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夙忧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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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不，不要，死掉……不要……不要死！”
汗水和泪水湿透了枕头，可哪怕从梦里醒来了，依旧动不了，除了眼睛和嘴还可以动弹，整个身体就像是坠进万虫群居的洞，被虫啃食的感觉。
“恢复程度还算不错，那么多年没配过药了，还有些担心给你毒死的。”
女子撩开房间门口的布帘，端着一盆水走到烨灵床边。
这是什么？
烨灵看着走过来的两脚直立生物惊恐地瞪大双眼，一时间竟有些大脑空白。
等等，哥哥呢？我在哪里？这是木头？木头搭的板块？嘶！好痛，呼吸一下都好痛！
烨灵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在仅限的视线区里仔细辨认这周围都是什么东西。
“看什么呢？”东方琉疏不解地皱眉，指尖点在烨灵眉心查看她的身体状况。
？
这不没事吗？
认真辨认完，烨灵的目光才锁定在身旁这个不知名的两脚直立生物身上。
这种坚定又迷惑的眼神看得东方琉疏心里发毛。
“你是什么？我哥呢？这是什么地方？”嘶哑的声音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
东方琉疏被这一连串不知道问什么的什么的问题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一顿语言输出。
“什么什么，我还想问你是什么呢，我那么一个人！大活人！你不问我名字你问我是什么！”
“……人？”这下轮到烨灵这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个烨原两个生物之外其他任何大体积生物的妖愣住。
“人……人？大活人？是什么？”烨灵充满清澈的愚蠢的眼神着实让东方琉疏没有想拿下去的想法。
您老人类起源那穿越过来的？
这种无厘头以及认知能力突破生物极限的问题引起东方琉疏强烈不适，整个精致的脸都快皱到一块了。
“人……”烨灵还在记忆里努力寻找烨原对这个字的解释。
“算了，我看你想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我姓东方，名琉疏。怎么叫随你。”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颗土器色块状物体放入水中。
入水的瞬间东西就消失不见，倒是水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绀蓝色，还有一层层雾气缭绕。
“人……”一双眼不自觉被旁人的动作吸引，目光落在雾气上，突然瞪大眼睛。
“你是人？你是人！你真的是人？！”
尖利的声音差点穿透东方琉疏耳膜。
“搞什么，你嗓子还没好就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可是要咳血的。”东方琉疏揉了揉发痛的耳朵，嫌弃地看眼烨灵，好心提醒道。
只是刚说完，烨灵就感觉喉咙里反上来一股腥味，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完全无法正常呼吸，嘴努力张大吸空气，但血也顺着喉管到嘴里，一点点涌上来知道顺着脸庞滑落。
“哎，救人救到底，完事你该回哪里回哪去。”说着，东方琉疏指尖微动，盆中水流也被引到空中，从烨灵的眼鼻口耳处流入。
冰凉的水刺激烨灵的神经，短暂的神经衰弱后，一切恢复，也没有了呼吸难受的情况，甚至感觉有些通透。
“这是修复损伤的骨头，肌肉以及提供身体能量的，你试试能不能动，不能就加药。”东方琉疏随手拉过一把椅子，靠着椅背，双臂环抱在身前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闻言，烨灵左右转了下脖子，一股极致的酸爽瞬间充斥全身。
“嘶——！”
短暂缓过劲后，又尝试手和脚，同样也是极致的酸爽直冲大脑。
“好痛啊……”
过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坐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时不时还疼一下子。
