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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   苍茫山位于居庸关西侧,山势险峻,旱莲花更长于苍茫山仞缝隙之间,极难采摘。跟着顾惜朝一起来采摘旱莲花的张进福站在悬崖边,伸长了脑袋往崖下探去,见旱莲花生长的位置着实险恶,不禁连连咋舌,道:“先锋,不如让末将下去吧。”
      “罗嗦!”顾惜朝瞥了他一眼,心知他是挂心自己的安危,只笑道,“阵上杀敌我或者不如你勇猛,为将军采药这等小事你也要撄我锋芒吗?”
      张进福一介武夫,哪如顾惜朝巧言善辩。想辩驳一句,亲入崖下采药也是险之又险,况且现在天色将明未明,崖下究竟有多少危险也说不清。又觉得过于献媚,讷讷而退。
      顾惜朝一句话把他挤兑住,也不再理会,仗着轻功,径自附着峭壁向崖下爬去。不多时,他便已经找到了旱莲花。用药需用整枝旱莲花,顾惜朝从靴筒中抽出匕首,仔细地撬开山石土块,慢慢把旱莲花的根挖出来,所以很是费了些时间。
      张进福等见旱莲花的根茎松动,不由心喜。便在此时,一枝箭头刺穿凌晨的第一道阳光疾射而来。张进福大惊,忙叫道:“顾少小心!”
      已经晚了!
      顾惜朝唯一能做的只是合身扑向旱莲花,绝不能让人毁了石广霆的救命药!破空而来的箭矢劲道极大,突穿顾惜朝左边的肩胛骨,箭头戳入了山壁的细缝中方才止住了去势,却将他的身体狠狠地钉在了山壁上。
      顾惜朝的左胸早年曾被穆鸠平被长枪刺伤,现在又遭此重创,牵动久不成愈的旧伤,眼前一黑,几乎立时便要昏厥过去。只是,他若是昏了,谁又来主持这里的局面?石广霆的性命更加危矣。用力一咬下唇,泛着铁锈气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神志总算清醒了不少,他伸手向背后,那箭杆竟有一指来宽,此时仍不断摇晃着,竟是紧紧深深嵌入,巍然不动。
      “呵呵,儿郎们,且来看看是哪个不张眼的东西!”此时的局面尤胜战场,瞬息万变。顾惜朝听得敌方将领奔马而来的笑骂声,便知绝不能有半点犹疑拖延。一咬牙,狠心折断箭杆,同时提起内劲左手用力一拍山壁,唇齿微张,咬住旱莲花,脱离了那枝长箭控制的身子向崖下坠去。
      张进福那一小队人马虽然跟随顾惜朝不是很久,但阵上的机变却也不比石头军中的老兵差。一边倚仗着嶙峋山势与辽兵对峙,一边掩护着队中身手最矫捷灵活的孙三四冲到崖边抛下了绳索。
      顾惜朝抓住绳索,一提气,跃上悬崖边,手指还没触到山石,又是两枝长箭射来,一枝将那绳索断为两截。顾惜朝整个人又往下落了数丈,方攀附住山壁,身旁不断地有被利箭射中滚落的山石坠入崖底,许久才发出闷响来。另一枝却是直接射向了孙三四,这一箭,将孙三四当胸穿透,余劲不消,带着孙三四的身体向后跌去,竟是把他活生生地钉死在地上!
      “别让他跑了!”辽兵将领冷冷地下令。密集的箭雨立时封住了顾惜朝头顶的去路。顾惜朝附在山壁上几次辗转腾挪,避开飞射过来的箭矢,心知,辽兵如此悍勇,这次怕是难逃敌手。但要他束手待擒却也是千难万难,只恨手上没有兵器在手,否则,石头军顾先锋的骑射格斗又岂会输于旁人?
