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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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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头最大项目的第一步审批终于在这个上午全部通过,秦牧与几个负责设计的下属开了个甚短的会,将一应文件交与秘书归档分类记录,带上自己的外联部长,与未来即将合作的材料商与包工队头头吃了顿冗长的午饭。
在时而不动声色地针锋相对时而又称兄道地地打打马虎眼,最终是各方不出意外地各方都叫着屈地达成一致,然后开始划拳比较某些声色场所的妞们的时候,秦牧有些倦。
他时不常地会有一些淡淡的疑惑冒个头---自己最想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假如当真一生做个单纯的设计师,是更得心应手更快乐呢?还是会觉得乏味。
除了小时候甚明确以后要赚钱,要给家人个稳当富裕的生活之外,他并没有个关于自己究竟做什么更加开心的明确想法。
做设计很好,而大学以及硕士的时候,会让人惊叹‘牲口’‘机器’地去选了工程院的大部分重要课程并拿到绝对高分,教授们赞叹说,这才是这个行业的人真正的理想---为艺术装上了技术的翅膀,但在于他,最初始的原因,只是拓宽自己毕业后的就业之路,让自己更有竞争力,也就有更多的保障。
之后,他也从来没有过太宏伟的志向,自己要拿什么样的奖,成为什么样的建筑设计师,要在什么样的地方工作,作到什么位置,旁人如何评价,甚至是这一生,要留下些什么。
他只是从来都打起120分精神地,将眼前这份事情,做到所能做的最好。
倒不是不虚荣的。
只那些赞美与肯定,自然会让人有一定程度的满足----而这都不足以是竭尽全力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在他,还是为了那份有保障的感觉。
他从不大的时候就早早明白,业绩出色而为人谦抑却又要有自己不可触及的底线,对这底线的守护不以张牙舞爪的形式表现,这样,是可以在这万事都没有绝对保障的世界里,加几分相对的保障。
这保障,便就是作为员工时候,成为雇主最不舍得放弃的员工,与人合作时候,项目组里从技术上与人际上最不能缺少的主力,也是作为掌舵人时候,在激烈的竞争中,让自己的拥有的一切,更有竞争力。
有竞争力,才可以不被淘汰,从做学生的时代开始,到如今百余人建筑设计顾问公司的所有者。不断辛苦地积累,积累的是‘保障’这俩个字。
底线不可稍有退让,谦和不可以等于软弱,有时候做到很辛苦而且厌倦,这却又是必须做到的东西。
业界,接触过他的人,便就都有这样的了解。于是,到如今,已经越来越少人会去尝试挑战他的底线。只因那些不了解或者误解了的人,最终总都是羞辱了自己。
比如那个叫王英强的,过于天真的男孩子。
只是在他经历过的所有较量当中,那一场实力太过悬殊的较量,让那男孩子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大到了完全超过秦牧的预料,让他在之后的岁月里,想起来,就会后悔,会怕,会否定许多自己认定的价值。
太大。
因为那代价,是19岁的生命。
太大。
因为这代价,对秦牧而言,就是他对谢小禾,最初最大的隐瞒。
那个不幸在工地受伤,受伤的时间却幸运地落在了蓝鹰的公众形象会影像决策人最最重视的投标的时候的男孩子。
作为项目总负责,固然这麻烦本不见得是他个人的职务范畴,出了这问题,也可说全没他的责任。
然而职场上的积累,得与失,也并不全是1+1=2的数学题。
不能留了后患,于是他自当是去解决这个麻烦。那孩子,跟其他的伤者比起来,太聪明,短暂的激动感动之后,自是多少明白了,资方人文关怀的原因。他以为他敏锐地抓住了什么,更以为,需要打交到的这些人里面,斯文温和却又比其他那些或骄傲或冷淡或粗鲁的人拥有更大权力的他,是最合适讲价的人选。
可惜这孩子并没有机会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没有人真的不想多赚钱,没有人不想真的做拥有更多权力的那个,永远没有永恒的好运气,能做到的那一部分人,运气不差之外,无论是踞傲或者谦和,一定,都会比做不到的那部分,对代表着自己的这部分利益,更加有着属于锱珠必较的不容侵犯。
他却不了解。于是,他很聪明地用了种种小手段再找到他,跟他说,他住在r大宿舍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新闻系的朋友,也打听了,他的情况,是在公司付出医疗费和给了额外5000块的补偿之外,还不够的。
他静静地听,然后把这个叫王英强的孩子,领到办公室去,请他坐,让秘书端了茶来,又按内部电话,将公司负责具体事务的部长请来,抱了若干文件条文,划了重点部分,念给他听。
那孩子显然并不真的懂。
在这样的阵式之下已经慌张,额头冒汗,而到后来,却还强撑着不想败---这是不是这男孩子第一次对身周的生活,耍动了心计来想博得一个采头?于是,不想让自己败。
他孤注一掷地道,"这些条文不管用,那些r大的作记者的朋友。。"
秦牧瞧着他,淡淡地问,"谢小禾?"
