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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失以毫厘,差之千里 ...

  •   第二天放了学,陈亦照旧带着他换洗的内裤,一路从学校骑到宋禺斐家的小区门口。这段时间他常进常出,早跟门卫大爷混了个脸熟,骑车拐进小区顺手打声招呼时,恰巧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门卫室窗前,他听到对方在打听“B栋”,不由多打量了两眼。
      他在B栋楼前刹住车,锁好车,抬头瞧见刚才门卫室问路的男人果然朝这边走来。人长得不赖,穿得也讲究,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陈亦好奇心有限,接着便掂了掂书包转身上楼。宋禺斐给他开了门,侧身让他先进屋,门刚阖上,门外立刻就又响起敲门声,他望向陈亦,眼神问他,以为他带了许威还是谁过来。门再次被拉开的刹那,见到门外站着的男人,宋禺斐和陈亦都皆是一惊。
      怎么会是他?
      陈亦惊讶,是因为没想到这个问路的男人原来问的就是这儿。而宋禺斐,他震惊是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并且站在这里。他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有那么一次,他曾在宋翎的钱包夹层里看到过一张合照——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大学图书馆的长桌前,桌上堆满了书,托着下巴微笑望着镜头的女孩是宋翎,而坐她旁边偷瞄她的男孩,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远看不觉得,近看才发现,这男的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人看起来远没有穿得精神。男人短暂的局促后,望着宋禺斐嗫喏地开口:“宋翎......”
      “进来吧。”
      男人进了屋,脚下却犹如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困难。他隔着一米有余的距离立在原地,再难迈出一步,挺阔的西装塌皱了,眼眶里的血丝也更红了,而他只是站在那,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中的人,一声不响。
      他的神情哀痛成那样,但凡没瞎都能瞧得出他和宋翎的关系,陈亦觉得这种时候,他一个外人呆站在这儿也不好,于是从书包里摸出钱包,走到宋禺斐旁边,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陈亦出门后,宋禺斐环臂靠着餐桌,既不招呼,也不出声,只冷眼旁观望着突然造访的男人,心里不知道该替不在了的人难过还是悲痛:小姑,你等的那个人回来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直都没离开过这,你说如果我后来回来过这里,哪怕就只看一眼,我们俩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沉默良久后,男人滚下眼泪,又是哭又是笑地自言自语。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穷追不舍一遍遍地问为什么,明明他再清楚不过,这个问题无论他问多少遍,照片里的人也永远不可能回答他。
      他们在一起七年,期间不是没有过争执,然而每次吵架、冷战,长则三五天,短则一小时,他们就会和好如初,身边的朋友都说他们是吵不散的情侣,他们自己也这么以为,所以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分开,即便是争吵赌气之后相隔两地,也不觉得距离会成为他们彼此的阻碍。谁能想到呢,时间和距离真的能让相爱的两个人渐行渐远。失以毫厘,足以差之千里。彼此相交的两条线,也会有一天成为陌路的平行线,而成年后的他们,一个不愿意多说,一个不敢多问,因此哪怕是再重逢,也不过是礼貌的寒暄过后继续自欺欺人地过日子。
      男人仿佛终于认清了自己得不到回答的事实,他从痛苦和回忆中缓过神,收拾了情绪,转过身向宋禺斐介绍他自己——陆绍书,现在是日本大阪一家建筑事务所的设计师。宋禺斐在他的只言片语中想起前不久宋翎参加完同学聚会后的失魂落魄,原来那天她时隔多年又见到了陆绍书。
      难怪她那天那么难过。
      至于她为什么没向陆绍书提起娜娜,又或者他到底还爱不爱她,为什么回来了又离开,这些统统都不再重要,就像是这间他们曾经一起租住过的公寓,它一直在老地方,她也自始至终没离开,哪怕时至今日屋里的摆设也一如从前,然而斯人已逝,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是错过。
      宋禺斐忽然有些难过地想,或许小姑她早就知道自己等不到她想等的那个人了,她等的那个人在回忆里,不在现在,所以她才会再一次选择放手。
      陆绍书询问了事情经过,宋禺斐简单告诉了他,对于这个让宋翎又爱又怨的人,他实在无法给予什么好脸色。今天,他愿意敞开门让他进来,而不是让他吃闭门羹,已经是他看在小姑的份上所做的最大让步。望着陆绍书边听他说,边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说实话,宋禺斐心里是畅快的。
      陆绍书并不介意宋禺斐的冷眼相待,离开前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他,对他说:“我是临时回国,大概待不了几天。但不管是她还是你,如果有事,无论什么时候,请务必联系我。”
      宋禺斐在他转身后关上门,他低头望着手里的名片,紧咬下唇,该让娜娜和他见面吗?他转头望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宋翎,把难题抛给她,“你希望娜娜见他吗?”