      注意到那辽将对他挑衅地一瞥,更是激起了顾惜朝心中的傲气。再一提气,整个身体凌空而起,广袖一卷,数十枝长箭已经揽入怀中,又如行云流水般地一甩,对面数十名辽兵已然应声坠马。山崖另一边的张进福等见到顾惜朝武功如此之高,不禁连声叫好。顾惜朝却是有苦自知,几次不要命地用内力,每一次提气,伤口处的鲜血根本就是喷出来的,他快力竭了。右手探入怀中,将旱莲花用内劲平平送出,他厉声喝道:“撤!”劲力一松,又向崖底落去。而这次,他却已无力再捉住山石稳住自己的坠势。
      “先锋!”张进福高喊一声,就要往前冲。但辽兵人数实在太多,又是居高临下的攻势,终究还是将他逼退。
      “速将旱莲花带回,让石将军小心内奸!”顾惜朝却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只管让张进福传话。话音未落,早有辽人驯马时常用的绊马索将他拦腰套住,用力扯向另一边悬崖。
      张进福也是颇知进退局势的人,用力一握拳,断喝道:“兄弟们,撤!”两派人马之间毕竟隔了一道悬崖,张进福等人且战且退,虽然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敌人,不多时也撤了个干干净净。
      那辽将见宋兵抛下自己的主将跑了个干净,不禁饶有兴致地看向顾惜朝。顾惜朝被他们用绳索套住,直接拽到这边,身体在悬崖上狠狠撞了一下,又加上方才受的箭伤,内力的消耗,脸色已是惨白。“能在这等险恶的悬崖中三起三落,足下的武功当真高明。可武功再好也没能逃掉性命,顾惜朝,顾先锋,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辽兵皆是哈哈而笑。
      顾惜朝听那辽将的声音暗哑,喊他的名字时却是颇为怨毒,不禁一惊。抬眸看去,那鬼面面具下的眼眸却是似曾相识。顾惜朝素来过目不忘,微一蹙眉,已然深明就里,惊叫道:“金……”
      话还没说完,早有边上的辽兵一个巴掌招呼过来,骂道:“宋狗,将军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
      顾惜朝自失一笑,扭头抿去唇角的鲜血,竟也不以为忤。
      那鬼面将领却对他极为好奇,拦开那士兵,用马鞭指向顾惜朝,道:“让他说完。”
      顾惜朝不欲打草惊蛇,微微一笑,道:“今与竖子成功也。”
      “哼!好一张刁毒利口!”鬼面将领勃然而怒,马鞭勾起边上士兵的长刀飞掷而出,刀柄重重地撞在顾惜朝的胸口,将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真气打散。随即,恨恨命令道:“将他绑在马后,拖走!”
      又遭重创,顾惜朝再也耐不住,一口鲜血呛咳而出。可被绑在马后拖走的他此时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一点皮肉之苦,他怎会放在心上?却是天残缺,绝不能被辽人学了去!

      “轰!”
      炮响之后,石广霆一声令下,四万精兵轰然向前,向着辽人占据的居庸关猛扑过去。
      守关是耶律大石霸道坚毅,领兵悍勇,从不把如牛马般的宋兵放在眼里。此时竟不依仗居高临下的地利,连声下令,命令全军一起出战,一时间关内几百面大鼓一起擂将起来,十几个辽军方阵排开阵势,准备与敌人决战。
      两派人马均是不要命地向前冲锋,如同两股巨浪激烈碰撞,融合。
      山野飚合,狂澜暴啸。
      顾惜朝设计的牧阵开始发挥功效。两翼战车上的床弩连声作响,一阵接一阵的箭弦震动之后,劲箭破空而出,直落在对面的骑兵队伍当中。再之后,又落在对方跟进而至的步兵队中。床弩威力无比,一枝长箭射出后要带走数人的性命方能餍足。甚至,有不少战马也被射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弓箭急发,绝不停歇,无休止地收割着人命,血水肆意蔓延,渐渐汇集成河。落马将士们,又被乱马践踏成泥,血水混着内脏,被溅踏,飞甩,再深深踩踏入泥土之内,和上血水,过不多时,这一块土地,已经变的惨红一片,马蹄踏入如踩入泥沼一般。而好不容易突破牧阵战车杀到近前的辽兵又要面对牧阵中暗藏的骑兵队伍,刀刃翻飞,长矛戳刺,棋逢对手的较量。刀砍入骨的钝响,人重伤后的哀号,临死前的呻吟,马匹的嘶叫,被砍断脖子的头颅飞到半空中,死者的双眼兀自睁地滚圆,凶狠地盯着敌手;握刀的手青筋毕露,却已经掉落在地,被马蹄踏为一滩模糊的血肉。所有的这一切,使得整个战场有如鬼域。
      冲击,射箭,厮杀,再冲击……
      如此几次三番,耶律大石也意识到石头军改变了战法,下令收缩阵势。
      一直守在阵后的石广霆急得团团转,恨不能飞身上前,一刀砍下耶律大石的人头。站在一旁的素问冷眼旁观,见辽兵气势渐弱,知道是时候把这头猛虎放出去了,上前笑道:“两千骑兵已整装待发,请将军下令!”