“痛就对了，你该庆幸你还能感觉到痛。全身骨头碎得跟渣子没什么区别，经脉都打结了，脏器更是裂开的裂开，被骨头扎穿的扎穿，移位的移位，头更是惨不忍睹，后脑整个都平了，还有点内陷，别说动了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能活着我都觉得是个奇迹。”
虽然像人之类的词听不懂，但这个伤势还是听明白了的。
严重程度让烨灵觉得自己命真的大得不像正常生灵。
“谢谢……”这声谢谢差点让东方琉疏以为烨灵嗓子又报废了。
“实在不想说可以不说。行了，你家在哪里，我送送你，顺便让你家人付一下药钱和衣服钱。”
这话瞬间勾起一个对于烨灵来说相当血腥的记忆。
“最后一个了……”
逐渐被血染红的哥哥，长得像人的时梦，以及那个一身漆黑的女人。
恐惧让烨灵不住地颤抖，一夜之间哥哥和家都没了，甚至怎么回去都不清楚。
只记得烨原说过的一段话：
“等有一天哥哥离开了，你也离开家多年，但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时候，尽你所能飞到最高的地方，看东边，有很多山的地方就是家。”
东方琉疏起身扶住烨灵颤抖的肩，蹲在她面前，认真地问道：“不记得家没关系，你是哪个妖族的？我送你回族。”
族……我……我是……
“龙……我，我是，龙族……”烨灵声音颤抖地回话。
“龙族？没事，挺近的，这颗药你收着，我带你回去，顺便让我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把一条龙伤到这个地步。”话音刚落，东方琉疏牵起烨灵的手，准备启程。
“等！等下！”烨灵突然一声怒喝，被血丝包裹的眼球看着转头一脸疑惑的东方琉疏，反抓住她的手，把东方琉疏硬生生拉回来。
“怎么了？”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藏的，忍了好一会劝住烨灵准备走人，现在又拉回来，只要再来一点点火星子就能让东方琉疏爆炸。
“时，时梦，空间，最，最后一个……”烨灵声音愈来愈小，不太会组织语言的她只能尽可能地从记忆里找几个自己感觉有用的词。
就在烨灵准备解释事情过程的时候，东方琉疏捂住了她的嘴。
“龙族被时梦灭族了？”
理解能力好的人就是懂得依靠几个词抓重点，得出结论。
烨灵疯狂的点头，随即又猛的摇头。
“你先冷静下来。到底是被灭族了，还是只有你受害了？”
烨灵张了张嘴，反复琢磨又闭嘴不知道怎么说。
“啧，麻烦死我得了。”
东方琉疏烦躁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说道：“我问，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烨灵疯狂点头。
“你遇到时梦了？”
点头，又摇头。
“时梦找到你了？”
点头又摇头。
“有人跟你一起被时梦袭击了？”
疯狂点头。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迟疑地摇摇头。
“你和那个人是时梦最后一个目标？”
点头又摇头。
“还有别的东西袭击你？”
疯狂点头。
“你认得除时梦之外别的东西的称号吗？”
为了让烨灵能听懂，东方琉疏只能以东西来代指渊灵。
得到的只有烨灵眨巴着清纯的大眼睛疑惑地摇头。
东方琉疏无奈地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来的东西很多吗？”
烨灵这次差点没给头点掉下来。
这个答案让东方琉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不清楚烨灵的很多跟自己的很多可能不是一个概念，但起码能保证有三个及以上的渊灵以不知道什么手法穿过了封印过来了。
渊灵本身就极难对付，特别是它们变态的复活能力，哪怕来一只都能让一方生灵头疼很久，更何况还那么多。
而且连专门对付渊灵的龙族都被灭族了，数量，强度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小喽啰。
龙族战败，渊灵必定会乘势进攻，不消多时，就能满大陆都是渊灵。
渊灵登陆……
这种能毁灭世界的事情，着实让东方琉疏心头一慌。
可，龙族那边传来的天地灵气反馈并没有什么异样，难道，是那位？
可若是那位出手了，龙族又怎么可能会被灭族，他可是身处主战场都能一枪灭数十万渊灵的存在。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孩子之前应该一直都是与世隔绝的，什么东西都不懂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情绪也跟小孩子一样，想到点什么伤心的东西就会情绪爆炸。
啧！
