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81、托梦

　　怀里云蝉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梦鲸觉得心里疼痛的感觉让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紫阳山庄血流成河的场景又浮现在了脑海里，那些伴随自己长大的人，被砍成七零八落的尸块，散落一地；庭院里一丛丛的紫阳花被鲜血覆盖，那些清幽的香气早已被浓重的血腥味所吞噬。
　　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躲在暗室里，咬紧牙关死命捱下去。
　　等到杀戮停止，自己只能踩着亲人们的焦尸，从紫阳山庄被烧毁的残垣断壁里爬出来，失魂落魄地逃走。
　　现在的自己，有空相揭谛轮，有南离剑，甚至还有星子和青衣，却依旧这般无用，天真地寄希望于借仇人之手去报家仇，结果自己这么快便成了一枚弃子，快要被人杀死的时候，心里竟希望自己的人生就此得到解脱，却又害得怀里的这个人就这样为了自己被剑光刺透胸膛，到最后，自己依旧只能看着不愿失去的人在面前死去，毫无办法。

　　“呆子……”云蝉缓缓抬起头，血已流得太多，云蝉满脸疲惫表情，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能遇见你，真好……”
　　说罢，云蝉忽然挣扎着从梦鲸怀里快速坐起，然后用尽最后一点真气催动无用剑，无用剑化作一道橙光，像极了灿烂的夏日阳光，梦鲸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己瞬间被无用剑剑光裹住，然后向天上飞去。
　　然后云蝉转过身去，用身子去抵挡蒲杏渔袭来的剑光。
　　这个傻子，他是想用自己的剑带着自己逃走，然后再用血肉之躯去拖延对方的剑光给自己争取时间吗？
　　梦鲸的泪从眼眶涌出，静静洒向空中。
　　到最后，自己却只能这样，再次没用地哭着逃跑而已。
　　梦鲸透过裹着自己的剑光看去，蒲杏渔的剑光被云蝉的身子略一抵挡，便穿透了过去，然后向着自己飞来。
　　方才，蒲向东想要杀自己的时候，梦鲸想着，自己总算可以解脱了。
　　这一刻，梦鲸忽然咬紧了牙关，一股强烈的念头从心底袭来：自己还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这念头在脑子里越发强烈，梦鲸猛地抽出南离剑，化作一道蓝色剑光，与云蝉无用剑的橙色剑光交织在一起，两道剑光一交缠，泛出一片灿烂的虹色，然后无用剑便被南离剑带离了飞行轨道，扭转头向着蒲杏渔的剑光迎头飞去。
　　蓝色和橙色的剑光交汇出的虹光越来越强烈，耀得梦鲸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忽然之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下来，梦鲸发现自己正漂浮在虚无的空中，身边的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般的毫不真实。
　　一位长发青衣天人般俊秀的少年从虹光中走出，向着自己走来。
　　梦鲸记得，是青衣的剑灵。
　　“要铭记你们的道。”青衣星眸轻启，冲着梦鲸微笑着。
　　然后，少年忽然幻化成了一团淡雅的青光，将虹光整个笼罩了起来。
　　梦鲸只觉得这光华太过耀眼，一眼之后，脑子里便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再记得。

　　似乎是做了一场绵长的梦。
　　梦鲸不觉失笑，自己怎么还有时间去做梦呢？现在有那么多事要去做，有那么重要的人要去救。
　　可是这场梦就像绵软的清云，将自己裹在其中，无比温柔，让自己不想从中挣扎出去。
　　一个中年男人从远处轻飘飘地飞了过来，他衣着华丽，满脸威仪，脸上却毫无生气。
　　梦鲸觉得他很是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萧孟君之子？”男子问道，声音冰凉凉的，一如他的脸色。
　　梦鲸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错信小人，又被下药迷了心智，终归害了钱、萧两位老友啊……”
　　梦鲸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到底是人是鬼？
　　男子又接着说道：“那牟天九华珠虽能复生，但却需要在亡者逝去的三日之内，体内尚有一缕残魂方可办到，如若不然，则需至亲的生魂作引子，以命换命，且也必须在死去后一个月之内才行。”
　　梦鲸诧异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又继续说道：“他虽死去，且已过了三日，但机缘巧合，你二人共用了一件灵器，这灵器便将他的死魂锁住，只要你不死，便会一直在，现下只需找回那牟天九华珠，便能救回他的性命。”
　　梦鲸方才恍然大悟，男子说得可是指云蝉？
　　可是，怎的云蝉就已死去了三日？梦鲸拼命回想，也只能想起自己扭转了无用剑，然后双剑合璧一起刺向蒲杏渔的事，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再也想不起来。
　　“那牟天九华珠现下在八丈海。”男子声音哀愁地说道：“快些去吧，就当我最后赎了些罪过……唉……”
　　梦鲸慌忙向男子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男子一边渐渐飘远，一边冲着梦鲸挥手：“事不宜迟，且去且去……”渐渐便消失了踪影。

