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日志》寒平未雪

6、第六章

　　这不是我的，是那个黄毛的手机。按下按钮，屏幕就亮了。
　　一个红色长裙的女孩，微风吹乱了她的额发，露出了笑得很甜的半张脸。她的身后是被灿烂晚霞点燃的江面，波光粼粼，几艘远近不一的船只来往，天际隐隐约约可见城市建筑的轮廓。
　　这是一张抓拍照，整体虚焦，有一种朦胧感，而且边角泛黄，像是对着一张老照片拍下来的。手指向上滑，就直接转到了界面。
　　“没有密码？”
　　我超开心的，身子骨一下就康健了，尤其是看到还有96%的电，我直接就站了起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周围就像点燃了火炬一样光明。
　　我喝了口水，嚼了一块压缩饼干。想着是该回去，还是继续往里走。有回去这个选项，但实际操作起来，不是一般的难，我得先爬上不知道多长的坡，然后在顺着一根绳爬上去，好了，到此为止。
　　我爬起来，关掉手机的手电筒，凭着屏幕的亮度，换掉了被泥和水污染的外套，穿上冲锋衣，因为里面的衣服也湿掉了，所以我还一时感觉不出温暖，但总归不透风了。
　　又是一段不短的路，然后出现了第一座建筑，一个亭子。
　　亭子不是建的，拼接处没有缝隙，更像是雕的，一块黄中泛黑的巨石雕成了一座亭子，听起来很奇怪，但一想到以前没有网，倒也觉得正常。
　　台基平面呈八边形，所以应该是个八角亭，手机的照射范围有限，而且亭檐以上都接到洞顶了，我就算想看，角度也不允许。亭内的面积不小，两边的美人靠都有四根柱子，我摸了把凳面，灰的厚度非常喜人，证明这还不是个烂大街的旅游景点，我来值了，而且还是免费的哟！
　　横匾安在另一扇门上，估计也是雕出来的，上面正书“枯荷亭”三字，两侧柱子上共刻了十四个字。
　　“风来风疾竹隐望，水长水静峦净歌。”
　　越往里走，水分越多，混在空气里，让我恍惚闻到了一股腥味。因为之前墙上那张脸的缘故，我一直走的都是最中间，但脑海里一直有个意念在躁动，好像是在警告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它又提不出更好的方案，这让我很烦躁。
　　转过一个拐角，滴滴答答被潺潺的水声替代了，那是一条肉眼可以看到的水沟，贴着石壁，哗啦啦地往深处流淌，时不时撞击出一些水花，在白晃晃的灯光下，亮晶晶的。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只有巴掌宽，说沟都是抬举它了。
　　我继续往里走，深处更黑，光微弱得像一个被隔离在宇宙深处的人类。
　　忽然，我的脚下好像踩住了什么东西，触感让我感觉十分不好。我照亮一看，是一只手，上面爬满了蠕动的白点，那一刻，我的耳边仿佛炸响了黏稠的咀嚼声。
　　后退的时候险些掉进沟里，但就算掉进沟里，我也要保持最远的距离。灯光打到那个人的脖子就不敢往上了。那是一具非常高大的尸体，应该是个男性，因为洞穴潮湿的缘故，他黑色的冲锋衣被完全濡湿，我甚至觉得那可能也有尸油的一部分功劳。
　　他已经腐烂到一定程度了，至少我看到的那只手已经灰白干瘪，不剩多少肉了，所以看到他的胸膛是塌陷的状态，我一点也不惊讶，但这加重了我的决心，一定不能去看他的脸，不然这辈子噩梦都不缺素材了。
　　“大哥，小弟我只是路过，等我回去了，一定给你烧纸钱，您安息吧！”
　　我给大哥拜了拜，赶紧绕着过去了。
　　我倒着走了老远，也不敢转身。一想到这里还有个“他”，我简直如芒在背，恨不得后脑勺也长一双眼睛，不然总感觉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会趁着我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妈的，真晦气，一路上，宝贝没看着，尽遇死鬼了，比蹚了乱葬岗老巢还邪性，呸！”
　　“回去找个秃头庙拜拜，捞张黄纸钱戴戴，多大点事嘛！”
　　“你他妈个小兔崽子，也配学你老子说话，毛都没长齐，开裆裤脱了吗？羞臊懂不懂？回去找你妈去！”
　　“你怎么打人头呢……”
　　自打听见第一个字，我就立刻关上了手机，没再动了，等声音只剩回响，我才悄悄探出头来，打开手机屏幕的那一刻，看到的第一眼，我的魂就差点没了。
　　一个黑乎乎的人形，静悄悄地站着，一动不动，但却没有融于同样黑洞的环境，存在非常突兀。
　　手机摔了出去，光源熄灭，就在我慌忙在地上扒拉的时候，前方多出一道手电光。我顺着光束往上瞧，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老七！”