“对了，这个东西。”东方琉疏突然想起来什么，掏了掏衣襟，取出一枚甲状挂饰。
甲片棱角分明，上面粗略地刻着两个人，虽然刻的人手法肉眼可见地不怎么样，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两个人。
烨灵茫然地看向那个小玩意，视线定格在一对小人上面。
“哥哥，我的龙鳞怎么掉了一片？”小烨灵手里握着一块跟自己巴掌大的龙鳞屁颠屁颠地跑向烨原。
正在修缮山洞的烨原转身一把抱起飞奔过来的烨灵，轻轻勾了下烨灵的鼻尖，宠溺地说道：“这叫脱鳞，证明灵长大了，不需要哥哥一直看着了。”
“那！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外面了！”一听这话，烨灵也不想别的东西了，一双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期待地看着烨原。
烨原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心虚地挪开视线，说道：“啊，呃，这个，唔……”
“不能。”
两个字像是用尽了烨原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飘忽不定的视线瞄了眼烨灵的表情。
怀中人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委屈的泪水瞬间占据眼眶，握着龙鳞的手都有点颤抖。
“别别别别，别哭啊！”烨原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想哄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烨灵安静下来。
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提议道：“哥哥给你在鳞片上刻点东西留做纪念品，好不好？”
“刻东西？纪念？那是什么意思？”烨灵稍微缓和一下哭声问到。
“刻东西就是在一个物品上用另外的东西刻画出自己想要的图案或者样子，”烨原长舒出一口气，把烨灵放在地上，牵起烨灵的小肉手往外走，边走边解释道：“纪念品就是某一件事中有一样东西会让你记住它很久很久，每次拿出这个东西就会想起那件事，哪怕过了再久都会想起一些片段。”
烨灵蹲坐在一个短木桩旁，眼巴巴地看着烨原从手指上的指环里取出几个类似刀一样的东西在那块小小的鳞片上笨拙地划下一笔又一笔。
良久，烨原冒着满头的汗，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鳞片表面也歪歪斜斜地刻着两个小人。
“好丑啊，哥哥，你真的会刻东西吗？”烨灵仔细看了两眼那东西，嫌弃二字溢于言表。
“呃，我觉得还行，那就当这是灵送给哥哥的纪念品了。”烨原自顾自地给那枚鳞片串上绳子，挂在自己腰间。
“哼！随便你吧，反正我才不要这么丑的东西。”
……
……
烨灵看着那枚鳞片怔怔出神，泪水再次席卷眼眶。
东方琉疏无奈摇头，一巴掌把鳞片拍在烨灵手心。
在接触到鳞片的一瞬间，烨灵手心瞬间散发出刺眼的白光，以烨灵为中心往外不断泛起光点。
东方琉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手中隐约出现了几颗漆黑如墨的圆珠。
烨灵也是被光照得失明了一瞬，恢复视力后看到那光点之间似乎连着一根又一根的丝线。
线与线之间交错纵横，上下韵动，似乎在拼凑出话，模糊间就好像听到烨原的声音。
“灵，这里，跟着我……这里，哥哥……等你……灵……”
模糊不清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明明是一个人的声音，却又像是千百个人用同样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烨灵哪管得这话中到底说的什么，只知道这绝对是烨原的声音。
哥哥！哥哥还活着！
这个念头驱使烨灵毫不犹豫地起身顺着丝线冲向外面。
“你干什么！”东方琉疏一个闪身到烨灵身边跟着跑，虽然不知道这个丝线到底通往哪里，但东方琉疏能感觉得到，这丝线的终点会有让自己迫切想看的东西。
“灵，快来，哥哥在这……灵……再快些……”
如同蚊子哼哼的声音不断萦绕在耳边，烨灵却越来越激动，甚至不惜唤出骨笛疯狂寻找烨原的踪迹。
底子倒还不错，若非天生就是后天有良师教导了，能加速到如此地步还能面不改色实难可贵。
东方琉疏在心里评价了一番烨灵的功底，又悄无声息的加快速度跟上。
丝线绵延不绝，像是从四面八方来，但又都朝着一个方向前去。
顺着丝线寻路良久，两人站里在了谷中最高的一座山山顶。
