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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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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后,虞隙叫来了勇山桥。
开口前,她甚至想了想该用什么称呼。
“勇老师,我记得之前,好像听你提过一嘴——
这不是我们猪场第一回被举报了?”
勇山桥想了想,寻了个妥帖的答法:
“这养猪嘛,多少有点味道的,住得近点儿的有意见也正常。”
虞隙猜到他会这么说,接着问:“那之前出现这种情况,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勇山桥继续给出中规中矩的答案:“就正常安抚一下,说我们会注意,希望他们多见谅。可是,之前也确实没有出现过这次这么严重的情况。
之前我们顶多就是污水处理不及时,或者短时间内量大了处理不过来的时候会堆放起来,从来不会这样直接倒到外面去!”
看虞隙并无不满,反而若有所思,勇山桥咬咬牙,凑近了些。
“虞总,其实吧,我想说......”他一边试探一边小心打量这虞隙的脸色。
虞隙放下二郎腿,抬起头来坐正,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担心您没想到这茬,想想还是该跟您说。咱们的猪场从一开始,就都是按集团标准配备的污水处理系统,都是统一标准的。我之前也去集团学习过,咱们的排放是会存在水质水量的波动,可也都是在正常范围内。所以,我怀疑是故意有人给咱们使绊子。至于是谁,暂时还说不好,您看是不是留个心眼,咱们有没有办法查一查或是防着点。”
勇山桥一鼓作气说完,也想等着看看虞隙的反应。
虞隙却往后一仰,重新翘起二郎腿:“为什么现在突然想到跟我说这些?”
“这...我这不是,先去底下确认过,咱们确实没有为了节省成本,搞什么不该有的小动作,才能来给您个准信。”
虞隙却不这样觉得。
她想,大概是之前,她和勇山桥两个人,都在各自判断对方。
她无法贸然确定勇山桥值得信任。
而勇山桥也同样摸不清楚她这个空降兵的底。
更何况,就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来看,在虞隙对他还完全不熟悉也不了解的时候。
如果一东窗事发就说疑心不对劲,难免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虞隙其实希望勇山桥继续看不透她有几斤几两。
但比起相互防备着孤立无援,也许是时候做出点试探性的让步。
让渡一些信任,协作才有基石。
“那么,勇老师,您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哪方面的?勇山桥不明白。
虞隙:“你对我们现有的人手满意吗?”
勇山桥:“人员足够的呀,等年后淡季过去,如果要再招些学生的话就等到开了春再安排去大学校园宣讲。”
勇山桥不解,怎么话题又突然跳到了人员,是对哪个部门架构不满意?
见他还是摸不着头脑,虞隙干脆摊了牌直说了:“张书记提出,要我们提供一些工作岗位给周边村民。我暂时没同意。”
勇山桥前后一联系,一拍大腿:不得不阴谋论一下,该不会这黑手就是村民自己干的吧,自己刨坑自己跳?碰瓷?
虞隙:“这件事我没工夫深究,这次清理完了就算仁至义尽了,过分无理的要求我不会同意。但是咱俩得先通个气,下一次——再有任何类似或不类似的情况,不要第一时间认下了。”
勇山桥有些迷糊:“这附近就我们一家猪场,还能抵死不承认?”
虞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是说要狡辩,只是,别那么快就被按头了!
这次的污水,现在是咱俩都觉得不是我们的。可是清都已经叫我们的人下田去清了,咱们现在还有质疑的余地吗?”
虞隙彻底懒得再兜圈子了:
“说白了,咱俩之前还不熟,措手不及情有可原。以后再有情况,及时沟通。
有什么我能为你争取来的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也会问你很多问题的。”
勇山桥觉得进度快到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
能争取来的,是指设备资源吗?那是不是可以提一下年前多采购一匹母猪产床和保育床,这样就可以不用占明年的预算了。
好耶!
至于虞总说会问自己很多问题?指的是,运营情况?人员调度?
结果虞隙要问的,居然只是:“公司有没有公用的车?”
勇山桥一听:“有车有车,咱们上个季度新采购的运输用的货车,带双层猪栏的,每一层都能吹到空调,好着呢!反倒是那个保育床可以提前——”
虞隙打断他:“那你的车能不能借我用几天?我回一趟市里。”
“——买、一批......??”
原来不是要向集团申请什么特批,而只是要征用他的车?然后叫他先勉强用几天公家的车??
勇山桥明白过来之后,方才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打的小算盘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脸无语。
虞隙才不管那么多,开着勇山桥的小越野走了。
她要给自己调个休。
路上,她收到景陆沉的新信息:这几天你不在,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虞隙想了想,今天天气好,心情也不错。
于是直接回拨过去一个电话,笑得促狭:“怎么,又要给我当田螺小伙了?”
