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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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妙道人带着司无邪绕到书院后面，继续朝山林深处走去。
司无邪刻意走得慢了些，两个人距离逐渐拉开。直到微妙道人忍不住停了下来，无言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跟上来？”
司无邪马上也停住脚步，两个人距离还是没变：“总觉得离你太近的话，很快就又吵起来了……”
“吵起来？我们有吵过架吗？”微妙道人疑惑地皱眉。
“有。”司无邪老实地说。
“是吗？”微妙道人轻轻笑了一声，“但每次都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司无邪在心中默默地反驳：“不是吧，分明每次都是你在找茬。”
但他强忍着没说出来。
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就又进入了熟悉的节奏，不吵到分出胜负是停不下来的。
见他打定主意不再说话，微妙道人只得淡淡道了句：“好吧。”
她的视线在司无邪脸上停留片刻，但是很快就飘忽着移开了，她眼睛里似乎有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它出现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司无邪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路上，她果然没再说话。
没走多远，两人来到了一处桃林外。
在这样一座深山，忽然出现这么多桃树显得十分突兀，明显是有人栽植。如果春夏之际过来，一定可以看到漫山桃花的盛景，但现在并非观景时节，桃树早就败了，一片叶、一朵花、一枚果也好……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乌黑干枯的树杈彼此虬结。
沿着前人踩出的小路，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座坟墓。
坟墓两侧种着松柏，已经长了快一丈高了。前面放着个精致的小香炉，里面的香灰已经燃尽，但旁边的贡品还算新鲜，看样子不久前才有人来祭拜过。但说来奇怪，这个坟墓分明打理的很好，却偏偏没有墓碑。
或者说，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墓碑。
在黄土一侧，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但上面没有写墓主人的名字，只用正楷刻着“先生”二字。而背面则刻着一篇完整的千字文。
“这是什么人的墓？”司无邪手指缓缓从墓碑正面的那两个字上划过，麻木的指尖什么也感受不到，但心里却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他以前也曾这样一笔一画地勾勒过这些字迹，以至于石碑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如此深刻地埋在了他心里。
他又绕到后面，在心中默念那篇孩童识字用的启蒙文章，一字一句都像是和意识里什么东西紧紧连在一起。以至于越是读，就越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念了两行，忽然发现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从石碑后面探出头，发现微妙道人正盯着他。可接触到司无邪的目光，她却显出一副很迷茫地样子：“你是在问我吗？”
“……是啊。”司无邪说。他的确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里埋着的人跟他有莫大的关系，想起墓主人是谁，也就想起了司无邪是谁。
“……”微妙道人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司无邪歪歪头，给了她一个追问的眼神。
“……”微妙道人毫不回避，但也一点没打算开口。
“啊……”正准备再问一次，司无邪忽然福至心灵，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哭笑不得：“尊贵的仙姑，仙女，仙子姐姐，我错了。的确是我先招惹你的，以前每一次、一直都是。你看我这不是又来打搅你了吗？”
微妙道人生得极白，若是非得摆出张严肃的脸，还真能显出几分刻薄。但她若是舒展开眉眼，笑起来时候，却也是真的温婉动人。
“以后你会知道的。”
她这话说的，好似并未正面回答，但司无邪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么说，下面埋的这位先生的确是我认识的？”
“嗯。”微妙道人果然没有否认。
“那就好。”司无邪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早晚会找回自己记忆，或者说，找回司无邪的过去。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那么就不在乎过程的艰辛。
“看得差不多了，那就干活吧。”微妙道人拍拍手，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随着她的掌音，旁边两棵桃树忽然抖动了两下。
司无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桃树伸出细长的枯枝朝他缠了过来。但那些树枝却在他面前停下，并未接触到他，只是扭曲、摆动着枝条，像在对他招手。接着，这些本来坚硬的桃木就像柔软的柳枝一般，彼此缠绕在一起，竟然渐渐形成了一把……铲子的形状。
……铲子？
司无邪看着微妙道人把桃木变出来的那东西塞进他手里，简直不敢相信。
“你想让我用它……干什么？”
“挖吧。”微妙道人扯起两边嘴角笑了一下，假得难以置信，“挖这里。”
说着，她拂尘一甩，在空中划出一个圈，而那坟包旁边不远的土地上，也出现了一个圈。
谢天谢地，没让他挖这位“先生”的坟。
不过就算真要挖，司无邪也没那么多忌讳。毕竟他自己就是个死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微妙道人看着他吭哧吭哧地挖坑，自己则抱着另一把铲子作壁上观，脸上带着难测的微笑，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看太久，就过来帮忙一起挖了。