一间潦草的稻草屋，屋前是一片不大的院子，周围零星地丢着农具。
放眼望去这里就只有这块田是极好的，甚至种了极难养活的高山莲铃。
数量不多，五株，但每一朵都开的极艳，丝丝缕缕的红色花瓣中间裹挟一小簇淡蓝色的花蕊，煞是好看。
而在田边，一个能容纳成年人的巨坑非常突兀地在那。
东方琉疏看眼那个坑，眉头不自觉紧皱起来。
原本这莲铃足足有十株，只是这另外五株因为这个坑，也因为坑中的人而毁于一旦。
一股凉意莫名爬上烨灵后背，总觉得有种下一秒会被砍的感觉。
两人一前一后靠近坑边，坑底不起眼的一小块冰晶正在散发微弱的光芒。
“这是……”烨灵不自觉的伸手想要去摸那块冰晶。
在手指接触到的一瞬间，强烈的空间波动惊得二人猝不及防。
东方琉疏第一时间运转法力抵挡，口中快速地念着什么，身后的莲铃花蕊也随着东方琉疏的呢喃而微微摇动。
烨灵就有些惨了，处在空间波动最强烈的正中心。
全身被撕裂的痛楚再次席卷全身，几乎是在烨灵跪倒在地上的瞬间，背上爬出了一只半透明的巨大甲虫。
虫头圆润，虫身肥大八条腿牢牢抓住烨灵的背，头顶细而长的触角顶端隐约出现小小的漩涡，四散的零碎空间不断被吸入。
来回摆荡的触角如同织机一般，将零碎的空间补齐再拼接上原本的理想空间点。
这一方小空间不断破碎又被补齐，仔细听甚至还有微弱的龙吟声。
龙吟声一声大过一声，伴随的压迫感也如同海浪一浪大过一浪，狠狠地砸向两人。
“威压么，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你的龙吟能压死我，还是这怨念能反咬你！”话音刚落，一柄墨红色的大剑直直插入地面，东方琉疏双手交叠放在剑柄之上，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赤红。
无数悲鸣声以重剑为中心缭绕，甚至不断侵入空间裂缝。
霎时间，天地色变，亡灵野鬼齐聚一堂，原本晴朗的天也被这怨念染得阴沉。
魂声瞬间压过龙吟声，那种令人胆寒的气息死死包裹住冰晶，直到再听不见龙吟。
东方琉疏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论气息，她对这柄重剑内的魂力再自信不过，这里面，可是整整七万亡灵。
烨灵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湿透衣裳，那种全身骨头都被碾碎的感觉无限让自己想死。
“你先别起来。”东方琉疏一步上前，一巴掌按住烨灵准备起来的身子，问道：“你到底叫什么，那个跟你一起生死不明的，又是谁？以及，这块冰晶。”
烨灵脸被狠狠按在地上，完全顾不上回话，现在她只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疼痛的筋骨。
烨灵每挣扎一分，东方琉疏的力度就加大一分，直到整张脸都被按得变形压进土里几分。
“吼——！”
一声尖啸的龙吟冲破亡魂的束缚，冰晶也在一瞬间发出刺目白光。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东方琉疏忍不住闭上眼。
再睁眼看去，冰晶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对着自己，衣着华贵，头顶有一对龙角的男子。
看清男子的的一刻，东方琉疏呆滞了一瞬，转而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
男子转过头来，金色的眸子落在东方琉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
挣脱束缚的烨灵麻溜坐起来，用力呼吸空气的同时也看向了那名男子。
努力与记忆中的那人比较良久才试探性地说道：“哥……？”
闻声，烨原转向狼狈的烨灵，嘴角笑意更胜几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宠溺。
只不过烨灵没看到，在她叫出“哥”这个词的时候，东方琉疏整个人明显抖了抖。
“灵。”烨原伸出手想要扶起烨灵，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收回手，一手放在身后，一手横在腹前。
正准备接住烨原手的烨灵愣住，好久才悻悻收回手起身。
“活了那么久，倒是不知大天神官还有一个妹妹了。”东方琉疏看这情形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道。
烨灵呆愣愣地转头看东方琉疏，一只手指着自己，眉头挑起，神情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在说我吗？