王英强却立刻否认,脸有些涨红,"不,不是,我没有跟小禾姐说。。。你,你认识小禾姐姐?"语气居然慌张。
秦牧笑了笑,"不是在你病房遇见的么?"
而他也立刻明白,这一连串的‘聪明’,这孩子自己心里,也存了犹疑,而资助他读书的谢小禾,在他的心里,只代表着绝对的美好干净,他是怎么也不会,将她也聪明地利用了。每个人的心里,总都还有着需要呵护的东西,更何况,王英强只不过是个,真的太需要钱,自己的大学学费,家里还有两个弟妹学费无处着落的,想要聪明一下的小孩子。
秦牧有瞬间的犹豫。只是,既然已经在这间办公室里与他‘谈判’,他就是蓝鹰的代表人,而王英强,他不可以把他当个孩子。
"好。"秦牧点头,"我们也不是不可能有在特殊情况下,一些补偿。。。"
那男孩子眼里忍不住露出了兴奋的光。
"但是文件是要做足的,额外或者特殊,也需要有据可循。"他淡淡的道。
"什么?"
"比如说永久性伤残---并不见得是瘫痪或者断掉了胳膊腿,只是某部分肢体的功能丧失。"秦牧慢条斯理地讲,"如果你能被任何地方的执业医生开出这类证明,我们可以给1万至5万之间得伤残补偿。"
那男孩子咬着嘴唇。
"我还有其他事情,"秦牧站起身,"你如果跟我们谈补偿的话,需要医生的证明。"
1万在当时,已经够一个节省的再拿些贫困补助,打些工的大学生4年的学费与生活费。
秦牧很清楚。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也很明白,在北京,这无亲无故的男孩子根本没有可能开出假证明,他真要开,回到老家再回来,就得是一周多的时间,再让他层层地往上找几天,压几天,也就过了蓝鹰需要在意他的日子了。
王英强开回了当地医院给开的若干处‘功能受损’的证明并再找来蓝鹰接待处时候,比秦牧想象的还要晚,蓝英已经拿到了d城项目。
于是,他根本就找不到秦总监了。
这愤怒而失望的孩子,干脆就真的拿了那假证明,找到了曾经在秦牧与老赵看他之前,去医院想要采访他的某小报记者,揭露资本家嘴脸。
这对蓝鹰本来已经没有什么本质得影响---而秦牧在之后很多很多次的回想中,反复地问自己,为何不就就此为止,让他闹一闹,闹过了,也就过去了,以后他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学会衡量实力,学会分寸,而蓝鹰或者自己,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可惜,当时,万振方时常在总部,他知道万振方反感不够狠辣利索的做事,当时,太子爷万永康总还觉得他是个手段太软的只懂技术,只因被万振宇的幸运赏识而提上来,并不足以压得住他自己的上司;当时。。。当时秦牧已经越来越贪恋谢小禾的笑容,与那种最简单的,可以抛去所有烦恼的相处,他实在不想有这么件别扭事,别扭的人存在在附近,某一天就会窜出来,让他和她之间会尴尬。
于是,那天晚上他着人复印了王英强在地方医院开的假证明,连带他四处联系的,以假证明和他的陈述做基调的小报的报道,让老赵找到当时收治他的第一医院找到院办主任,调了他真正的病历并要了他主管医生的关于预后的意见,他翻了同学录,很快就通过了当年t大的某个师兄找到了在录取王英强的学校做系主任的高六级的校友,吃了顿晚饭。聊聊从前,谈谈设计,又讲了讲学术界与工业界的合作可能,留了名片,然后就提起这学生,这一系列的作为,并将那一总的真证明假证明报章报道递了过去。
