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命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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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钦只觉脑中蓦地轰然一声，贺澜休他们也都愣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毫无预料，就见雷钦飞快地跑了出去，贺澜休他们也紧随其后。
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无端给人一种厚重感，门上的金色锁圈在黑暗中依稀发着暗淡的光泽，房檐的两边分别吊着一盏灯，却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忽明忽现，门前的两座石狮静立不动，只被火光照亮了一侧，门上挂着不大的门匾——陈府。
这是现今的陈府，如今却也是人影稀少，偌大的府邸看上去空荡荡的，但好在仍是一尘不染，贺澜休他们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陈大人虽已逝世，但他们毕竟是外人，也理应对陈大人尊重，不便随意进出陈府，便在府前止步了。
府内，雷钦缓缓地展开了陈得璟手中握的纸，入目的便是“为父有憾……”，雷钦眼眶不由得率先红了。
————“为父有憾，吾子钦见纸收持。”
“吾命危浅。”
“数十年病根久在，日前亦有所觉，日薄西山，将不久于世，故留一纸言语。”
“吾承官主后，立志造福于城有所建树，虽不敢言日日夜夜为民忧，但兢兢业业实为真，所守泉城算得是无忧无患，只日前出现妖异之灾，多人无踪而死，吾派人搜索，可人妖力量悬殊，也只是无济于事……”
“许是天于垂暮之年使吾不得安息，此乃吾心患，妖异之灾，何日才可解脱于城啊……”
“今久未果，吾死必当入黄泉下地狱，以示罪于冤死人……”
“………”
“好！好！好！一朝将患除，已然大无牵挂了………好啊……”
屋内昏黄的灯火颤颤摇曳，雷钦久久地盯着手中的这张纸，这是陈得璟逝前留下来的，最后一句的字迹与前面的风格迥异，看上去竟有点激动而发的意思。
但这是他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纸言语了。
刚才来报信的那小卒哭道：“我来到院子里，见着陈大人房里有灯光，便在门前传说消息，可是静等片刻没有听见回应，刚想再道一遍，这时就突然从房中传出陈大人的笑声，接着陈大人就让我马上进去。”
“我进去时，陈大人就坐在床头，他指示我到桌案前拿铺在上面的一张纸和笔，我上前时扫到上面写了东西，自觉是陈大人的私密，眼神分毫不敢做多的停留，便赶紧交给陈大人了！”
“我瞥见陈大人躬起了身子，提笔在那纸上写着什么，接着我听见陈大人又大笑起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好啊好啊’，但不一会儿就没声了，待我抬头一看时，陈大人就已然……”
雷钦觉得眼前模糊不清，好久才将头从纸上抬起来，他安慰地拍了拍这报信兄弟的肩膀，随后就将视线移到那床上，那老人，他从来没有觉得他原是如此苍老沧桑，他就靠在床柱上，微阖着眼，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的皮肤松弛地垂着，像是昭示着他已无生机活气，苍老干瘦的手指节犹如枯朽的树枝，但他的神色却是舒畅还带着笑意的。
雷钦后退一步跪在陈得璟床前，众小卒也都跟着跪下，他看着手中的纸上面陈得璟的留言……
陈大人早有病根，并且病症又在缓慢重发了，这几天尤为明显，但因这段时间城中发生的一连串死人的怪事，他顾及大家都实在疲惫，情况不乐观，便没有提及，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他仍旧不停地为铲除妖患一事操劳着，直到几天前，他忽然梦见自己被什么指引着到了自家的祠堂，看见了祖上逝去的各个先辈，一梦醒来后，陈大人了然。
老祖宗们要来接他了。
生死有命，谁都逃不过死亡，自己在这世上活了六十载，人间各种滋味均尝，是时候走了，但他还有牵挂啊，泉城，城里的妖患还没解决，那些死的百姓又是多么无辜可怜，而他却没有给他们一个结果，自己又却要……
