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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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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月风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李持盈神情恍惚地前往玉京峰——也就是师尊浴红衣所在的峰头。
她的运气还不坏,她那一天睡八个时辰的师尊正处于清醒的状态,可惜没干正经事儿,歪在了榻上看闲书。
“出关了?”浴红衣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将话本子往身后一塞,笑吟吟地望着李持盈,没等李持盈点头,她就一拂袖,案上顿时多了一大摞文书,“快点拿去处理了,他们催得我头疼。”
李持盈:“……”难道她闭关的时候整个玉京的事务就堆了一百年吗?!
“师尊,二师姐是来问感情问题的。”明月风开口道。
浴红衣睨了李持盈一眼,她轻笑了一声道:“这事情倒是问对人了。”
李持盈不可思议地瞪着浴红衣,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师尊到现在都没有道侣吧?怎么敢这样回答的?
明月风将浴红衣的话当了真,见李持盈傻愣着不开腔,又道:“二师姐想要不失面子、不影响名声的抛弃妻女,请师尊支招。”
李持盈晕眩的脑子找回了一丝清明,她竭力地否认道:“我没有!”瞪了眼胡说八道的明月风,她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六师妹继续说下去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道:“师尊,我不曾有道侣。为何您让人住进了上月峰?”
“怎么就没有呢?”浴红衣斜了李持盈一眼,慢条斯理道,“住进上月峰的不就是吗?”
李持盈急声道:“我不认识她们!”
浴红衣见向来稳重沉静的二弟子面露急色,眼神中还夹杂着些许委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才开口:“你兴许是不记得了。当初长河之战结束后,你受伤极重。为师替你检查的时候发现你的识海和记忆都有所损伤。”
“我不觉得我忘了什么!”李持盈仍旧相信自己的“记忆”。
浴红衣见她还在狡辩,又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枚玉简扔给她:“喏,你自己瞧,上面是不是烙印着你的神识?这是你驻守春风不度的时候传回来的,说你有心上人了,想要与她结成道侣。”
如果说之前李持盈还能认定是个“玩笑” ,可等到看清楚这枚玉简上的神识印记时,她就没办法这样认为了。她试图狡辩一二,然而话到了唇边又不知如何言说。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实在是荒唐至极。
浴红衣道:“百年之前你在春风不度镇守边界,而那带着你孩子的女修又是从那儿过来的,时间和事迹都十分吻合。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孩子真的是你的血脉。”
李持盈:“……”
自上任妖主创建妖国之后,与人族便以“春风不度”为界,而“过情关”则是疆界的第一大关。玉京一脉的修士都要前往边界镇守。她能记得自己在百年前前往春风不度镇守疆界,却想不起在那儿的“风流韵事”。
“你不记得也无妨,从现在开始培养感情。至于你想的抛妻弃女——”浴红衣刻意地停顿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李持盈恨不得一切是一场大梦,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师尊以及六师妹那看负心人的眼神下,她艰难地开口:“若她真是弟子的道侣,弟子会负责的。”
“这样就好。”浴红衣一脸欣慰,她拂了拂袖子,漫不经心地笑道,“我玉京一脉多铁石心肠者,少有你这样的风流种,端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持盈在浴红衣的调侃中落荒而逃。
打死她都想不到,出关时候会面对如此让她窘迫的事情。
这比累计了百年的事务更加可怕。
她虽然间许下了诺言,可是对那母女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压根不知道如何处理。她失魂落魄地前往上月峰,但是所有的愁绪被那无情拦截主人的阵灵所抹杀。
上月峰法殿。
李持盈的“道侣”湛明真坐在了桃花树下摇骰子,她的左手压在了酒壶上。但还没等她提起就被对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压住手。
小姑娘板着一张脸,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阿娘,再这样酗酒无度,没等到‘托孤’你就死了。”
“不是已经找到照顾你的人了吗?”湛明真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轻而易举就从小姑娘手中夺下了酒壶。然而被那一口烈酒呛得大声咳嗽,连面颊上都浮现了一抹病态的嫣红。
小姑娘瞧着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样急得都要哭了,湛明真却不以为意,伸手往赤色的剑芒迸射的一角一指,纵声大笑道:“看焰火。”
小姑娘:“……”
从“焰火”之中走出来的是李持盈。
她早就感知到了桃花树下的两道陌生的气息。她收起了长剑,先是理了理鬓发,又捋了捋衣袖,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被她遗忘的“妻女”。这种感觉比得知大师姐欠下了一百万灵石还要难受。
她怎么就妻女双全了,这艳福她无福消受。
“有人来了。”小姑娘的感知很敏锐,牵住了湛明真的衣角,试图躲藏到她和桃树的中央。
湛明真平静道:“是你母亲。”
李持盈听到了“母亲” 两个字脚下一个踉跄。
她已经走到了院子中。
在看到探头探脑小姑娘的一刹那,李持盈顿时一片明了,难怪师尊会将她们留下来,这小丫头跟她幼时长得极为相似。但是莫名其妙成了“母亲”的李持盈并没有多少“慈爱之心”,她的视线落在了湛明真的脸上,想要从脑海中勾出些许与她有关的记忆,然而她的尝试最终失败了。
她完全想不起来啊!