“大小姐说笑了，在下一直有一个妹妹，不过保护得不错，未曾告世。”
“别了别了，我这等小辈怎么值得大天神官烨原大人在面前低头称小辈。”东方琉疏一面摆了摆手，一面收起重剑，丝毫不敢有脾气。
“都行，只是看大小姐这行头……”说到一半，烨原稍微上下打量了一下东方琉疏，接着道：“小生先谢过东方姑娘愿出手救舍妹。”
说罢，烨原对着东方琉疏就准备道谢行礼。
这可把东方琉疏吓一激灵，哪怕自己见过那么多世面，实力强到万人之上的地步，也完全不敢接烨原的叩首。
这可是受天下人敬仰的老祖宗，接他的叩首不纯纯要命吗！
“大天……神官？”就在琉疏不知道怎么办而咬紧牙关随时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烨灵冷不丁的一个问题把两人的视线都聚焦过去。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疑惑，迷茫，沉思……
“等下！”东方琉疏嘴角扯了扯，轻呵一声，这才对烨灵问道。
“一直都没问呢，你叫什么？”
“烨灵啊。”
……
“他是你哥哥对吧？”
“对啊，他是我哥哥啊，他叫烨原嘛。”烨灵水汪汪的大眼睛除了人畜无害的天真，真的没有一点龙应该有的威严。
“啧……”东方琉疏皱眉啧了一声，眼神飘向那个半透明的烨原。
“你认识我哥哥？”
“不能说认识，只能说知道。全天下不知道你哥的找不出几个来。”
“啊？”一句话又把烨灵为数不多的知识储量打得翻天覆地。
“不必问了，灵不知道这些，我囚禁她多年。她知道的那点皮毛以你的能力都可以打听到，至于她不知道的，就要看大小姐的本事了。”烨原飘到烨灵身旁，手搭在烨灵的头顶，却没压下去一根发丝。
“小女子不才，想知道的事未能打听得到，今日初见前辈实为惊叹，不知前辈可否解答这个压在心里多年的困扰。”
认真状态下的东方琉疏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并没有影响到烨原的心情。
只见烨原飘向东方琉疏，嘴角淡淡的笑意始终不变。
烨灵心底一惊，伸手去抓烨原，明明手已经够到了衣摆，却毫无阻拦地穿了过去。
哥哥？
“说。”
普普通通的一个字，在东方琉疏听来如同水滴入海，声音一层层荡开最后又归于平静，而泛起的每一层涟漪都像是能激起海啸的前浪。
胸前橙金色指盖大小的珠子突然开始剧烈抖动，似是有意识一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东方琉疏轻握住那颗珠子，若有若无的哭腔掺杂在声音中。
“他，真的没有救了么？”
……
……
周遭天地陷入沉寂，烨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个度，说道：“知我辰名，晓我神通，你却谈这儿女情！”
那几乎快凝成实质的怒气瞬间引得这片小山谷天地色变，甚至隐约出现了琉璃破碎的声音。
阵阵雷声响过，鸟兽悲鸣，莲铃枝枯。
东方琉疏双手死死握住胸前那颗珠子，甚至连身后的莲铃都不想管，自身承受能力几近极限。
烨灵在一旁只看到头顶雷云密布，东方琉疏在自己哥哥面前缓缓跪下再无其他。
“咔。”一声微小的破碎声转瞬即逝，但还是精准无误地传进了东方琉疏耳朵里。
就好像这道声音打到完全盖过了周身所有的声音。
尖锐，刺耳。
这声音就好像一根弦，埋藏在东方琉疏心里多年的弦。
“啊！”
东方琉疏一把抓下那颗珠子握在手心，双目因愤怒变得血丝密布。
“呜——”
悠长的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就像来自地府的亡灵之声，明明听到了，但又听得不真切。
“难怪有如此的怨气，你这亡灵里有那边的东西。”说话间，烨原左脚往后划过，右手做拳，顺势打在东方琉疏刚刚抬起的脸上。
低沉的爆破声在东方琉疏身体里接连不断地响起，但人并没有因为这一拳而飞出去。
烨原收回手，又回到烨灵身边。
周围的一切也都顷刻间烟消云散，那有什么雷云，哪有什么龙吟，鬼鸣声，那颗被东方琉疏护着的珠子更是没有分毫破碎。
“叮！”
烨原指尖响起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
如墨的血色长剑直直地抵在那根拇指上，但凡烨原略微晚一秒抬起，这把剑就能成功穿过那人的眼睛。
“住手！”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烨灵心头一紧，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挡在烨原前方。
几乎是刹那间的事，一双大手又挡在烨灵面前。
这一拳要是结结实实打在烨灵身上，对她来说，绝对是必死的。