于是他写下了这些话，这两天来他也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愈发沉重不已，知道自己撑不过多少日子了，烈霆门来的弟子没有什么用，自己的一群兵卒又怎能跟妖怪对抗？还有他那养子，都累成什么样了……难道真的要完了吗？
于是在他写到“入黄泉下地狱以世罪”后，便不再动笔了，无奈，惆怅，悲闷使他被迫接受并未尘埃落定的事实，他将带着“泉城陷落，众人身死”的罪过到祖宗面前受罪，他本来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一天晚上，他像感觉到什么，将那纸压在书桌上，解衣上了床，背靠在床柱上，闭上眼感受到自己呼吸越来越慢，意识也越来越暗……在自己即将没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道声音骤然闯进———
“大人，妖物被除了！我们得救了！”
他在黑暗中怔了片刻，意识让他强行睁开了眼，他只听得到从自己胸腔传来的隐闷的笑声，然后越来越大，“好啊好啊……快，进来，将那书桌上的纸笔给我！”
泉城的事是他放不下的最大的一个忧患，他已经做好自己在死后受责的准备了，却不想再这最后之际，自己的心头祸患被除下了，他可以不用忧心泉城，城里剩下的那些百姓也不用再受到威胁……
于是他又添上了那些话————
一朝将患除，他终于大无牵挂了。
雷钦再次抬头凝视着床榻之人，仍被刚才纸张上开头的“为父有撼，望吾子钦见纸收持”轰得耳鸣目眩。
从三十几年前被陈得璟捡回来起，他就已经明白陈得璟不仅仅是他所效力的官主，还是他所敬重的人，这个如父亲般存在的人弥补了他在那几年前的种种缺失，给予了他不曾尝过的温情，而如今，第一个这样对待他的人离开了，也就成了最后一个。
于是雷钦俯身重重的磕了个头。
于人前言：
“陈大人一生清正廉明忠于职守，今已了牵挂，因疾而终，去，自此乘游天宫，享年六十二岁。”
朱门被打开了，雷钦一帮人从里面出来，借着火光下看他的神色还有些苍白，贺澜休上前拍了拍雷钦肩膀，“节哀吧。”
雷钦点点头，又看了一转贺澜休等人，“之前多谢各位道长铲除妖魔，我等已牢记于心，日后定当感恩回报……”
“只是现在要为安葬好家主的事做些安排，恐怕会怠慢了各位”，雷钦说着又抹了把脸，“现在离天明还有个把时辰，各位不妨再回栈房歇息会儿，明早我会派人准备好饭菜招待各位……”
“好说好说，你不必管我们，我们都行。”柳深青道，“你好好处理……就行，我们也希望逝者安息……”
雷钦再次点了点头，贺澜休见他有点木，想他是被陈大人的事打击到了，便想留他时间自己处理，于是招呼着大家先回店里去。
刚才在陈府前以及回去的路上，楚见潾都没有说话，贺澜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楚见潾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因火光偶尔显现出侧脸，只能大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好像感应到了贺澜休的目光，转眼看了过来，笑了。
“师尊这么看我，我有点招架不住呢。”
贺澜休：……
贺澜休：“没看出来你小子脸皮还挺薄的？”
楚见潾：“那师尊恐怕对我有什么误解，在师尊面前，弟子脸皮再厚也会变薄的……”
薄……薄你个头。
楚见潾走了几步后停下道：“师尊，师叔，常师叔催我回去说有事需要我处理，我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我先把你们送回去。”楚见潾对着几个小弟子道，接着又看向贺澜休，贺澜休以为自己又要被弄回去了，就听楚见潾说：“师尊如果暂且不想回山，可以多在人间玩玩。”
！！呦，难道他之前说的放我自由还是真的啊，贺澜休有些惊讶，又立马正了正脸色：“这样啊，那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太好了，我就可以陪师兄一起四处走走了。”柳深青扇着扇子道。
楚见潾点点头：“那有劳师叔了。”
言罢便一股带着几个弟子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命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