或者说，是她那把铲子过来帮忙一起挖了。
司无邪忽然觉得很不公平，他在这里挖得气喘吁吁——虽然僵尸好像也不用喘气——微妙道人却只消动动手指，干得活就比他更快，更漂亮。
不过司无邪换了个角度，想象一下微妙道人这样玉琢般的美人若是拿着铲子，跳进脏兮兮的土坑里，和他一起干这样的粗活……
的确想象不出来。
有了第二把铲子的加入，速度快了很多。
不一会，司无邪就觉得挖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他把铲子丢到一边，蹲下身去，徒手将上面的土扒开。
微妙道人捡起他扔在坑边的那把铲子，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它便和自己的那把一起重新化回了枯枝，接回原先的桃树上。
微妙道人慢慢走了过来，在他对面蹲下，不过司无邪正出神地望着他挖出来的那块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
细细清干净黄土之后，下面厚重的棺椁终于露了出来。
“打开它。”他看得太认真了，甚至没有发现微妙道人的声音里细弱的颤抖。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司无邪如同被蛊惑一般，循着微妙道人的指示，手指扣上了棺盖边缘。
棺材并没有钉死，所以他很轻易就打开了它。
狭窄的棺材底部没有腐朽的尸体，只有两柄奇形怪状的弯刀。它的刀刃比寻常弯刀平直得多，而且如果仔细看的话，两柄刀的开刃方向是相反的，一柄在外侧，一柄在内侧。
“这就是……”可能是刚才在医馆喝水没喝够，司无邪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
“这就是你的剑。”微妙道人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这和他印象中“剑”的外形相差甚远，所以司无邪犹豫了一下才把它拿了起来。
用剑来称呼它也没错，因为它确实是把双刃的武器，只是有一侧锋刃又短又钝，看起来和刀背差不多罢了。
握在手中时才发现，它的材质比看起来轻薄得多，他毫不费力地抖动手腕，操纵双剑舞了个花。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凭着直觉把两节剑柄凑在一起，轻轻一扣，果然触发了尾端的一个机关，两把剑就这么连接在了一起。
他左手持剑，视线一寸一寸沿着诡谲的弧度游走，欣赏着它锋利的剑身勾勒出的奇异美感。
突然，他看到那雪亮的剑刃里映出了一双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和主人性格严重不符，看起来竟有几分风情。
是微妙道人的眼睛。
一道强光晃过，掩盖住了那双绝美眼睛的倒影。
是夕阳的光芒从某个刁钻的角度闯了进来。
司无邪放下剑，看向天边那最后一抹斜阳，心中再次默念那个名字——
微妙道人……
不，这不是她的名字。
“闻声……”嘴唇轻轻开启，他穆然回首，看向了身侧那个素衣道人，“闻声，我想起来了。”
她轻笑了一声，就像是个掩饰得很好的嘲笑，嘲笑他这般后知后觉。司无邪却听得出，她这笑里到底有几分真心的高兴。
她一向心口不一，言行相左。从司无邪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如此。
彼时恰好也是夕阳西下。
不过那是个桃花盛开的晚春。
这天，司无邪从书院逃课了。
他之所以敢逃课，是因为这书院很大，足足有七八十个学生。除了附近村里的孩子之外，宛丘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会把少爷小姐们送来读书。
据说，书院的先生以前是个大人物，早年曾在好几个大仙门学艺，习得百家之长，后来又行走江湖多年，积攒了不少见识，也做过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就连谢家家主谢雨见了他也要行个平辈礼。但不知为何，到了暮年他反而退隐山林，安心窝在穷乡僻壤当起了教书先生。
正是因为这样，他选学生时候只看资质和眼缘，才不管什么出身地位。有传闻说就连谢家的小公子也因为太过纨绔而被他拒之门外，也不知真假。
别的孩子都很珍惜这个在书院读书的机会，恨不得能长出八只耳朵听讲，只有司无邪，该逃课还是逃课。
他在这天偷跑出课室后就一直在外面闲逛，等逛累了，便爬上一棵树休息。
他背靠粗|壮的树枝，哼着镇上乐坊里学来的小曲，好不惬意。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正穿过一片灼灼桃林朝他的方向走来。
那身影不疾不徐地走近，仿佛有什么感应一般，站在他待着的那棵树下，抬起了头。
于是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眉清目秀，却非要作出一副刻薄的样子。她一袭白衣，身姿挺拔，背上背着一柄长剑和一把拂尘，头发在脑后挽了个轻巧的发髻。
“竟是个小道士。”司无邪默默想道。
少女看了他一会，还是决定赶自己的路，可她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司无邪拦住了：“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他从两三丈高的树杈上径直跳了下去，落地时膝盖微微一垫，稳稳落在她身前。
他自己也不过刚满十三岁，就算比她大，也大不了多少。可他却非要用这种轻佻的称呼，真是动了坏心思。
女子不气不恼，权当没听见，绕过司无邪继续前进。
司无邪飞快地转了个身，又一次拦住了她：“姑娘？”
少女还是不理。
司无邪再问：“仙女？”
“……”
两人步法灵动，却浪费在这孩童嬉戏般的追逐上，就这么暗自较着劲，一连窜出去老远。
“美人儿？”
“姑奶奶？”
“……”
少女像是铁了心不和他说话，但她越是不说话，司无邪就越来劲。
他再次一步跨到女子身前，无意看到了她那双灵动双眼里的认真，那副平静之下好像有某种情绪在紧绷在其中。
他恍然大悟，深深弯下腰作了一揖：“这位道长，请问如何称呼？”
他行神色够虚伪，语气够浮夸，但少女浑身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却松动了。
她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贫道五常山云亭道人座下弟子，道号微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