就是这个对于自己来说是必死的一拳，却被那只近乎透明的大手轻松挡下，甚至都没抖一下。
烨灵顺着手臂抬头看去，只见烨原脸上的生气的表情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温和的笑容挂在他脸上总觉得有点贱嗖嗖的。
在旁人看来，烨原只是抓住了那只手，但实际上……
血液如雾般散开，手臂与身体交界处瞬间断开。
伤口处的血液甚至都不是流下来，极其恐怖的控制力精确到了东方琉疏的每根血管。
蚀骨钻心的疼痛并没有让东方琉疏冷静下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手里再次握住那把重剑。
与此同时，烨原周身围满了兵器，密密麻麻。
“哥哥，我会……”话还没说完，烨原轻叹一声，那些兵器也似口中吹出的气一般，分崩离析。
烨灵都来不及震惊，又被黑色笼罩。
“够了！”烨原一手向虚空探出微微握紧，掌心空间也变得混沌，不过一次呼吸的间隙，东方琉疏唯一剩下的手又被捏住。
“我留你一臂，另外的一个手臂，自己想办法接上，以你的能力，不出一刻就可以恢复。”
说着，烨原空出的那只手指了指东方琉疏身前的那颗珠子。
不过那团被黑雾笼罩的人并没有顺着烨原指的地方分去一丝一毫的目光。
力量聚焦于拳，就连时间在此刻都停滞了一秒。
只见下一秒，烨原的手臂被轰散，但烨原并没有因为这点变故而改变神色。
就在黑影借力准备再次攻下另一条手臂的时候——
烨原，消失了。
黑影稳住身子，在半空中做弓步状，集中精神感知周遭空间里属于烨原的气息。
很可惜，一丝一毫都没有，就好像他从未出现，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五百年没活动身子出来看看，现在的人实力不错。”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并不真切。
但就是这并不真切的声音，也让东方琉疏第一时间发觉了烨原的位置。
“轰！”一个人被狠狠地打进地里，就连山石都因这个波动而坠落。
“迄今为止，所有生灵里，你并不算我所见最强，但在人类中，你绝对可以称上前五。”
烨原重新出现在冰晶上，一手立于身后，一手垂于身前，金色的眸子赞赏性地看着在深坑中看不清的东方琉疏。
烨灵一反常态没有跑道烨原身侧，而是快步走到那坑边上，精致的小手快速挥动想要吹散那些尘土，好让自己看清坑底的人情况如何。
不多时，坑底摇摇晃晃地伸上来一只血手。
烨灵毫不犹豫地抓住，用尽力气把那人拉上来。
好不容易才站稳，烨灵也很适时地递上那只断掉的手臂。
做完这一切，烨灵依旧没有要走到烨原身边的打算，而是就这么站定在东方琉疏身侧。
烨原见这情形不由得蹙了蹙眉，但看烨灵一脸淡漠地表情，他知道自己不该出口让她过来。
罢了，这样说反而方便些。
“接上吧，该说的得抓着点时间说完了，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第一次对烨灵说离开的话，烨原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微微握紧了拳头。
但烨灵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就连表情也没变。
东方琉疏抬手摘下莲铃的一片铃瓣用法力不断碾碎之后敷在断口处，又将断臂对齐接上，随后冰冷的目光正对上了烨原的脸。
“前辈打算再开一次玩笑么？”
“正常人类死亡之后以现在的时间来看，他应该投胎转世了。不过……”说着，烨原瞟了眼那颗珠子。
“一般情况下，转世需要的魂魄必须完整，但你通过困魂之法留下了他的一魄，我就不清楚他现在究竟身处何方了。”
“没有转世，也就是说，复活有望？”东方琉疏活动两下恢复的手臂，声音中带着点期盼。
“生灵之事，命官最清楚，你留下他的魂魄也无大碍，只是复活一事你就莫要想了，你终有一天会再见到他，但并不是复活。”说罢，烨原轻叹一声，苦口婆心道：“复活有违天理，若是有一天你登上那个位面，可以再做考虑。”
“前辈自己倒是说得轻松，谁人不知迄今为止登上那里的人只有二人，除了您便是龙族那位开山鼻祖，我又怎么可能。”东方琉疏嗤笑一声，鄙夷之色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现在她只觉得很后悔之前没接下烨原的叩首。
毕竟怎么说都是一个很有面子的事。
比起独自一人深入灵渊都有面子。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烨原轻笑，对东方琉疏的态度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别说你时间不够，我都够呛。”东方琉疏摆摆手，坐下准备接受较为长期的听教。
