的流言,笑着打趣问了宋桑,宋桑直说他和叶慕只是朋友,明教授却似乎不信,一脸悠然的笑。那样子,让宋桑想到文彦,他离开时,也问了她和叶慕的关系,这么多年过去,文彦似乎始终不相信她和叶慕只是朋友,殷切的关心中,总带着一点忧虑。
      “真的不是啊,小宋。”
      明教授还是在问叶慕,宋桑只好认真摇头,微笑道:“真不是,明教授。”
      明教授犹豫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脸上有几分为难,“小宋,那要不……”
      话还没说完,宋桑手机突然响起。
      宋桑看到手机上显现的名字,一霎楞住,她双眼出神地看着那三个字,竟然是纳兰诚,好久没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明教授连叫三声,唤回了宋桑的思绪。
      宋桑仍有些奇怪地看着手机,明教授却已了然地笑了笑,微瞟了一眼手机,话里带着些许的调侃,“小宋,原来果然不是叶老师。”
      宋桑看了看手机上的“纳兰诚”三个字,抬头同明教授相视一笑,肯定回道:“不是。”
      然后,终于拿着手机,匆匆离开了座位。

      “我现在,有事求宋老师,需要宋老师帮我一个忙。”纳兰诚相当直接,并没有问宋桑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接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明快,同平日也没什么不同。
      因此,宋桑没有犹豫,也直接道:“你说。”
      纳兰诚似乎低声笑了笑,他停顿了片刻,才道:“宋老师,我需要有一个人,现在能够立刻来我身边。”
      语气依旧明快,声音依旧清晰。
      宋桑能听得出纳兰诚说话时似乎隐隐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宋桑甚至也能想象纳兰诚此时的样子,脸上含笑,如沐春风,不焦灼,不忧虑,将全部的真诚交给她后,等待着她的回答。
      但,话题太过出乎意料,内容也太过直白——
      宋桑心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纳兰诚也没催她。
      两人听着电话里各自空间传出的嘈杂声,似乎他们俩忽然坠入了无声的世界中。
      心动过之后,忽然静得可怕。
      仿佛亘古的荒原中,蓦然之间,只剩下了宋桑一个人。而在她前方,最后一个人影也已经在慢慢远离她。
      宋桑恐慌不已,一瞬间,她忽然清醒过来,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答道:“在哪里?”
      “遂心园。”
      “我需要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来了,可能就明白了。”
      纳兰诚似乎有意没有说出事实,话里依旧带着低笑。
      在南方小城,她借着酒意,去摸纳兰诚脸的情景忽然自宋桑脑中一闪而过,宋桑没再犹豫,最终答道:“好。”

      会议聚餐在遂心园三楼,纳兰诚在遂心园五楼。
      电梯往上,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宋桑就见到了在电梯外等她的纳兰诚。
      纳兰诚笑盈盈地看着她,见面第一句仍是:“宋老师,好久不见。”
      宋桑当即会心一笑,回道:“纳兰医生,好巧啊。”
      他们之间,可不就是充满了巧合吗?
      刚才,纳兰诚匆匆赶来,正思考着该怎么应付来自同门师兄今日的殷勤,电梯行到三楼时,有人按了电梯,随着电梯一开一合,他偶然一瞟,就看到宋桑正同一群人走进酒店礼堂。下了电梯,到了五楼,他向酒店服务员询问,得知三楼有会议聚餐,立刻便明白了。
      至于他后来为什么会想到宋桑,是在他进了包厢,见了师兄之后的事——
      “纳兰,听说你不久前休了假,去哪儿了?”
      师兄魏越问得直接,眼中的笑意更加直接。纳兰诚揣测着这到底是师兄的意思,还是师兄是受人所托,两人目光相撞,瞬间有如电光火石闪过,纳兰诚败下阵来,认命说出了那座南方小城的名字。
      “原来如此。”魏越笑意深深地看了看纳兰诚,“所以说,约得早不如约得巧嘛。纳兰,今天,你一定已经猜到我想对你说什么了吧?待会你有空,和我一起去见个人。”
      “说什么?见谁?”纳兰诚答得十分“理所当然”。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答了,反正他和师兄之间心知肚明。他们两人,偶尔见一面,相互斗斗嘴,只不过是因为无法拒绝另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最初和最终的动机都是因为关心纳兰诚。
      “你说呢?”魏越笑得开怀,似乎也早料到纳兰诚会这么说,轻描淡写地就将话驳了回去。
      纳兰诚故意叹了叹,“我说就我说,你不就是想听我休假时去那里干了什么吗?我今天就同你好好说一说,反正我今晚没有其他的安排,就是不知你是不是要早点回家陪别人?”
