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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传仙剑,小道士下山 ...


  •   遥遥西蜀腹地,千嶂崔嵬高绝,百川迤逦绵延。

      在这四方苍翠中,有一山名曰“忘仙”。

      相传一千多年前老君下界途经此处,见眼前云霭浮动,钟灵毓秀,竟不输仙界,不禁叹道:“若长久居于此处,怕是想要做回凡人了。”

      打这以后,此山便得名忘仙。

      忘仙山东西双峰对峙,两峰之间有一处香火惨淡的道观,由一个穷老道带着一班穷徒弟勉强经营着。

      按老道士的说法:“这乃是一处福地洞天”。因为此前有三位高人从这里飞升登仙,所以这道观才叫做“三仙观”。

      不过俗话有云:“凤鸟栖梧桐,乱树藏野鸡。”

      任谁都看得出,在这么个寒酸得如同鸡笼一般的破庙里,能有什么高人?无非是想骗些香火钱罢了。

      这天一大早,老道士吩咐身边的小道童:“去把你大师兄找来,我有话说。”

      小道童应声退出老道人房间,快步朝前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忽然他眼睛一亮,对着在大树下正挥着扫帚打扫的一人喊道:“大师兄!大师兄!师傅喊你过去!”

      那扫地的道人闻声忽的一回头,却是位容色俊秀的年轻小道。

      他眉眼一弯,扔下扫帚应了一声:“晓得了!”

      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师傅,我来了!”

      老道士撑开眼皮,瞧了一眼跪在自己脚边的徒弟,慢声道:“苏阔,三日后是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

      那徒弟立刻掐指算道:“记得。三日后是师傅上一次下山做法后的第一千八百九十九天,是观上最后一次收到香火钱的第六百零五天,是师傅令我们一日三餐改为早晚两餐后的第五百二十八天,是...”

      “行了!”

      “咳,三日后就是你上山的第十七个年头。你在我这观中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三日后就下山去吧。”

      “不是吧师傅,”苏阔呵呵一笑,“昨日连输了七局,就要赶我走?往常数十局都输过,怎么今日这么大脾气?”

      老道士眉间拢上一缕黑气,用手指按了按,掐散了。

      “你大了,为师也不能一直留你在身边,是该下山独自历练去了。”

      苏阔并不十分相信,往前跪爬了两步,追问道:“师傅此话当真?别又像上一回,叫我带着师弟们下山替人家干活,说是行善积功德,其实是抵还师傅赊下的酒钱。”

      “啧。”

      “亦或是像某一次,师傅说要静修,把徒弟们赶下山,结果徒儿半路回来,发现师傅正独自在观中吃肉。但师傅告诉徒儿那是肉丹,师傅您正在腹中炼丹。”

      “还有一次...”

      “你给我闭嘴!”老道士怒气直冲嗓门:“少一张嘴吃饭就少一份开销!你走了,少说也能省下两个人的口粮!也叫为师的耳根清静清静!”

      此言一出,苏阔就地打了个滚,一跃而起,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总算等到这一天啦!”

      老道士疲惫地按了按额角,无声慨叹道:“这话实该我说。”

      苏阔目光如炬,兀自朗声道:“虽说要辞别师傅,心中有万分不舍。可师傅也知道,像徒儿我这般潜心修炼,道法精进之人,必定要入世。降妖除魔,渡人渡鬼,我要造福苍生!”

      老道士冷哼一声:“众生自有造化,用不着你操心。你少闯祸就是苍生之福了,否则为师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你手上了。”

      苏阔欣欣然露齿一笑:“那是自然。世人谁知道师傅您的大名呢!”

      “嗯?” 老道士立即拧起眉。

      “世人谁都不知道您的大名!”

      “......”

      “我是说,世人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呢?师傅放心,徒弟绝不给您丢脸。”

      说完苏阔不禁打量起老道士:“不过我说师傅啊,您今年到底多少岁?我琢磨着,应该有一百岁了吧?”