这位说的时间不多能信才怪。
“封印大可放心，再撑个十年八年的没有问题。”
“你说什么？！”东方琉疏屁股都还没坐热，一听这话直接蹦起来。
这下可给烨灵吓一激灵。
“嗯，毕竟三万年了，哪怕当时那七位神明的实力极强，这么长的时间也够被消磨殆尽了。”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各个地界的封印都专门有修士进行加固。”东方琉疏顿了顿，似乎在思索什么，接着道：“上次去看过一眼，没点特殊手段连这边都难通过去，更别说那边通过来了。”
烨原摩挲着指腹，说道：“你也说了，是修士加固，修士的能量级别跟神明，大小姐觉得多少位修士耗尽法力才能与神明比肩？”
“甚至抛去神明不谈，神官？神士？界仙？位仙？有哪个能量层级是区区修士就能达到的。”
这一番话给东方琉疏说的不知道怎么回应。
“那时梦是怎么回事？”东方琉疏一把拉过烨灵，指着她道。
“不是完好无损么？不是还有十年么？时梦，那种级别的渊灵怎么可能过得来！”
金眸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唇紧抿着，沉默半晌才说道：“有新东西，人造的新东西，七十万渊灵以及时梦都是通过她过来的。”
七十万。
七十万！
这个数字在东方琉疏心里炸开，这个数目代表什么，太清楚不过了。
三万年前的长缅之争也就八十多万渊灵，就让整个世界险些彻底毁灭。
若不是神明神官出手，这个世界怕是早就终结在那时候了。
而这次整整七十万渊灵，只因为一个人造渊灵就能接引那么庞大的数量，那再来一个呢？
或者说，通过渊灵的特质，甚至不需要再造一个人造渊灵。只要现在的这一个，就能分裂出不知道多少个同样的渊灵。
届时，别说时梦过来。
那些令人绝望的几个种族，太子？水门呦呦？八面童子？
或者目前「人化」最成功的——篁天？
全都可以过来。
东方琉疏曾去过灵渊，甚至稍微深入过灵渊，也面对过八面童子。
那股气息，哪怕是浊灵阁那几位也绝对占不了上风。
要不是保命手段够多，当时就陨落在它的「审视」下了。
一想到这里，东方琉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哥。”烨灵突然发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烨原的目光随即转向烨灵身上，他很期待烨灵会问什么问题。
“现在的状况，就是你说的灾难？”
有情况？
东方琉疏也被这句话吸引过来。
“该怎么跟你说呢，我得好好想想。诚然，我确实一直都没想好如何与你解释当下的情况，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我问你灾难，你说我特殊？是啊，哥哥，我是很特殊，我什么都不知道！”话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甚至都吼了出来。
“这位姐姐说的神官，你说的时梦，灵渊，仙什么的我全都不知道！那么多年来，每次都说外面很危险，外面水深火热。可事实呢？这个姐姐就对我很好！”
回想过往的一切，烨灵突然发现，自己只知道哥哥是哥哥，兄妹二人都很普通，哥哥想保护自已才努力修炼，自己出去一定会被打死。
直到渊灵出现，
那股连眼神都能杀死自己的气息在哥哥面前感到恐惧。
那个随手丢一柄枪就能砸出一个巨坑的生灵却完全困不住哥哥。
自己连飞行都比较困难，哥哥甚至都可以将整片湖水都聚集在高空随意成型。
哪怕一点点的空间波动都能让自己求生不能，哥哥可以随意支配整个水霖丘的空间锚点。
甚至这个救过自己的大姐姐，明明有跟渊灵差不多强大的气息，使出全力却还是被哥哥重伤。
明明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受过最重的伤却是在家里。
明明什么都不会的哥哥，现在似乎又变得万人之上。
“全天下不知道你哥的找不出几个来。”
多么讽刺，自己最亲近的人，一起生活了五百年的家人，到头来竟然根本不认识真正的他。
找不出几个。
可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东方琉疏皱了皱眉，往后退却了几步。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虽然想听点内幕，但这种情况下还是靠远些听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夙忧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