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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后余生 ...

  •   温客行是在死后第七天进到周子舒梦里的,他知道过了今日自己便真是要走了。
      之前的六天,他的魂魄堪堪落在一纸折扇上,被周子舒紧紧攥在掌心里,按说鬼魂是没有痛感的,他却偏偏生出了几分压迫到心底的疼。
      “阿絮,松松吧,不硌手吗?”他说。
      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那人都听不见,有时候忘了得不到回应还有片刻的失落,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好像念叨念叨就和他有了联系,如同凡人生活日常的烟火。
      他迷迷糊糊昏睡了两日,第三日才清醒,又花费了些时间适应了鬼魂的身份,这短短几日还未将那人看够,就要走了。
      这几日里,温客行最喜欢的是晚上,白天总有太多人太多事,何况太阳一出来他也就睁不开眼,昏昏沉沉的想睡也睡不着,周围各种声音嘈杂起伏,有七爷的,大巫的,成岭和徒弟们的,只有他的阿絮很少说话。
      而一旦周子舒回房掌灯,就剩了一人一鬼。
      一壶酒,斟满两只酒杯,折扇在手中摊开来,阿絮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话语缓缓的流入耳中。
      扇面初被打开时温客行还有些羞赧,就好像他整个人光溜溜的毫无遮掩的躺在周子舒面前,看他的人目光如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扇骨,让他竟无端生出几分心痒来,而后一滴泪落下,经历杀戮无数的纸面难得的承受不了此般重量,抖了抖,颤了颤,温客行的胸口也仿佛被烫穿了个洞,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一说就是一宿,温客行就托着腮看他一宿,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周子舒也不睡,清晨洗把脸就出门,精神抖擞的继续做回他的庄主。
      而后就是这第七日,傍晚周子舒焚香沐浴,温客行觊觎这身子已久,如今头遭看了个清清楚楚,目光从蝴蝶骨扫过一路看到细腰翘臀长腿,虽说他也是风月场中的熟客,当下还是不免被惊艳到脸红心跳,他在一旁比划了比划,啧啧的感叹这腰身自己的两只手就能握过来,然后他盯着空空的双手发了会儿呆,就听到那人唤他,“温客行!”
      “在呢。”他习惯的抬头回他,视线扑了空,
      那人低眉垂首的坐在浴桶里看不到表情,一寸寸的悲切伴着一字一顿的呼唤,带着排山倒海的思念和心头血一起涌上来,
      “温客行!”
      “我在呢,阿絮。”他急切的回他,挣扎着想冲上前。
      “阿絮,我在呢。”
      折扇放在圆凳上,鬼魂被困在这一方静物上寸步难移。
      “温客行~”再一次已经是泣不成声,不似往日的梨花带雨,周子舒哭的撕心裂肺。
      温客行束手无策的停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悲痛欲绝的埋头蜷缩没入水中,也只能徒劳的伸伸手抓了把虚无,喃喃自语道着,“会过去的,会过去的……”更像是安慰着自己。
      门外成岭轻轻叩门,“师父,我来给你加点热水。”
      “不用。”周子舒从水中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呼了几口气,“我洗好了。”
      他从浴桶里起身迈出,带着前身遍布的疤痕,直直穿过温客行停留在半空的手臂,那一个个融入血脉的亏欠和偿还,是温客行想抚平又无法触摸的遗憾。
      绿树花丛间,自己的坟墓前,成岭蹲在地上边烧纸边唠叨着,看上去又成熟了些,毕竟经历过了几番离别,说的什么温客行没听进去,四季山庄和成岭都有周子舒照看着,没什么可操心挂念的,但阿絮他自己呢?他看向一旁站的笔直的周子舒,想起了他那时立于雪崩之前面不改色的气魄,瞬间释然了,阿絮,幸好,幸好……..
      等周子舒把成岭打发走了,就一伸腿跨坐在了墓碑旁,潇洒的对空擎了擎手中的酒壶,
      “今夜月色真美,老温,你若来了,就一起喝酒赏月吧。”
      温客行浅浅一笑,手上虽没了扇子,还是装模做样的摇了摇手腕,“阿絮,你看这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斟满的酒杯放在墓前,
      “老温,我许你的陈酿,过来尝尝。”
      周子舒自己就着酒壶喝了口酒,靠着墓碑往后一躺,真是看起了月亮,温客行也坐了下来,可惜的看了看那杯酒,长胳膊一伸虚晃晃的揽住他的肩膀,这才心满意足的盯着阿虚的侧脸看,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他说,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以后就与我同住在四季山庄吧,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的声音渐渐含糊着低了下去,
      “老温,我累了。”随着这句呓语,几日不休不眠的周子舒终于合上眼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温客行的身子也猛然一轻从纸扇上抽离,一头扎到了一扇门前,他抬手轻推,门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身影映着烛光端坐在镜前,那人显然是听到了开门声,梳头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才缓缓的转身回头,看见他也没太惊讶,笑盈盈的开口道,“你来了。”
      温客行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大步走上前,自然的从他手中接过梳子,“我来吧。”
      “老温,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周子舒随口问他,仿若往昔每次分别后的相逢。 “哦,”温客行盘发的手停下,从桌子上拿起簪子插好,掩饰着不安。“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睡着了,醒来就到这里了,总归是要回家的。”
      他蹲下来伏在周子舒的腿上抬头看他,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这几日一人一鬼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都说过了,虽知道对方不一定能听得到,只是现在想想也没必要说了,周子舒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满心满眼的想把人看到心里,
      “老温,来世,来世继续做你的大善人,坦坦荡荡的活着。”
      温客行乖乖的点点头,“阿絮啊,你可要长命百岁呀,活得像我随性洒脱!”
      “好!”阿絮拍了拍他的肩膀,“子舒有诺必践!”
      桌上烛台的火焰跳了跳,
      温客行张了张口还是道不出那句离别,他抓紧了周子舒的手,带着十分的不甘和不舍,“阿絮,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那些痴心妄想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不提。
      周子舒附身靠上前,额头抵上他的,低低开口,“省省吧。”
      一片温润贴上了温客行的双唇,轻轻的,软软的,他们就这么温柔缓缓的相互吻着……
      明知天命不可违而违之,这一世逆天改命,来世谁敢承诺能再相见,得此爱人知己,此生足矣……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然后,风吹烛灭,有人赴黄泉,有人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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