      石广霆闻言,喜出望外。向着素问深深一揖,便大步向骑兵营奔去。翻身上马,手中铁矛一挥,当先冲杀出去。跟在他身后的两千骑兵如旋风般席卷而出,很快冲到战阵的最前方,长矛翻飞,将关前的辽兵杀散。
      在城墙上观战的耶律大石见石广霆一马当先,疾冲而来,赶紧下令弓弩手立刻发箭,向他射去。石广霆自幼随父亲习武,十三岁入军,一柄长矛早已练得出神入化,只见他把长矛舞得水泼不进,辽兵一时竟奈何不了他。
      耶律大石按耐不住,夺过部下的弓箭,一箭向石广霆射去。
      石广霆左臂中箭,应声落马。他身边的骑兵一起惊呼,立刻策马围拢上来,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护住。石广霆两度伤于耶律大石箭下,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一股怒气上涌,挣开伸手来扶的亲兵,翻身上马,不管不顾,用力拔出箭矢,反手便搭在弓上,回敬给了耶律大石。
      石广霆力气极大,能开几石重的大弓,一箭射出,令他身边的骑兵只觉得脸颊被劲风刮地清凌凌地痛。那一箭射出,去势极快,城头上的耶律大石身子一幢,伸手捂住了左眼。原来这一箭直插他的脸部,射入了他的左眼,血流如注,这只眼睛显然是不保了。他的部下见主将如此重伤,赶紧来扶,却也一样被耶律大石推开,他大叫一声,用力拔出箭矢,用泥土堵住了血水,高声叫道:“畏敌怯战者,定斩不饶!”
      这阵仗本是辽兵已显败势,可被耶律大石如此胆识意气一激,反倒让辽兵复又振奋,虽然是在收缩阵势,却也不曾有自乱阵脚的情况出现,进退之间极有法度。而宋兵却为他的狠辣而胆寒。
      石广霆看得分明,暗自恼恨左臂伤了,那一箭不能发挥十成效力。否则,一箭将耶律大石穿脑而过,且看他如何耀武扬威!大笑出声,朗声道:“好汉子!弟兄们,且看我砍下那耶律大石的狗头,用他的金盔为弟兄们斟酒!大家冲啊!”
      就在此时,素问在阵后组织起其他将士齐声大喝:“辽兵必败,辽兵必败!”石头军的声势,又为之一壮!
      眼见败局已定,耶律大石却也不急,冲着阵前的石广霆大笑一番后,用流利的汉语道:“石将军好生了得,数日前吃的亏,今日便都找回来了。这次你赢了,我们下次再打过。”
      两军阵前,前锋骑兵尚且在游弋冲阵,此人竟有如此闲心说笑,在场所有的宋军将领,却也是心生敬佩。耶律大石用兵极有章法,虽败不乱,知道眼前没有机会反败为胜,便令前队收回,后阵却也并不急着撤退,而是面向石广霆所部骑兵,提防对方骑兵追击。
      石广霆冷哼一声,道:“下次石某定要留下将军首级!”
      耶律大石身边一名亲兵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耶律大石微微点头,面色变幻莫测,忽而一笑,道:“石将军且先照顾好自家亲信的首级罢!”
      石广霆面色丕变,待耶律大石退入城中,自己的部下又收拾好阵上残局,方拨转马头,冷冷地道:“叫顾惜朝马上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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