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遮》长脖子野鸡

5、第 5 章

　　话说当年杏花村所处的一带地理位置居中，北上牛羊成群，畜牧业十分发达。南下多织娘巧手，丝绸布匹家喻户晓。再加上杏花村独有的“杏花酿”，南来北往的商客都愿意在此处歇脚，前来置换货物的商人更是络绎不绝。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这里已经由当年稀稀落落的村庄变成了赫赫有名的“贸城”。

　　可坏就坏在，此地往西就是魔族所在之处。

　　其实一直以来，人魔两族倒也相安无事，没有什么冲突，偶尔魔族还用魔界特有的药物换取一些布匹衣裳。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先是往来的商队总是有去无回，刚开始大家以为只是野兽出没，便增加了商队的人数，可依然莫名其妙的失踪。到后来，周边的村庄也开始消失，常常一个晚上的时间，便有十几户人家失踪。大家这才发觉不对劲，可为时已晚，那老魔尊早已杀人成性，再次出手就是屠城。把贸城上千户人家杀了个遍，晾的人干摞起来有三丈高，自此没了贸城，多了一个鬼城。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杏花村人人都酿的一手好酒，而老魔尊喜欢喝酒，杏花村这才逃过了他的魔爪。

　　几百年一轮回，杏花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往北是风沙肆虐，稍南是草长莺飞。偶尔在起风的夜晚，一扇门被旅客敲响，啜一口农家自酿的粗酒，风顺着没有贴严实的窗纸溜进来，惹得灯芯摇曳，在忽明忽暗中，听一听大漠孤烟，又或是山温水软。

　　…
　　“我的妈，讲了半天也没有重点！”

　　“我都说了，澜山仙君你别急嘛，你看看人家千舟仙君。”

　　“他都快睡死过去了！”

　　“谁睡了？臭不要脸的诬赖我！”千舟枕着手臂躺在软榻上，拂走落在衣襟上的桃花，拎着细口瓷瓶灌了一口酒，道：“杏杏啊，你继续说，别理这急眼儿兔子，他这会儿快咬人了！”

　　杏杏： “哈哈哈，妙妙妙！急眼儿兔子！”

　　澜山：“…”

　　杏杏他娘生下杏杏后，便撒手人寰，没两年，他爹一次外出卖酒，也再没有回来，杏杏便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没爹亲没娘爱，杏杏从小就懂事，也比同龄人早熟。村里人酿酒都是家庭作坊，手艺也是由父辈传授，杏杏没爹，他便跑去求村子里无儿无女的老头教他酿酒。

　　老头好清静，住在村子的最南边，正好那里有一条河流过，杏杏便每天去抓两条鱼提溜到老头家里，学习完酿酒，两个糙老爷们随便炖一锅鱼，就着老头胡乱侃大山，结束这一天。

　　也是杏杏聪慧，不到两年，他便学会了如何酿最正宗的“杏花酿”。

　　教他酿酒的老头子大概觉得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了，也不算是辱没祖宗，便成天喝的东倒西歪，一点正事也不干。就是在那个时候，杏杏见到了季白。

　　一天，杏杏正在打扫院子里的酒糟，突然有人敲院门，大概是来卖酒的客商，杏杏便随口应了一句，“酒都订出去了，下个月再来吧。”

　　门口的人低笑了一声，“哦？你家的酒这么抢手？关老呢？”

　　杏杏杵着笤帚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关老是谁。他抬起头打量门口的人，这人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又干净又好看，一身利落的短打，眉眼中全是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你…你找我师父啊？”

　　“呦，他还收徒弟了…找谁都一样，有酒就行。”少年说完指了指院中的石凳，“不请我进去坐坐啊？”

　　杏杏忙扔下手里的笤帚，小跑过去打开少年身旁的另一扇门，“请…请进…”

　　少年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四周大大小小的酒缸，“这么多酒啊，给我尝尝？”

　　杏杏连忙摆摆手，还没说话耳朵倒先红了，一张嘴声音都低了几分，“这些是我之前酿的，不大好，只能自己喝…”