　　“牟天九华珠！”梦鲸突然从梦中惊醒。
　　自己此时正躺在一间厢房里，坐起来的时候满身剧烈的疼痛。一旁服侍的丫鬟见到梦鲸醒来，高兴的叫了起来：“阁主醒了！快些去禀报小姐！”
　　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
　　梦鲸长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后，唤来一个丫鬟，轻声问道：“这里是……仙门大会呢？”
　　丫鬟有些战战兢兢地应道：“阁主，仙门大会已经结束了三日了……”
　　“什么？”梦鲸满脑震惊，“为何我全然不记得了……”
　　丫鬟继续说道：“那一日卧云城在梅山召开仙门大会闹事，后来便和我们打得难解难分，之后蒲管家便领着阁主您飞回了云中阁……”这些事梦鲸尚还记得，于是急切问道：“之后呢？”
　　“之后我来讲吧！”门外闪进来一道身影，梦鲸望去，原来是蒲玲珑，此时她穿了一袭白色的孝衣，脸上却并没有显得太过悲伤。
　　“之后蒲杏渔追着父亲和你到了云中阁。”蒲玲珑说道，“我们在梅山与卧云城缠斗在一起，也不知晓云中阁中发生了何事，然后忽然之间天空青光大作，你竟用飞剑将蒲杏渔重伤并逼出了云中阁，叶省吾见势便一面用玄功牵制我们一面用金字楼与你对战，结果竟被你击败，而你仿若失去了知觉，走火入魔一般要对他们下死手，南国十二少有好几个都当场毙命，叶省吾便狼狈地带着余下的卧云城众人仓惶驾剑逃走，你也不追他们，只是一味追杀蒲杏渔，不过在最紧要关头，空中忽然飞来两男一女，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带着受伤的蒲杏渔施法逃走，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想来，与青衣剑灵会面后，自己便失了理智，然后竟将青衣剑的威力发挥了出来大败了众人，只是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梦鲸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云蝉呢？少城的少主呢？”
　　“死了……”虽然话语冷冰冰的，但似乎蒲玲珑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之前因为二人杀死冷溪公子所带着的怨恨，“因少城城主目前在皇京办事，素鸢小妹和钱明都二人无法带尸体回青州，暂时寄放在了云中阁，他们已赶回少城去做准备，不日便会前来接殡回乡。”
　　虽然心疼难忍，但是梦里那人的话尚清晰地回荡耳边，梦鲸知道，云蝉一定还有救！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蒲玲珑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悲凉地说道。
　　梦鲸不明就里地望着蒲玲珑。
　　“现在没有人敢不服你了。”蒲玲珑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们在云中阁找到了父亲的尸首，确定了是被蒲杏渔所杀，三老也出来作证，昔日杀死仙宗之人也是蒲杏渔，当时不说不过是因为以为他也当场死了，为了保全仙宗的最后一点颜面罢了……现下这名云中阁前少主俨然已经成了云中阁叛徒，连昔日那些拥护他的人，也都悉数倒戈了，家父已死，你又早已名正言顺继任了阁主，自不会再有人非议。而且……你的剑法竟如此神奇，想来叶省吾的剑术天下只有前仙宗可以匹敌，竟瞬间便被你击溃……大家都觉得你是故意隐藏了实力，平日里待人却和善，故而对你越发心服口服，且不说天下修真人士认不认你作仙宗，至少云中阁内已经悉数归顺，认你是我们的阁主了。”
　　梦鲸露出一丝苦笑，这阁主这仙宗，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当与不当又有何干？何况击败叶省吾的原是青衣剑，彼时自己早已丧失神智，怎也算得上是败于自己之手？不过现下最要紧的却还是找到牟天九华珠救回云蝉。
　　梦鲸略一沉吟，然后问蒲玲珑道：“现下阁内……”
　　蒲玲珑似是知晓梦鲸的想法，不等问完便答道：“正在操办家父的丧事，但也算休整完毕了，随时可以出发。”
　　梦鲸诧异地望着蒲玲珑。
　　蒲玲珑苦笑说道：“你是想去八丈海报仇吧？我虽与父亲关系不算太好，更恨他对我母亲薄情，但到底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卧云城在大会上被你击败，溃不成军逃回八丈海，现下正是最好机会，我知你和那少城少主的情愫，此仇也是必报不可的，所以一面主持丧事，一面也早就开始部署，就等阁主一声令下，我们即可便向八丈海出发，讨伐卧云城诸人。”
　　梦鲸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般懦弱心软的人，此时竟肩负起了这般重任，但是现下也是无从规避了，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勇敢一些吧。
　　梦鲸用力点了点头，咬牙说道：“我们……即刻出发！征讨八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