秦牧想,这个扬言在北京上学的4年不跟蓝鹰要个说法不甘休的狂妄孩子,被以为是靠山的校方狠狠地压制了,恐怕也就绝了大部分的念想。作为一个在此地无亲无故的学生,对于学校的敬畏,曾经作为这样一个学生,他了解。
只没想到,这‘狠’超过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想,这只是个‘造假’‘造谣’的思想问题,挺多不过是系里开会批评教育,引以为戒,让他夹着尾巴做人。
并不知道,那位主任,看见个才入校几天的学生如此上窜下跳,心生极度的厌恶,而又与这时候所有刚开始带研究生的导师一样,正积极地找资金,寻求工业界的合作,于是,对蓝鹰这个举足轻重的大公司,看得甚重。
王英强最终以作假,贿赂,勒索,严重损害学校名誉,偏离学生行为规范为理由,记大过,取消所有助学金奖学金的资格。
也许是同学的鄙视,也许是老师与学校的压力,也许是‘聪明’了,然后发现了自己愚蠢而渺小,软弱。。。这新的生活,盼望了多年的新的生活以这样一个开始。。。他完全的颓废了,第一次期中考试,全部挂科,然后,某个夜晚,他爬上学校那高耸的烟囱,然后,跳了下去。
秦牧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蓝鹰需要技术顾问咨询,他想起来欠过的这么个人情。
那天,他打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如同石化般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在门外看他出神不想打搅,但是又有必须让他签文件的秘书,在下班前进来,走过去,见他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满脸都是细密的汗。
那天他好久没有发作过的胃肠痉挛发作得汹涌,袁野和秘书想送他去医院,他却只闭着眼睛伏在办公桌上,一句话不讲,袁野只好叫了公司医生,给他打了654-2,然后偷偷地打了谢小禾的电话。
谢小禾是从那天开始搬进了他的公寓。
她实在是被他这个‘毫无理由’的发作,吓得半死,在他疼痛平复了之后,抓着他的手大哭了一场,无论如何不放心离开。
在这之前,他们只是拉过手,他亲吻过她的额头,搂过她的肩膀。
她家是特别保守的家庭,当时他还并不知她爷爷是谢续高,但是知道,通常,没有意外的情况,她都得在10点之前回家。
那天夜里,她一直紧紧地搂着他,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睛时候,她坐在床头瞧着他。见他醒了,一边递过来温水吃药,热毛巾擦脸之后,正而重之地对他说,我今天晚上搬过来住。
他望着她,有些发呆。
“我。。。”她低下头,在抬起来,“我要跟你同居。”
说出来,她自己仿佛都吓了一跳似的,然后,有些个属于女孩子的羞赧和紧张。
她低下头,吭哧着
“你要是不乐意,我。。。我睡你客房。。。也可以。。。”
他撑起身子,吻上了她的额头,鼻子,嘴唇。。。在她生涩的,些许茫然的,但是全无抗拒的应和中,他少有的狂野。
在从前,许菲菲总是笑他过于温柔腼腆,而之后那几个他既记不住模样也不想记名字的,因为各种原因跟他有过几夕缠绵的女人,曾经不止一个人趴在他耳边抱怨说,我做得不好吗?你怎么不太有激情。
而那一天,才刚刚痉挛发作过去之后,他却是从所未有的狂野,仿佛想要把她就这样地,融进自己的身体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