打趣完也不等他反应,就又接道:“你今天想来可以来,我也会在。”
景陆沉意识到她这是突然回来了,心里一半是想见到她,一半又觉得自己原本的计划落了空。
当时答应把她的车先开回市里,就是存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去接她的心思。
可是立马就又想到,就算虞隙提前告诉自己今天要回来,他恐怕也没法抛下学业翘了课去接她。
他多少为自己的学生身份感到有些泄气,可是想到晚上就能见到她了,还是打起精神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他可以买菜回去做。
虞隙听着他闷闷的声音,心下一动。
却还是故意拿腔拿调地说:“真这么勤快啊,那你到时候看着挑吧,会做什么菜就买什么菜呗。”
然后就以正在开车为由收了线。
她虽然今天回来了,但没打算立马去找虞正源汇报情况。
原本虞隙想着,也许勤加汇报,会显得自己很上心。
可虞正源的态度却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刮目相看。
赞赏、肯定、欣慰,都没有,在他那儿,她仿佛什么情绪都接收不到。
总感觉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不至于需要他亲自操心的琐事。
而她这个懒散不争气的女儿,也不是他要看在眼里的人。
与其去热脸贴这个冷屁股,还不如给自己找点痛快呢。
不过半个红灯的时间,虞隙直接在下个路口前变道转向。
半小时后,她在校区外围那条长长的林荫路上,找了个没有树荫的位置停下。
虞隙将车窗打开,椅背放低,阖着眼感受阳光斜洒在她面上。
无所事事的时候是不会觉得,一个好天气而已,有什么珍惜可贵的。
等到只能忙里偷闲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如果刚巧赶上休息日能是一个好天气,是多么的舒心。
久违的放空就像在起床时间前每隔五分钟就定下一个的连串闹铃,连沉睡也觉得奢侈,只舍得清醒地感受时间流逝。
一整条长街的梧桐树下,时不时有没课的大学生三三两两走过,虞隙躺靠在椅背上睁眼去瞧。
不禁想到,短短几年前,自己也曾有过这样,连走路都像要踮上空中去的青春时刻吗?
她正打算感伤一番韶华易逝,就收到景陆沉发来的消息:
“你喜不喜欢吃猪蹄?晚上炖个黄豆猪蹄汤好不好?”
黄豆猪蹄汤?
虞隙垂头,面无表情地把这五个字输入搜索引擎,结果显示——
药膳,适合秋冬滋补,具有气血双补、美容养颜之功效。
虞隙幽幽地坐起身,眼神不再慵懒闲适,盯着外头同样享受阳光的无辜过路学生看了半晌,回了一句:
“不好,不吃黄豆。”
撇下手机去包里窸窸窣窣翻了两下,又重新抓起手机补上一句:
“更别说炖在汤里了!!!”
仿佛多打几个感叹号才足够彰显被冒犯。
然而景陆沉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人坐在教室里,脑子里却无可避免地开始思考晚饭的菜式。
虞隙从包里翻出化妆品,拉下后视镜仔仔细细地化妆。
正要画到精细的眼线部分时,一道阴影覆下来,将她的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拈着眼线液笔转头,是个笑得一脸腼腆的大学生,一身球衣清凉得令虞隙咋舌,怀里还抱着个篮球。
估计是刚打完球,脑门上还挂着汗。
虞隙在心里感叹,这就是年轻小伙啊,青春的味道竟然就是汗味吗。
本就轻薄的阳光被高挺的梧桐掰成碎片,又被男孩的肩背肌肉半路拦截,只余下少数漏网之鱼,跃过车窗,欢快地游到虞隙忽闪的睫毛上,再钻进她的眉尾、发梢,直至消失不见。
看这位同学吭哧半天也张不开嘴的腼腆样子,虞隙等不了了,出声说:“同学,我在化妆,你挡我光了。”
“啊不好意思学姐!我就是、就是看你太漂亮了,所以忍不住想来、想来......”
他似乎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想来做什么,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你真的挡着我光了。而且,我也不是你学姐。”
“好吧,那...抱歉。”青春的味道失望离去。
化完妆,瞧见镜子里比大学生也不差太多的虞隙终于满意了,百无聊赖地睨着往来的真·大学生。
景陆沉下了课,又是抓起书往舍友面前一扔,急吼吼就要走。
被后桌的女同学拉住想搭话,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两句就错开身子继续往外走。
他边走边盘算着:
她只说不要黄豆,没回答猪蹄到底行不行呢?或者干脆换成龙骨?
一路思索着出了校区,正要拦车,却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