      见纳兰诚把话说开,魏越也不再和他继续打太极,佯装不满地瞪了纳兰诚一眼,脸上笑意未减,“纳兰,你故意的,是不是?”
      纳兰诚笑得坦荡,“很显然,这不过是因为我说对了。”
      “那是师母的安排,你嫂子正陪着她,你到底去不去,见一面又如何?反正每次你都应付得很好。倒是师母总觉得没替你安排好,这事说起来,还得怪你。”
      魏越知道,这一次,恐怕又得让师母失望了。此刻,说起话来,也不再顾忌,毫不犹豫,张口就来,脸上笑意越灿烂,似乎就越激动。
      纳兰诚认错,认得极快,“怪我,改日,我亲自去向师母解释。”
      魏越就是有气,也发不出来;更何况,他其实并没有生气。两人笑脸对笑脸,再多说,就无趣了。魏越笑着叹了叹,重重地拍了拍纳兰诚的的肩,劝慰道:“不过,纳兰,这事,你若不解决,我可还是会继续来烦你的。”
      纳兰诚知道,师兄明面上说的他,实际上却说的是操心的师母。师母怜他父亲早逝,母亲不在身边,总是对他格外关心。也许,事情是该要解决了。
      “还有,纳兰,既然刚才你自己开口了,我今天怎么也得听你说一说。”魏越笑着又加了一句,笑里仍带着几分别有意味。
      迎上魏越似玩味打量的目光,就是在这时,纳兰诚忽然想到了宋桑,他犹豫不过片刻,便粲然笑道:“好啊,我当然可以说。不过,待会儿,我也有一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魏越眼中顿时一亮,笑了笑,沉吟着道:“原来这才是你今天姗姗来迟的真正原因。”
      纳兰诚答得竟也坦然,“不错。”
      宋桑不知,因为这两个字,魏越从那时起就无比期待见到宋桑。

      魏越待人极有礼貌,也极有分寸,斯文随和,宋桑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好。
      三人见面,纳兰诚只介绍了宋桑姓名,魏越也没见怪,谈话之间,也不故意试探,对于纳兰诚没有提及的宋桑隐私,非常尊重,因而,包厢内气氛非常和谐。
      聊了不久后,魏越妻子即有电话打来,魏越便起身告辞,举止十分果断干脆。三人一路闲聊着,走到酒店大厅,发现天空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细雨朦胧,渲染得夜色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急切的暧昧,魏越叮嘱了纳兰诚几句,就匆匆离开了,来去如风,恣意而洒脱。
      正如纳兰诚所说,刚才在酒店包厢,宋桑就明白纳兰诚为什么要叫她去了。虽然魏越和纳兰诚之后并未说起今天这一场饭局是相亲的铺垫,不过,宋桑又怎么会看不出呢?
      于是,魏越刚一离开,宋桑就故意调侃,“纳兰医生,今晚,算是我救了你吧。”
      纳兰诚看着宋桑,察觉到她今晚似乎心情非常不错,十分配合地笑着应道:“算是,谢谢宋老师。”
      “那我真记住了?”宋桑继续玩笑般地看着纳兰诚,但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纳兰诚肯定道:“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宋桑记起了他们之间的太多的巧合,笑问:“不过,为什么是遂心园呢?”
      “是啊,为什么又是遂心园呢?”纳兰诚也故意长叹道。
      说到最后,两人不禁再次相视一笑。显然,他们都记得,他们之间的多次偶遇。可是,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了两人。
      宋桑和纳兰诚不由转身,回头一见,发现是明教授和那些参加会议的学者们正准备离开,宋桑和纳兰诚立刻让到一旁,明教授一行人慢慢从他们俩身边经过,宋桑察觉到有目光落到她和纳兰诚身上,但都很克制,轻轻一扫,便离开了。宋桑不觉得尴尬,反倒有几分紧张,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渐渐变得克制礼貌,整个人也渐渐变得沉静下来。
      纳兰诚敏锐察觉到了,低头看了她一眼。
      最后走过的明教授停在他们面前,若有似无地打量了纳兰诚一眼,开口时仍是如同不久前闲话家常的语气,“小宋,还在遂心园呢?”