　　老七也没反应，不，有反应，他转身走了，是的，他转身走了，往那伙人前进的方向去了。我的心情非常复杂，摸到手机，就默默跟在了老七身后，
　　我有很多话想说，而且我认为老七也一定有答案，就算没有，也必定有思路，但我又同时相信，他一定会跟故弄玄虚的爷奶一样，只字不提，就好像我的脑电波如果不能和他们连接，那就只是我的问题，他们是无辜的。
　　“老七，溪响山怎么来了这么多外人？都三四拨了，难不成有人在这里已经挖出了宝贝，在外面捅出天价了？”
　　“《万食之象》。”
　　“啊！大象？”
　　“《万食之象》是一幅画，年代不详，谣传是西周时期，一位方术之士的生前遗作。”
　　我其实根本不指望老七会回答问题，我就是想说说话，所以当老七真的从嘴里蹦出话的时候，我的震惊就严重拖慢了脑部的理解速度。
　　“在溪响山被找到的？”
　　“没有，找到的是石刻，上面雕刻了《万食之象》的一部分内容。”
　　我默默地看着老七，他的身形挺拔，步伐稳健，一点也不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连影子都有棱有角，毫不扭曲，但就是矛盾。
　　回想起来，那感觉就像险境之中遇见同类，但因为对方太像同类，就有种刻意模仿的异样，很不真实，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还昏着呢，因为孤身一人，所以潜意识里做梦创造了一个老七，毕竟我进山之前，真的有想过求助他。
　　“啊……”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变质的嘈杂声，经过石壁的反射，已经听不出原音是什么了，但很急切，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还没发应过来，老七就冲出去了，顺带着光亮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追了几步，就完全陷入到黑暗之中了。我慌乱掏出手机，连着按动按钮，可手机屏幕死活不亮，气得我想直接砸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摆出僵尸经典动作，双手前伸，斟酌着步子往前走。
　　前方瞬间归于沉寂，时间之快，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但我更怕了。
　　令我放松的是老七回来了，豆大的光源不断扩大，直至可以让我模糊地看出老七的全身。老七没动，他站在原地，我一步步靠近，最终看清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也就一眼，他就转过去，继续往里走了。
　　我呼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手上就多出了一块泥斑。我这才想起来，我这摸爬滚打的一路，帅脸一定不能看了。
　　脸上突然有点烫，这还正尴尬着，萦绕在鼻尖的铁锈味就越来越浓了。我这辈子吃过猪血，但没生喝过，但散在空气里的那股子味让我有了正在生喝一桶的错觉，特反胃。
　　老七很淡定，他没掩住口鼻，但步子加快了。
　　“刚刚发生什么了？”
　　因为掩着口鼻的缘故，我的声音闷闷的，我怕老七听不清，想在重复一遍的时候，
　　“他们遇见了狗。”
　　“狗？”
　　我的第一反应是狗娃，但脑海里浮现的傻狗脸又让我毅然决然否定了这一可能性，狗娃要是有这攻击力，那家里几只老母鸡早就魂归西天了。不过这地方窜出狗，倒比那什么“象”要靠谱多了。
　　“什么狗这么危险？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亲眼目睹了危险所留下的战场。
　　那是被老七手电照亮的一小部分，血液仿佛有了形状，隆起了一大片凹凸，微微有人的轮廓，那可能是一个，或者说是几个人，其中掺杂了其他非人体构造的东西，有颜色的衣料，有光泽的金属，还有其他的我不知道是什么。
　　老七选择了一条相对干净的路，但还是有着不少东西，我在其中看到了一只手，它盖在一堆碎末上，半个手背血肉模糊，五根手指，缺了两根，指甲处还有些粉嫩，就好像还长在活人的身上一样。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它是不动的。
　　老七的灯光掠过后，它又重新掩入黑暗的口中，我的视线也随之失去了焦点。
　　“鼠牦，是一种黑毛狗，杂食，耐极寒，攻击力强，喜欢阴暗潮湿，这几年市面上新出现的物种，专门用来蹚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