而且这“道侣”也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模样啊?她的眼神很平静,既没有浓烈的爱也不曾有刻骨铭心的恨,就像是在看一个陌路人。
“她叫湛盈。”湛明真话音落下的时候又喝了一口酒。
只是那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撕裂肺腑,她单手捂着唇,然而鲜红的、触目惊心的血迹从指缝间渗了出来,仿佛怎么也流不尽。
李持盈吓了一大跳。
可别回到上月峰的第一日就将道侣“吓”死了吧?要是被六师妹加工后传出去,她身上的“污名”就再也洗不清了。
李持盈忙不迭向前一步,将病弱的湛明真抱入了怀中。将一道温和的灵力探入了对方的体内,她愕然发现,湛明真浑身经脉尽断,灵力混杂,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还有救吗?”小丫头的话语不太中听,可是语调中带着哭腔,眼神中满是紧张和恐慌。
湛明真抬起干净的手摸了摸湛盈的小脑袋,虚弱道:“死不了。”可下一刻她就一歪头晕厥了过去。
李持盈慌忙抱着人前往法殿中。
大道至简,殿中的布局跟她闭关前一模一样,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值钱的摆设。
她将湛明真放在了榻上,又分出了数道柔和的灵力在湛明真体内游走,缓慢地捋平那躁动的灵气。在李持盈的努力下,湛明真的死气终于消退了些许。
“你是不是想问我阿娘为什么十年后才来?”湛盈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盯着李持盈,并没有放下戒备心。
李持盈不想问,她只觉得心累。
湛盈:“我阿娘要死了,为了让我不沦为街头乞讨的乞丐,她才下决心来你们玉京的。”
李持盈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句:“从春风不度到玉京,想来路程艰难。”妖国在并州之西,而并州已然是九州的极西之地。从并州到中州,相当于越过了半个九州。
“我阿娘是来托孤的,但是我不喜欢你,我只想要我阿娘。”
被发了一张“坏人卡”的李持盈露出了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听到这句话后她觉得跟这对母女培养感情更艰难了几分。
“我阿娘受了重伤经脉尽碎,你要治好她。”湛盈紧盯着李持盈,“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去鸿蒙曝光你,说九嶷元君打死道侣。”
李持盈:“???”
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她还因这丫头的孝心感动呢,怎么后半截一出来,她就这么想打小孩?她的视线在昏迷的湛明真和湛盈身上来回打转。
湛盈看着李持盈的冷脸有些害怕,她缩到了床尾,打着哆嗦道:“你要是打我,我就、就告诉明师叔。”
明月风——
李持盈咬牙切齿,她长相本就冷漠绝尘、不可亲近,这会儿拉下脸更是寒气四溢。湛盈被吓得大颗大颗的掉泪水。李持盈顿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凶恶,她收敛了浑身的冷意,绽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柄木剑递给了湛盈。
这是她幼时最真爱的玩具。
湛盈愣愣的,半晌后才怯怯道:“没有金的吗?”
李持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湛盈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道:“阿娘欠汤师叔一百坛酒,折合灵石十万;欠了楚师伯三只金尾灵雉,折合灵石三千三百五;欠了白师叔十三株灵草……”
李持盈心一抽。
她哭丧着脸转向了榻上的湛明真,恨不得晕过去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