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踏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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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愉快的日子过得总是快的。眨眼间，已迎来了我到这里后的第一场雪。
那天下午，我小东春晓和平儿，四人围坐在炉间正烤着火。我搓搓手，满足地叹息一声：“听外边的声音，风似乎是停了。”
呼啸的北风一直不知疲倦持续地刮了三天，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似的疼，我索性也就窝在屋里，靠看书聊天来打发时间。
“是呀，已经刮了三天，早该停了！今年的天冷的真是早，往年这个时候我还坐在院子里洗衣裳呢！”平儿接口道。
我点点头道：“今年的天确实是冷得早了些。不过正好我们可以围坐在一起说说话，平日里你们可都不给我这个机会。”
春晓和平儿是一直忙里忙外，而且可能是顾于主仆身份吧，她们很少和我长时间坐在一起聊天。小东毕竟是男孩子，完成了我布置的作业后，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找邻里的赵池，魏成他们几个玩伴儿，不到天黑用饭前是不会回来的。
我摸摸小东的头，温言道：“今后天冷了，就别再老往外跑了，要是不小心得了风寒可难受着呢。早上嘱咐你写的字可都会写了？”
小东认真地点点头道：“恩，早就会写了。可是，阿姐，为什么我和赵池他们学的不一样？赵池说他们先生教他们背诵的都是四书五经，和你教的一点也不同！”
平儿也道：“是啊，我以前从来没听过小姐讲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有趣呢！”
我淡淡一笑道：“那小东是想学四书五经呢，还是听我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东挠挠头沉思半晌后大声道：“我自然是听阿姐讲的！我听赵池说他们先生讲的可没意思啦，有好几次上课他都偷偷睡着了，有一次被发现还被打了好几戒尺！”
“那你要不要考科举做官？”我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道。
小东愣愣地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看着他的眼睛鼓励道：”小东现在是小男子汉了，要学会自己拿主意。”
小东抬起头鼓足勇气说：“阿姐以前教我说：男子汉大丈夫立世当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我想像包拯那样做一个受民爱戴的大清官！”
我既意外又欣慰。意外的是，小东竟有如此大志有一颗爱民之心；欣慰的是，我的故事果然没有白讲！可转念一想又不禁有些泄气，我怎能忘了明清那禁锢人思想的可恶的八股文！要想做官，平民百姓只有走科举这一条道路，而要想通过科举，就非得会做八股文。纵然我知道再多的天文地理，奇趣轶事，纵然我教他拥有再多勇敢，诚实，善良这些美好品质，对科举而言却是于事无补。我这个21世纪来的现代人对八股所要求的严格对仗是一窍不通，更别说教小东了！如果他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必须像赵池他们那样死读四书五经，然而这又是我所不愿的。
我还未从思绪中回过神，就听平儿惊叫道：“哎呀！我差点忘了，灶膛里还烤着红薯呢！”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春晓掩口笑道：“还不快去，这会儿怕是已烤焦了。”
我一听来了精神，将那些烦恼暂且抛诸脑后，笑道：“太好了，冷天里吃烤红薯既暖手又暖心，要是能再烫壶酒，边喝边谈就更好了。”也连忙催着平儿快去。
平儿快步走到门口，掀起厚厚的棉布帘子，一阵冷冽的风随即灌了进来，我又往炉边靠了靠。
“下雪了！”平儿回头欢声道。
我立即兴奋起来：“真的么？”几步走到屋檐下，只见外面的地面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想玉人误惜，章台春老。
不禁轻轻一笑。天依旧飘着雪，不知已下了几个时辰。远处的屋顶连着天边灰色的云，竟肖似半洗铅华的女子。院中梅树的枝桠上也被覆盖了薄薄的一层，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我喃喃道：“也不知这梅树何时能开花。等它开了花，若是能收集些花瓣上的雪水，来年刚好可以泡茶喝。”
平儿端着已有些烤焦的红薯无奈地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件红色的斗篷递给我。我笑笑，示意她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多站一会儿。”
地上仿佛铺了一张纯白的地毯，没有一丝污痕。
我慢慢地从台阶上走下，踩到雪上，发出“咯吱”一声响。仰起脸，感受着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凉凉的，却并不突兀。一片雪花在空中微微打了个转，轻轻地落在我的眼睫毛上，我眨眨眼，再眨眨眼，它有轻轻地跳入我的眼睛内。
我突然感到眼内一凉有些不适。
一双乌黑的皂靴停在眼前。那是一双干净的靴子，即使在雪地里走过，鞋面上也没有沾到丝毫雪沫。