      老道手中才松开的铁尺又不觉捏紧了:“干什么?”

      苏阔一声长叹:“徒儿我替您着急呀。”

      老道士愈发警醒:“何意?”

      苏阔往跟前凑了凑,张开手指理了理老道胸前的银髯,道:“师傅这么大年纪了,功德到底攒了多少?嗯?怎么一丝一缕要成仙的神迹都看不到?”

      接着又抚着老道略显臃肿的肚腹,忧心忡忡地说道:“您既不下山做法,也不闭关修炼,整日闲坐在观中吃酒下棋,好不逍遥。这功德可要从何而来呢?”

      老道士拍掉那只乱摸的手,把脸一沉:“为师自有为师的造化,无需你操心,你只管好自己便是。”

      “师傅这是什么话!”苏阔一脸正色:“他日徒弟我得了道,上天做了神仙,每日自在逍遥,却要眼睁睁看着师傅您一事无成地混迹人间,叫徒弟我如何....啊!!”

      “小兔崽子!” 苏阔话还没说完,老道士手中那根四指宽的铁尺已携风而至。

      这铁尺是老道士管教徒弟的法器,看着很是骇人,不过从来没真的落到哪个徒弟身上。时间久了小道士们都摸出了门道,每当师傅祭出铁尺,徒弟们便配合着鬼叫,老道士听了也就不再追打了。

      见师傅果然收了法宝,苏阔又笑嘻嘻地溜了回来,乖乖地跪在师傅跟前,拍着胸脯说道:“师傅宽心,您就只管在观中吃酒消遣,功德就包在徒弟身上!此番下山,徒儿我替人降妖除魔,攒下的功德都悉数记在师傅名下。他日功德圆满,师傅自然得道升天。”

      老道士愣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神色:“好了,废话少说。你去,把那案上的东西拿来。”

      苏阔站起身,见案几上放着一物,用青布包裹着。他抓过那东西递给师傅。

      老道士没动,只吩咐道:“打开看看。”

      苏阔依言一层层展开了缠布,瞬间眼前一亮,是一柄青色的长剑。

      此剑剑身修长,剑鞘古朴苍劲,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却在阳光下曜曜生辉。

      “铮”的一声利刃出鞘,一道剑光好似流水瞬间结成了寒冰。

      苏阔难掩兴奋,脱口而出道:“好剑!”

      看着他激动的神情,老道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自然是好剑。这乃是三仙观祖师的佩剑,一代代传下来,如今到你手中,你要好生爱护。”

      苏阔的眼睛立刻睁得更大了:“师傅是说,这剑要传给我吗?”

      老道士捻着胡须,颔首道:“没错,只是你需谨记....”

      话还没说完,苏阔已是双膝落地,一头扑在老道士身上,发自肺腑地叫了一声:“多谢师傅!!”

      老道士推开他的头:“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你且听仔细了。”

      “此剑名曰‘抱月’,是把宝刃。历代先师做法除妖都少不得用它。此番你下山为师便把它传给你。你要珍重爱护,不可让其受损,更不能遗失。明白吗?”

      苏阔跪在下面端端正正地应道:“是!师傅!”

      “尤其要谨记,此剑可斩妖,可除鬼,可避阴邪之气。但是,切记,万万不可用它杀人。”

      苏阔点了点头,又疑惑道:“为何不可?”

      老道士一皱眉:“不可就是不可!你只记住便是!”

      “哦。那仙呢?”

      老道士不解:“仙什么?”

      “师傅说此剑不能杀人,那仙又如何?”

      老道士一惊,继而亮出两根手指,狠狠戳了戳徒弟的心口,阴恻恻说道:“诛仙无需剑,只需一颗凡人之心。”

      宝剑归鞘,苏阔嘻嘻一笑:“师傅别生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难得这一次老道士没有生气,却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苏阔,此番下山,为师只嘱咐一句,你务必牢记于心。”

      “是,师傅请讲。”

      “你,少管闲事!”