      明教授满脸笑容地看着宋桑,显然对于出现的纳兰诚非常好奇。
      宋桑无法拒绝,看了身旁的纳兰诚一眼,立刻微笑着介绍,“明教授,这是纳兰诚,我们正准备离开。”其他的,宋桑也没有多说。
      明教授随即将目光转向纳兰诚,纳兰诚神态自若地伸出手,与明教授相握,对比宋桑,显得更加自在,“您好,明教授。我是纳兰诚。”
      “幸会。”
      明教授礼貌矜持地笑了笑,目光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纳兰诚身上。不过,他对纳兰诚的印象也很好。所以,几乎一点也不遗憾他今天晚上没有说出口的话。看到宋桑和纳兰诚并肩站立的样子,年貌相当的两人,实在般配,最后,他也只感叹着说了一句,“年轻真好”,然后便离开了。

      最后,等到宋桑和纳兰诚离开时,雨势已经很大了,隐隐似乎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因为雨势,街上充斥着想要赶回家的车辆,将大街堵得满满的,反而越往前走,越难走。
      纳兰诚的车,不出意外,也被堵在了大街上。走走停停,移动得十分缓慢。
      纳兰诚无奈对宋桑一笑,轻声道:“抱歉。”这实在是他没有预料到过的情形。他是鬼王,可是他对雨也无能为力。
      “没事。这场雨反倒让我想起了……”宋桑话说到此,目光瞟向车外,看着在雨夜中似乎越显朦胧的城市,汹涌而至的痛意忽然毫无预兆迅速从她心底蔓延至眉间,然后,宋桑几乎无可自拔地想起了上一次在江边淋雨的她,她怎么能忘记了她的仇恨?不久前,她没拿到蝴蝶手钏的懊悔,她怎么能这么快就遗忘?
      纳兰诚疑惑地看向宋桑,却见宋桑双拳紧握,双目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神情痛苦,似乎忽然之间陷入了某种魔怔中。
      纳兰诚目光转向车外,略想了想,心头一动,猝然记起了他当时在江边找到宋桑时的样子。那一天,因为没能得到蝴蝶手钏,她任自己一直在江边淋雨,直到最后他找到她时,她神情似乎也是这般空洞痛苦。是因为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让她想起了那一天,还是让她又想起了宋珺?
      纳兰诚明白过来,却还是假装问道:“想起了什么?”
      无论如何,纳兰诚觉得,不能让宋桑继续陷入那样的魔怔中。他必须立刻唤醒她。
      宋桑没答。
      纳兰诚继续重复,“宋桑,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宋桑还是没答。
      纳兰诚又一次重复,声调也更高了一些,“宋桑,你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坐在你身边的人到底又是谁吗?是我,我是纳兰诚,不是严枚,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任何你无法面对的人!”
      而这一次,宋桑终于木然地转过了身,再次看向了纳兰诚,她神情平静,只是似乎还没完全缓过神,讷讷地道:“你是纳兰诚,我当然知道。”
      你是我不该遇见的人,也是我可遇不可求的人。幸好有这场雨,让我忽然清醒了,我似乎已沉溺在梦里太久了。纳兰诚,对不起。
      纳兰诚见宋桑终于有了回应,心中一松,却似乎还是不打算就此放弃,他难得追问道:“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宋桑似还在竭力平复刚才汹涌难耐的心神,也似在迟疑,仅说了三个字,又停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
      纳兰诚不容置疑地看向宋桑,宋桑的目光来不及躲避,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宋桑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她再也无法逃脱眼前这双对她充满了诱惑的眼了。可,她还是要逃。即便无法抗拒,也要逃。
      她要亲手毁掉他们今天经历的一切。
      话一出口,她不会再退却。
      “那时,你到江边找我,说你需要那对蝴蝶手钏,暂时不能让给我,可是,后来你为什么将它们留在了医院?”
      “你想知道原因?”
      “是。”
      宋桑神情冷静,答得毫不迟疑。
      纳兰诚记得,上一次,他们也提起过这个问题,然而,那时,宋桑的回答却是完全相反的。她也没有给他机会说出来。
      “为什么?”纳兰诚一语双关,他相信宋桑听得懂。
      “因为你给我说过严枚和他女友的故事,那个故事中,蝴蝶手钏是信物,而他们最终生死相隔,永远不可能再见。”
      “所以,你不喜欢这个故事?”
      “我不喜欢。”宋桑答得十分肯定,忽然却话音一转,“还是你其实一直想听我说,那对蝴蝶手钏与我有关,与我的过去有关,你在等我开口,说出我的故事,来换取你告诉我原因?”
      “我没有这样想过,宋桑。”纳兰诚微微叹气,这是他第一次和宋桑争执。他理解宋桑的变化,却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包括安抚现在的宋桑。
      “是吗?那你到底要那对蝴蝶手钏做什么呢?”宋桑突然嘲讽一笑,“纳兰诚,难道你不是想用它们来引出我的姐姐,宋珺吗?”
      “宋珺”两个字,显然在宋桑和纳兰诚心中都激起了强烈的回荡。
      车内顿时一静。
      纳兰诚看着宋桑,没有回应。
      宋桑看着纳兰诚,神色沉凝,却又似乎有点激动难平。最后,她还是借此机会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纳兰诚,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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