我一愣，心头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化开。慢慢抬起头，那个有着堪与整个严冬相较的脸孔此刻嘴角竟带着丝淡淡的笑。
我竟微微有些紧张，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死死盯着他衣袖上的忍冬花纹，嗫嚅半天方才问道：“四阿哥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状似不经意“这几天得了空，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哦。”那你出门怎么不多穿些御寒的衣物？这句话涌到嘴边又被我给咽了下去。……也许他本没打算在这儿多待，衣物正放在马车上呢！这终究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可我终究没忍住“进屋里来吧，外面冷。”
他点点头，举步朝屋内走去。我倒有些意外，拂拂披风和头发上的雪花也跟了进去。
小东他们本在屋内说笑见胤禛来了，都连忙站了起来。春晓和平儿给胤禛行了礼退了出去。小东也道：“四阿哥，阿姐，我回屋念书了。”
他们对胤禛都是有些畏惧的。我想我应该也是，不然，为什么我会害怕看他的眼睛？
“搬到这里住的还习惯吧？”他在炉旁坐下开口问道。
“很好，多谢四阿哥关心。”我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看着他。
那一刹那，他嘴角的淡笑也仿佛被冻住了般僵在了唇旁，倏忽之间又快速消散。可声音还如原来那般，听不出一丝怒气“如果住的不习惯，就搬回去。”
“好。”我点点头，“福晋弘晖他们还好吧？”自从离府后我就没再回去过。
“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们为什么不会去看看？”
“……”我沉默。
“弘晖前些天受了点凉，还念叨着小东怎么不回去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面容也柔和了不少，我想那是父爱的作用。
我自失一笑，我是紧张个什么劲儿啊！拿起炉旁小几上的烤红薯递给他，他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刚烤的，趁热吃刚好。我以前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个。”我自己也顺手拿了一个，握在手心里，暖暖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他也不嫌弃，剥了皮坦然自若地吃了起来。
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我心里暗叹，就算是吃着卖相最普通的东西，他的动作也依然优雅。
“看什么，我的脸上有花？”他看着盯着他发呆的我，淡淡地道。
我更呆了。
这是那个平素不苟言笑的四阿哥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调侃啊！我结结巴巴“没，没有。”
他低低的轻笑出声。
我想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嘛。
那声音就像微风掠过木叶，雨滴打上芭蕉，就像小溪奔出山涧，雄鹰伸展双翼……
我突然觉得春天就在眼前，满眼满眼的绿。
如果此刻有个照相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快门，记录下这难得的瞬间。都说平时不常笑的人一旦笑起来那是相当“美丽”，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我感觉轻松了许多。随意活动了一下有些困乏的手臂和僵硬的脖子，又看一眼胤禛，他几乎纹丝不动。
看人这定力！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小丑。在心底又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
“这几天天冷，几乎都没出过门，身子都坐乏了。”我讪讪地解释道。
他不置可否。
两人都无语，陷入相对枯坐中。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伸出双手放在炉上烤着。忽然就想起金庸笔下神雕侠侣里风陵夜话那一章，也是同样的雪天，那个清丽豪爽的女子与一干江湖人士喝酒吃肉，那个用真金明珠的钗子换了酒肉给谈论的酒客只求他们多讲一些神雕侠的轶事的女子，那个如此可爱伶俐的女子。
郭襄是金庸描写的女性人物中我最喜欢的一个，虽然于她的笔墨并不多，只寥寥几笔，可她的古灵精怪，豪爽，善良，勇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带你去个地方。”
我愣住了，“什么？”
“你不是说在家坐乏了么？”胤禛已站了起来，“走吧！”
我撩开车帘子，路两边已看不到任何建筑物，只有光秃秃的树以及入眼的白。我想这可能是在郊外。
马车车轮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条明显的平行线向前不断延伸着。
“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胤禛开始闭目养神，我则继续发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踏雪（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