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之璧·漓》毛沫沫

18、第十三章 游园(修)

　　春风吹拂如丝细柳，飞絮如雪般飘向空中。星秀草伴随纷落桃瓣微微颤动，翠抚红动。菡萏园的白玉碎石甬道上隐然汇聚成一条条香影浮动的彩绢，蔓延到园中各处……
　　飞雪众人行出几许，见穿山游廊中徐徐步出一仆佣冲她们弯腰行礼道：“我家主人吩咐小人在此迎接诸位上宾入席。肩舆已备，这边请！”
　　穿过游廊，到了一扇开敞的红莲纹乌木门前。门内小径停了两架香楠木肩舆，各有四个家仆垂首正立在旁。
　　踏过翠竹夹道的青玉石路，飞雪惊见竹道尽头别有洞天，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池塘水泽中，高贵如天人的仙鹤翩翩起舞。隽秀若儒士的朱鹮临水踱步。
　　处处绿树成荫，麋鹿和猞猁的身影隐现丛间。葱茏佳木处，黄鹂栖止，孔雀开屏，绣眼穿跃，卷尾低飞……数不胜数的百鸟齐聚枝叶藤蔓，羽翼斑斓夺目，鸣声嘤嘤唧唧。
　　遍地铺满如毡的茸茸香草。蕙兰吐蕊，白芷抽芽，杜蘅聚叶。沁人心脾的芳馨无处不在。
　　听得远处传来隆隆之声尤如雷鸣。随声而望，几座挖填而就的山丘上奇石林立。突兀飞出的崖石上，一挂如练瀑布呼啸着倾流直下，冲入山脚波光涟涟的小河内。
　　河中鳞光闪闪。河岸翻车滚滚。田地成畦，阡陌交错。一群群褐衣麻履的佃客弓腰曲背。埋首耕种。
　　飞雪看得目瞪口呆。只听得菡萏园是朝中重臣士族大家石氏的别府花园，哪曾想竟如此广阔丰富，包罗万象。四处筑山穿池，茂林修竹，奇葩异草，珍禽异兽。甚至连农耕稼穑也应有尽有。
　　这片叹为观止的园子怎能只用豪华来形容，简直是奢侈至极。

　　良久，仍然未见目的地。急性的涟漪忙叫人加紧脚步超到远处了。飞雪侧目瞥见在旁步步紧跟的侍奉小童，正手捧红栎木漆茶盘，上面各式茶点果品。
　　小童毕竟年幼体弱，跟随久了，腿脚发颤，脸上汗如雨下。飞雪不忍，再看抬舆的四个家仆亦是汗流浃背，衣衫浸湿。初始坐肩舆的新奇慢慢地退散。
　　“停！放我下来吧！”飞雪按捺不住，张口而出。
　　四个家仆应声而止，放下肩舆。
　　“我要下来！我不要人抬着。我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进去。”
　　话音刚落，众家仆当即扑通跪地，口中直道恕罪：“是否小人有不妥善之处！小姐请饶恕小人吧！”
　　飞雪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们没错。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样太累了。我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去歇息吧！”
　　听到此话，众仆愈发惊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飞雪怔立当场，不知如何处理。

　　忽听后面传来叫嚷声：“快快快！别挡道！小心惊扰了我家大人。”
　　话没完，听见“哎呦”一声。一辆肩舆试图穿行飞雪身边。可因道窄苔湿，家仆们肩头一溜，手上一滑，整个肩舆连同坐着的人一齐飞了出去。一个白晃晃的身影嗖的一下栽在前方草坪上。草润泥湿，一身雪缎霎时沾满泥泞。
　　“呸呸！”那人吐着嘴中碎泥，扯着尖嗓子冲周围的人怒叱：“你们这些狗奴才！反了天了！抬个肩舆还能把本公子摔了。留着手有什么用，全给我砍了！”
　　哗啦啦跪满一地的家仆，哭爹喊娘地求饶，饶命哀叫四起。
　　飞雪实在看不过，愤愤不平，“不就是摔了下吗？没缺胳膊没少腿！至于要砍要杀吗？”
　　那公子没料竟有人阻止，略怔忡片刻。
　　那公子身边有一个绿衣姬妾，长得是娇俏妩媚，眉心一点朱砂，分外妖娆。她一脸担忧的神色，花容失色，眨着柔柔的眼睛，迈着小步子过来，拿出手帕擦拭着身上的泥土，“大人，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为这种野丫头，犯不着。”
　　石子清猛然一个耳光抽过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本公子的事情？”
　　绿衣姬妾立刻僵在一旁，沉默不语，脸上显得委屈，却不时地关注着飞雪这边。

　　飞雪见了此人才觉，方才所见的“白公子”根本不算白。眼前人一袭胜雪白衣，脸上居然涂脂抹粉，迎风一吹，香风刺鼻。若他面容俊美，身量娇小，倒也可当男生女相的美人观赏。只是此人身量七尺，獐头鼠目。哪有一丝柔美姿态？偏偏他自觉风姿绰约，走路竟还一扭一摆，做足风流小娘子的姿态。
　　那人扭到飞雪面前，倏地一只雪白的兰花指（当然是擦出来的）指着她的鼻尖，用他那“娇滴滴”尖嗓叫道：“你是何人？我石子清做事轮得到你来管？要砍要杀关你何事？”
　　“你做事用得着这么狠吗？不小心害你摔跤，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吧？”飞雪不顾身边拼命拉扯自己还急使眼色的鹊喜，继续脑热地义正言辞。
　　“凭什么？哼！他们只是我家奴才，要生要死都由本公子说了算！”石子清目光灼灼，高声怒骂。
　　“不知何事让著作郎大人发如此大之火呢？”明朗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
　　说话间，连漓和浮若冰各自坐着肩舆过来。
　　石子清忽笑逐颜开，脸若含春道：“是……伯清贤弟啊！你也在此啊！”
　　这人霍然表露的诡异反应，让飞雪不由浑身寒毛直立。这人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怀春少女呢？
　　连漓问明了缘由，粲然一笑，“此事不妨！待到曲水亭榭，取大人别院的新衣物穿上倒更好。何必为了此等小事，败了石大人的兴致呢？”
　　石子清被连漓的笑容看呆住了，好半天才碎碎道：“嗯！伯清贤弟说的是。我难得今日从公务脱身出来游玩，还是兴致要紧。”
　　说罢，石子清兴高采烈地上了肩舆。把方才半路杀出的飞雪忘到脑后。
　　飞雪气愤地跺脚，可是无可奈何。浮若冰瞧见，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

　　菡萏园曲水亭榭，苍松翠柏间流淌着一弯曲折溪流。应约而来的众公子们按安排的座位入席。席位沿着溪流两侧蜿蜒阵列。每人面前都有一座莲花卷草纹绿沉漆檀木茶几和一块小羚羊皮毡。几上摆放一青玉莲花壶，内有新出的明前舒州天柱茶。一青玉莲叶碟，上摆时鲜瓜果。旁边各有一名衣着光鲜的小婢在旁斟茶切果。
　　溪水源头处，几个青绿衣衫的小厮，在曲水流觞的主持石靖的吩咐下，抱起一座青釉七星莲花樽，把樽中酒水挨个缓缓地倒入几只陶觞中。陶觞被放置在一张张大荷叶上。叶子顺着弯曲流淌的溪水悠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