      然而,他同样得不到她的回答。
      陈亦特地跑了大老远去打包外卖,未免失误,他自作主张买了四人份,却没想,当他拎着外卖盒回去,那个男的早就走了。他把多出来的那份放到冰箱,两个面对面坐着解决完晚饭,又一起下楼到黄奶奶家接娜娜。
      明天开始,不仅宋禺斐要回学校,娜娜也同样照常上幼儿园,尽管黄奶奶一再提议说她可以帮忙接送,但宋禺斐一则顾忌老人腿脚不便,二则也是不想再多添麻烦,便再三婉言谢绝。宋翎能同时兼顾工作和接送娜娜,风雨无阻的,那么没道理他做不到。
      对此,陈亦除了摇头叹气别无他法,他太执拗了,好坏会分,可油盐不进。宁可自己备考的时间少,娜娜每天干等他一个多钟头,也仍是坚持,不愿意麻烦任何人。只要一想到他硬挺着这么折腾自己,陈亦就来气,但气不过一分钟又觉得怪舍不得的。他都这么累了,自己哪儿还舍得怪他。
      洗完澡出来,陈亦头顶盖着毛巾边擦干头发边走到书桌前,拿起被随意搁在桌角的名片,正瞧着,宋禺斐倒了两杯水进房间。因为怕娜娜半夜醒了喊妈妈,他把两间房的门都半掩着,以防自己没听见。
      “陆绍书?”陈亦举着名片明知故问:“这是今天来的那男人的?”
      “嗯。”宋禺斐把两杯水放到床头柜,开始整理明天要带的书和笔记,“他是娜娜的爸爸。”
      “什么?!”陈亦惊呼,在被宋禺斐的噤声动作提醒后,他意识到房门没关,立刻把震惊咽回肚子,压低声音一迭声问:“真的?那他怎么这时候突然蹦出来?早干嘛去了?”
      问完,他深深叹了口气,“......经你这么一说,不得不承认,娜娜跟他是有点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
      “那他见到娜娜了没?他这会儿出现,该不会是想要回——”
      “他不知道有娜娜。”娜娜的到来对小姑的人生而言是一场意外,而她的选择是生下她,独自照顾她,不想也不去打扰另一个人的人生。
      陈亦盘腿坐到床上,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一口,感慨道:“说实话,我瞧那个陆绍书今天难过那样儿,如果当初他知道小姑怀了娜娜,他应该就不会离开吧。那样,娜娜就有爸爸,她也不用一个女人养家糊口这么累。你说,小姑她后悔过吗?”
      “后悔?”宋禺斐轻念这两个字,他坐到陈亦身旁,苦笑着说:“我宁可她后悔。”
      陈亦就着盘腿的姿势整个人倒向宋禺斐,躺到他怀里,调侃:“听出来了,你是真不待见那人。”他以为宋禺斐宁可宋翎后悔的是选择离开陆绍书。
      “或许吧。”宋禺斐没有多作解释,“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偏偏她就是选了最坏的那个。”
      “那要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宋禺斐低头看他一眼,沉吟片刻,说:“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重。”
      陈亦点点头,“嗯,很理性,没毛病。”
      他眯了眼躺在宋禺斐怀里,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多久,渐渐起了睡意,脑袋往下挪了挪,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他闭上眼,听力和触觉继而变得愈发敏锐,他能清晰地听见宋禺斐呼吸吐纳间跳动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掌贴上皮肤时那令人舒服得想要颤栗的触感。
      宋禺斐像抚摸一樽易碎的瓷器般来回轻抚陈亦的脸颊,拇指时而停留在他的唇边,然后沿着下唇细细描摹。陈亦睡意朦胧间勾起唇角,下一秒,温热、柔软的触感随之覆到唇上,他被宋禺斐轻轻柔柔地亲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他。陈亦掀开眼帘,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故意仰起脸,挑了挑眉,“不用先去关个门?”
      “为什么要关门?”宋禺斐迎着他的目光,挑衅地反问。
      陈亦没料到他脸皮也可以这么厚,不由眯眼警告道:“你这么敞着门明目张胆地对我做坏事,就不怕被你妹妹看见听见?”
      宋禺斐牵起唇角,作无辜状:“我对你做了什么坏事?”
      “装,你继续装!”陈亦说着挺起身。
      眼看他要揭竿起义,宋禺斐立刻伸手抵在他胸前,偷腥的猫似的,目光自他的嘴唇一挑,望着他的眼睛说:“愣着干嘛,还不去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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