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寻找他乡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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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终于来了，空气中淡淡的寒凉气息缓缓消散。周围开始温暖，好似飘满了绵密甜软的糖絮让人熏熏欲醉，暧昧中酝酿着生机勃发。看窗前绿芽红花，在日光里重重叠叠渐次绽放，实在令人欣喜。
这个春天，没有人跟我们一起种向日葵。日记本里面藏着的葵花籽，是炒熟的，原本就不可能开花结籽。
命中注定。
此刻玲玲在练舞厅里，对着硕大的镜子轻快灵动地翩然起舞。
文在一旁，一边指点几个小学员练习基本功，一边调节背景音乐的音量。
我也是其中一员——年龄最大且动作最笨的那一个。
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也开始跟风跑来学跳舞。
幸亏文也同样是一个温和耐心的人，做错了，做得不够规范，不够优美，可以慢慢重做。再做错的话，重新给我示范，从来都不着急，不暴躁。
“最近有个社区比赛，标准社交舞，你能来做我的舞伴吗？”文望着镜子里面的我问道。
“我？”我傻了，“你是说我？来做你的舞伴？”我也没看他，同样看着练舞用的镜子里面那张因为飞舞跳跃而变得微红的脸。
“是的，我觉得你最合适。”镜子里倒映着的那个眼神，明亮柔和；那个身姿，修长优美，实在是太相像了。
对我而言，这又是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人。
我们开始按照参加比赛之前排练时间的日程计划开始练习。每天的午饭时间，练习一小时，晚上练习一个小时。周末练习半天。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我很在意别人的目光。文实在是个太耀眼夺目的人。可是，在舞台上跳舞的，只不过是我和他。别人怎么看，管我什么事。既然跳舞，那就大大方方高高兴兴地跳下去好了。上得台来，又抠抠索索的，绝对不是我端木紫。我虽不是美女，可也有跟帅哥跳舞的权利对吧？
春季的短假来了，中国学生会组织大家一起开车去游览散心。我一口拒绝了加菲猫的提议：“我没时间去散心，我要练习跳舞。”
晚上在练舞厅里面，文拿着中国学生会春假旅行的传单看了又看，然后很认真地问我：“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去旅行吗?”
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我想起了不算太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曾经也这样子望着我，问我：“你不想去舞会吗？”
那一虚一实的两张脸，一刹那间重叠起来，分不清谁是谁。
不期然地，我自言自语道：“想……”
“那我们一起去旅行吧。”我这才醒悟过来，对面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文。
在美国，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一条Broadway（就是那个著名的百老汇大街，不过这是个很常见的路名）。这条路，在城中心，贯穿整个城市。那是城市在地图上面诞生之时的城市规划中的第一条直线。一条理想规划中的中轴线。
加菲猫显然为这次旅行散心做了不少准备功夫，定车，定旅馆，采购用品，计划食物杂货还有饭店等娱乐节目。
我，文，加菲猫，上官剑，还有其他人在一个租来的大车上，沿着那条中轴线大路，慢慢地开着。车窗外面的景色风物，慢慢地后退着，风和日丽的一天，很适合出门散心旅行。
“这条线，是这座城市的第一条街道，”加菲猫兴致勃勃地给大家讲解道，“很久以前，中国人漂洋过海来到这个城市，为铁路和其他的基础设施建造做了很大的贡献。他们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唐人街聚居点。这里有些爱尔兰裔的人，没有中国人勤快，就知道喝酒赌钱。因此收入生活远远不如中国人。可他们不但不思进取，还把怪罪中国人抢走了他们的饭碗。一天夜里，这些不讲道理的人们，冲进唐人街，放了一把大火。没想到，连老天爷也不帮他们。那天夜里刮起大风，把火从唐人街吹向他们欧洲族裔聚居点，烧掉了他们自己的老巢。从此，这条Broadway附近的那条路，叫做‘Burnside’（燃烧的分界）。他们以前的被烧毁聚居点，现在的地名叫做‘Ash land’（灰烬之地）。”
我聆听着加菲猫的讲解，不期然地环顾车窗外路过的四周景物。仿佛接近一百年前的那场火灾，那片映红了这座城市新生日子里大半个夜空的凶艳的玫瑰红，依然留下淡淡余晖；仿佛空气里，依然传来隐约的噼啪作响和浓烈的灰烬味道。那些被保护得一丝不苟的残余建筑物，那些在那些建筑物里面奋力跟火光搏斗的身影，随着加菲猫的讲解声，缓缓在我的脑海里定格。
车一路开过去，我们一起寻找他乡的故事。以前的中国人来过这里么？那些一路上的若隐若现等着我们去发掘的印记，都不容置疑地清楚表明：是的，有人已经先于我们来过这里了。而且他们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跟我们一样的中国人。他们带上行囊，坐上渡船，飘洋过海离开故乡，来这里住过，甚至扎下根来。
旅途中路过的一家年代久远的中药铺子小博物馆，吱呀一声推开红漆斑驳的木门，经年累月留下来的中药独有淡淡药香扑面而来。日光的光束，从明瓦屋顶上照下来，圆锥形的光束中，似有灰烬尘埃纷飞舞动。透过光束，那是静静立在那里的研钵，天平，百子柜，扶手藤椅，还有发黄的镜框里面的全家福黑白画像恒久不变的安详面容。似乎我们的先辈，并未走远。
我现在才明白，我从来都没有正眼地认真看过，积极地去了解过这个我居住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分钟，不偏不倚地，好好地重新再看看身边的那个人。我认定了这里的枯燥乏味跟我格格不入；我也同样认定了面前那个人的不仁不义，招我讨厌——从我降落机场的那一刻开始。又或者是，全因为另外某一个人，就是我曾经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个，令我自动将周围的一切都屏蔽，以致一直以来我对除了他以外的人和事都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我是不是，有点太固执，太傻了？加菲猫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的是不是？我反复问自己？一直地恨着他，这么做，值得么？
如果，当初加菲猫从来没有在那个儿童医院出现过；他从机场相遇那一刻开始，对我稍微好一点；又或者是那个难忘的万圣节夜色中，司空落地很帅的一刹那把脚脖子扭伤了摔倒在地，那一切是不是早该有了定论？
本章主题音乐：The Drifters——On Broadway (1969)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寻找他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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