　　村里的小子们整天就知道在泥里打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蹭虱子，一天天不把自己裹成泥猴绝不回家。这个少年和他们都不一样。不过他让杏杏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是早些时候，一队北上的商客途径此地来讨水，那个马车里出来的小少爷，接过杏杏手里的水笑吟吟的对他说谢谢，风尘仆仆中的举手投足也都是容不迫。

　　这位少年就像是那位小少爷，又矜贵，又倜傥，美好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那你就拿我当自己人呗。”少年说完已经自己走了过去，随手挑开封坛泥，拿了旁边的粗陶碗舀了满满一碗，拿到鼻下嗅了嗅，便仰头灌了进去。

　　“好酒！”

　　杏杏听完眼睛都亮了。他手心前几天划破的地方刚刚结痂，有点疼，又有点痒。他悄悄背过手去，把卷到手肘的衣袖在背后扯下来，又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跟着师父只学会了酿酒和不修边幅。

　　这是除师父以外，第一个喝他酿的酒的人。

　　少年看见杏杏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才反应过来还没问问人家的同不同意，于是又倒了一碗酒凑到杏杏面前，“来点？”

　　杏杏背在身后的手搓了搓指尖干裂的地方，终是就着少年的手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嗓子眼一路溜了下去，呛得杏杏扶着腰不住的咳嗽。

　　少年拍了拍杏杏的背，“你没怎么喝过酒啊？哈哈不好意思啦。”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眼里却盛满了亮晶晶的笑意。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杏杏赌气般夺过少年手里的碗，一口干了剩下的大半碗。

　　少年看着杏杏酡红的脸笑出了声，“你倒有趣。”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爬了上来，朦胧中，倒也不知道是酒更迷人，还是夜更迷人。

　　季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杏杏发现他的时候，少年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他喝光了自己搬出来的一坛酒。

　　“他又喝醉了？”

　　“嗯？”杏杏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忙站起来退后两步看过去，才发现少年身旁站了一位白衣男子，用翩翩公子形容他倒也不过分。

　　杏杏又听见他说，“酒量还是这么差…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后面这句是对着杏杏说的。

　　“我…我没有怕…”

　　“不怕你抖什么？”

　　“…”大半夜的突然冒出个人，谁不怕…

　　“坐着吧…你师父也又醉了？”

　　“…你也认识我师父？”

　　“不认识。”

　　“…哦。”

　　杏杏听见他在旁边问，“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杏杏，师父叫我小小子。”

　　“杏杏…很好听。”

　　“那你呢？”

　　“季白…谢谢你陪他喝酒。”

　　“不不不…不是，他自己喝的。”

　　杏杏听见那人轻笑一声，说：“那也谢谢你，他总是一个人。”

　　杏杏悄悄的抬起头，季白正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少年身上，月光肆无忌惮的撒向少年，而他，刚好躲在树叶的阴影下，他好像听见自己说：“不用…谢…”

　　…
　　“就是这样咯，季将军后来偶尔会找师父喝酒。”

　　澜山猛地拍了把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这么说，季白…啊不，季将军早就认识你师父了？”

　　“对啊，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少年，后来师父喝醉了说胡话，我才知道他是魔族将军。”

　　千舟：“魔族将军找人类喝酒，这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啊！”

　　杏杏看着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千舟，他只好往远处挪了挪，他怕千舟站不稳摔下来砸着他，“那个时候老魔尊早死了，魔界少主已经继位，况且，魔族和我们杏花村也没有什么杀夫夺妻之仇。”

　　千舟原地踱了几圈，摆摆手道：“不是这么个意思，他堂堂魔族将军，为什么要跑到偏僻的犄角旮旯和一个糟老头子喝酒？他去那些个酒楼里搂着姑娘喝花酒不好吗？”

　　澜山扣了块草皮朝千舟扔过去，“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不学好！那…那之前的那位少年，不会是魔族少主吧？”

　　杏杏一口酒把自己噎了个半死，“咳咳咳…不会吧！”

　　“嚯，好家伙，杏杏你可以啊！牛，来，再干一个！”

　　“哈哈哈喝，举杯邀明月，明月照我心。花间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杏杏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杏花树，风吹过，白色的花飘的到处都是。

　　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去捞空中的杏花，“哎，跑什么…哈哈哈抓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