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地》独木不成林

49、第一章：扭曲的世界里，我是不是那只被抓住的老鼠？

　　一個扭曲的男人，走了一哩扭曲的路。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階，
　　買一隻歪歪扭扭的貓兒，貓兒抓著歪歪扭扭的老鼠。
　　他們一起住歪歪扭扭的小屋。

　　哈培很少展露笑容，尽管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很美。大多数的时候他总是很沉默，那是一种类似于雕塑般的寂静。每当我注视他的时候，他也会用同样的目光注视我，他的眼睛清澈的令人感到恐惧，那是一种空无一物的清澈，带着微弱的银色光芒。他像一个隐形的影子，在我左右，无声无息却无比重要。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是幼年怀里的洋娃娃，可以听你倾诉心事，可以分享你偶然的快乐。我知道，我依赖着他。
　　并肩坐在春日里鲜绿色的草地上，任风轻柔地抚摸面颊，我看到哈培闭上了眼睛。
　　“小时候，我时常看到一个有着粉红色翅膀的天使，”哈培的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大声冲他叫嚷，希望他能给我一块刚出炉的苹果馅饼，他总是笑着摇头，拒绝我那小的可怜的愿望。他看着我被街边的混混毒打，他看着我翻垃圾桶寻找食物，他看我偷路人的钱包，我时常在想，他有一天也许会带走我，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契玛拉，你能体会到吗？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你却是一个人，没有人和你交谈，甚至没有人多看你一眼，那种寂寞，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我慢慢长大，看到天使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以为，连他，这个我唯一的沉默的朋友也抛弃我了的时候，我遇到了你，你是第一个会对我微笑的人，也是第一个拉住我的手，给我以人类的温度的人。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跟随一个人的感觉，当我开口请求你留下我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无法呼吸，我怕听到你的拒绝，你知道吗？就算是现在，我仍然觉得如此的令人惊奇，我可以在你身边，一生，或者生生，时间在此刻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在你的身边。”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抚他，也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才能让他感到温暖。青草的味道撩拨着我的味觉，深深吸气，吐气，我的左手轻轻地放在他右手的手心里。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柔软，我和他的心跳再同步地跳动着。
　　“如果我说我爱着你，是不是很自不量力呢？”哈培突然睁开眼睛，我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
　　“哈培……”
　　“请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哈培握紧了我的左手。
　　我微微转身，抱住了他的肩膀，上一次我许下永远，那个男人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也许，我是害怕诺言的，无论多光彩动人，多色彩斑斓，总有一天会变成黑白。把誓言悄悄埋在心里，沉默有时候更显得迷人。
　　夕阳的余晖慢慢的抚过我和哈培的肩膀，留下了暖暖的味道，让人停止了思想，只在乎当下这片刻的宁静。
　　爱与恨之间，最令人心碎的是遗忘。伴随着冷漠的遗忘如尖刀一般戳进生者的眼睛，顿时，鲜血淋漓。
　　“在这扭曲的世界里，我活着，无非为了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傍晚。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人是重要的，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最后都会离我而去，当心变成了坚硬的石头，柔软的爱又怎会穿透它呢。哈培，我一直都爱着那个男人，无论他是谁，可是现在我感到迷惑，那荡漾在唇尖的感觉究竟是爱，还是溺水后遥不可及的稻草呢？我像个傻瓜，拼命保护这幻想中的爱情，但当我感到无助而流泪的时候，为何安慰我的不是他呢？我并不是一个太过坚强的人，独自忍受痛苦，好像掉进沙砾中的钻石，明明闪耀着光辉，可是却无法拾起，只能看着那光芒灼伤眼睛，无能为力。我时常在想，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呢？这匀速的呼吸，这强烈的心跳，都为了什么呢？仅仅如行尸走肉般的我，又怎么可能获得专属的爱情呢？哈培，也许我有太多的故事，这些过往的经历折磨着我，蚕食着我，让我感到喉咙哽咽，但泪水早已干涸，只能抱着虚幻的承诺，伴随花朵凋零。”