      苏阔身子一歪,苦着脸说道:“徒弟要下山了,做师傅的不是应该叮嘱些个‘除暴安良,锄强扶弱’之类的话么?这样说未免也太泄气了吧!”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道:“换了旁人,自当如此,可你,不行。”

      对于这个徒弟的性子,做师傅的是再清楚不过了。说的好听些呢,叫做气冲霄汉,古道热肠。可依着老道士的话,就是人蠢脑子热,胆大是非多。有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却可以为任何人插刀。别人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他连那一滴水都省了。

      苏阔十分不服气,争辩道:“难道师傅希望徒儿见死不救,见人有难不帮?这是什么道理?”

      老道士耐着性子说道:“要救,也要帮,但不是每个人都要救,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凡事要量力而行,不可强求。你若无所顾忌,来者不拒,说不定非但帮不了别人,还会害了自己。到最后不但没人感激你,反倒会怨恨于你。”

      苏阔抓了抓头发,不吭声了。

      类似的话师傅没少在自己耳边唠叨。他认为是因为师傅老了,清闲惯了,所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他还年轻啊!他就不信,诚心帮忙怎么还能帮出仇了?

      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老道士就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又白说了。要搁在往常,大概再骂他两句“蠢东西”也就罢了,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徒弟就要离他而去的缘故,他竟发不出脾气。

      晨曦中,苏阔瘪着嘴跪在师傅身旁,一缕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正照在他身上。

      老道士看了看苏阔阳光下更显瘦弱的肩膀,不禁又叹了口气,说了一番从未对他讲过的话:“苏阔,你记住,你无需闻名于江湖,更不必无敌于天下,为师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这样便够了。”

      苏阔蓦然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师傅,而后目光中又涌上些茫然。

      安安稳稳?这就是师傅对自己的全部希望?这不是开玩笑吧?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百种勾画,可无一与“安安稳稳”有关。

      他不觉又垂下眼帘,目光刚好落在师傅浑圆的腰间,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师傅是希望自己将来和他一样么?

      苏阔觉得师傅也是为了他好。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定也是想飞升的,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师傅啊,能安安稳稳当然好,可这样怕是修不成正果,成不了仙吧...”

      老道士却眯起双眼,捻了捻长髯,悠悠地道:“未尝不可。”

      苏阔扯了扯嘴角,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看来师傅的飞升之路,只能靠他了。

      “铛铛铛铛铛”,早饭的铃声响起。

      老道士最后望了徒弟一眼,沉声道:“记住为师的话,就算我没白教你。好了,你...下去吧。”

      说完,老道士摆了摆手。可苏阔却没动,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阔犹豫着问道:“师傅,事到如今,您能不能说实话?”

      老道士皱起眉:“什么实话?”

      “我究竟是谁,到底从何而来?”

      老道士顿时神情一僵,随即有些微愠道:“你是为师在山门处捡的。你刚出生没多久便被丢在那里,为师心软,将你收入观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苏阔却摇了摇头,言语间多了一丝坚定:“可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老道士瞪起眼睛,居高临下提高了嗓门:“笑,笑话?难道为师还骗你不成?”

      苏阔抬头看着师傅,神情有些复杂,动情地说道:“今日师傅将观中祖传的宝剑传给我,又如此谆谆教导,一心只愿徒儿我平平安安。”

      “另外,我和几个师弟都曾亲眼见过,师傅时常在榻上独坐,自言自语,神情寂寞。”

      “因为是偷听,所以断断续续,只听得师傅说 ‘作孽’,‘把他养大’,‘对得起她’ 这样的言语。再回想起师傅往日的关怀和教诲...”

      老道士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阔咬了咬嘴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目光也坚毅起来:“师傅,其实您就是我爹,对不对?”

      老道士闻言,只觉得瞬间胸中血气翻涌,当场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他抓起铁尺呼啸着朝苏阔劈去,同时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苏阔捞起剑,翻身躲过铁尺,听话地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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