　　“契玛拉……”我知道，哈培在默默流泪，只是，满身伤痕的我，如何去抚慰他保护他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得到永久生命的人类，无法舍弃作为人的感情，懦弱如我，只会一次又一次伤害身边的人。
　　这样的我，为何还要活着呢？
　　“因为你是属于我的。”主人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响起，不同于以往的谐谑口气，主人的声音里包含了淡淡的疲倦与无可奈何，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
　　主人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哈培的手，他搂住我的肩膀，我感到自己在微微颤抖，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告诉我这并不是幻觉。
　　“你的生命，由我来决定是否结束。除了我，谁也无法占据你的心，即使是爱情，也无法抵挡我和你之间那无法割舍的羁绊。因为你选择了我，在深不见底的漆黑中，你选择了我，这契约，从签订的那一刻起，就永无更改的一天了。”
　　“这样的我，你为什么不干脆舍弃呢？忧愁、盲目、懦弱……为什么不把死亡之吻作为最后的礼物，让我得到永久的宁静呢？我太累了，主人。”
　　“为什么你就不能忘了那个可笑的戒指和无聊的誓言呢？契玛拉，达芬奇早已不是和你交换戒指的人了，经过了那么多的轮回，他也曾对丽莎夫人说过相同的话，许下相同的誓言，他那些甜蜜的温柔，不是专属你一个人的。为什么，你不能放手呢？那些情话，早已成为风中的记忆，这些世纪以来，在你左右陪伴你度过黑暗的人并不是他。”
　　“也许，我不是他生命长河里唯一爱过的女人，也许正如你所说，我之于他，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仅仅只是相爱过。但在这些漆黑的夜晚里，我却从没有忘记过他的情话，草编的戒指已化为粉末，但我的无名指上，一直都残留着那些温暖的句子。陪伴我的人是你，带给我痛苦的人也是你，我永远都不懂，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你救了我，是因为怜悯还是一时的乐趣。你就像这黑夜，如影随形又寒冷如冰。每当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时，你就无情的毁了我的幻想，把赤裸裸的人性切碎让我看，那些鲜血淋漓的心脏，那些属于人类的残忍，那些背叛和欺骗，你知道我的恐惧，但你还是要伤害我，让我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爱着他人。可越是这些黑暗，越加深我对达芬奇的思念，那些从手指缝隙里倾泻的光芒，即使微不足道，仍可让我得到温暖。”
　　“我对于你来说，就如同这黑暗一样吗？那双在巴别塔上拯救你的手，难道不是温热的吗？当你呼喊众神祈求能活下去的时候，他们有回应过你吗？是谁，对你展露笑容，告诉你，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可以给你无尽的生命。在巴别□□塌的前一刹那，拯救了你，让你得以看到清澄的天空，可以在开满了白色雏菊的草坪上跳舞？没有遇到他之前，你是我一个人的公主啊，你总是撒娇似的拉住我的手，央求我讲故事给你听，你总是用银色的信纸抄写简短的诗，放在我的枕边，你总是悄悄站在我的身后，遮住我的双眼，问我黑暗中的你是不是更加可爱……那时候的你，去那里了？为何会因为一个人类，而憎恨我。夺走了他的生命，以为用时间就可治愈你的心，为何，却加固了你对他的执着？这么多个世纪过去了，再次遇到他的你，还是如此热烈的爱着他吗？”
　　“主人……”
　　“你只不过和他相爱了短短的几天，而我，陪伴了你了生生世世，为何却敌不过一个草编的戒指呢？契玛拉，人类的欲望真是令我无法了解啊。但我并没有想过要放手，既然，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公主，那就成为我的玩偶吧，也许，等到某一天你残破不堪了，我会扔掉你，那时候就如你所愿的赋予你永恒的死亡，至于现在，你仍是我手中的娃娃，既然想要他活着，就乖乖地遵守你对我的承诺吧，你越是爱他，越是加剧他的死亡。赋予无尽生命的是你，不是他。只要我愿意，他的精神随时可以碎成无数碎片。”
　　“我会遵守和你之间的契约，主人。”有一点，主人没有说对，我从没有真正恨过他，即使是他在我面前杀掉我最爱的男人，即使是他把我囚禁在生命的沙砾里，我都没有恨过他。若没有他，我早已被埋葬在那些废墟里，更不可能有机会体会爱情。早在他对我伸出手时，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天堂还是地狱，这个男人都是我的主人。那用生命追随他的誓言，并不是因为他拯救了我，而是因为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神，人怎么可以背弃自己的神呢？那年巴别塔上孩童的哭喊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谩骂声仍时常回荡在我的梦里，从那些充斥的死亡旋律的歌谣，那些如蜘蛛网般令人作呕的人类尸骸中拯救我的，是主人。无论我多么渺小，他都听到了我祈祷，那被金色包裹着的碧绿眼睛带给我那微弱的温暖，像寒风中最后的蜡烛令人拥有强大的力量。
　　“倔强的孩子。”主人抚摸着我的额头，“我和你很久没有这样的交谈了。”
　　神啊，你究竟给我安排了怎样的人生呢？
　　扭曲的世界里，我是不是那只被抓出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