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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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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
得早点回去。
虽然还想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不过再这样下去会被组织认为失去联系。
认为是清除目标被消灭存在也不奇怪。
“欸、赤井先生要走了吗?”
“……有点事。”
“休息得好吗?早餐还没吃……”
“昨天很开心。”
随口说出的话,没想过要刺痛谁。
正在擦拭书柜的布停下了,她平静地转过头看着我。
背起伪装成乐器包的武器箱,我靠着打开的门。
痛饮后的气氛还残留在店里,酒的味道沾染在头发上,Bourbon的友人们大概还躺着。
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能让顾客这么觉得就太好了。”
“我在说你。”
“……别跟我开玩笑了,赤井先生。”
她转过头去。
左边所见是昏暗的店铺,电灯只开了靠门的这一边,门外是漆黑的夜色。
她好像在看着夜色中存在着什么有形的物体般,许久,叹了一口气,把布浸到水里。
“是吗……我自认为看人还蛮有一套的。”
“……”
“哈哈,是我多话了。”
步枪箱压在背上,和我真正所追逐的目标相比,这份重量似乎显得很渺小。
时钟走动的声音咔哒咔哒,细微地展示时间流动。
风的流动在变快,云端传来隐隐雷声。
就在要转身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我。
“——赤井先生。”
不知道在店里的她是怎样的表情。
非要在看不见的地方说话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不过,会把后背这样轻易地暴露给人,我也还远远不够。
面对着夜色,调整着乐器包的背带。
“怎么了?”
“……如果你明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去问呢?”
“嚯……你想问?”
“用问题回答问题是不礼貌的。”
“对我来说,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会到此为止。”
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
夜风吹着烟雾往身边扩散。
身体里好不容易在店里积攒的暖意好像正在被湿润的风偷偷取走,就这样一丝一丝地……全部还给那一年热得出奇的夏威夷。
烈日高高地挂在头顶,仿佛能消弭一切罪恶。
以前以为那会是起点,后来才发现所有的故事好像都写好了结局,所有的人都走在不同的路上,各自固执地奔往过去被埋藏的真相。想要找到的答案,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仅有这一次……
看在自己受了这么多的照顾的面子上。
我呼出那些烟草燃烧后的涩意。
“对我来说,能走的方向只有一个,不管未来是什么答案,都不会再回头。所以没有问那个人的必要。”
未来的赤井秀一成功或者失败。
活着还是死亡……
那不是现在的Rye要关心的事。
答案不需要“降谷零”来告诉我,我会自己找到。
店里没有人回答。
片刻,才仿佛又有湿布被拧干,水啪嗒啪嗒落进盆中。
“……那,祝赤井先生,多多保重。”
“多谢好意。”想了想,看着她的样子还是觉得该说一句,“……你也是。”
“嗯,谢谢赤井先生。”
门在背后关上。
天空中低沉的响声盖过清脆摇动的风铃。
脚步下意识停住的瞬间,从远方逐层而来的刺眼惨白劈开城市。
在黑云与楼厦接壤的港口,两个黑色的人立在那儿,刹那间被照得雪亮。
炸响的雷声撼动脚下的路面。
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这阵暴雨。
“迷路了吗,这位寂寞的女士?”
听见声音,我转过身。
压低的帽子下金发的男人优雅地笑着,过分礼貌的语气冷冰冰。
他的同伴好脾气地往后拽住他的肩膀。
“Bourbon,别这样。Rye这次的任务很不容易。”
“为了等他的联络,我们在这里站了多会,难道你很喜欢吹风吗,Scotch?我只是稍稍表达对天气有些不满意。”
“好好,可以了……回去就开暖气。”
安抚完等得暴躁的Bourbon,Scotch转过来笑了笑。
“抱歉,Rye。你传了信息后,就一直没有回复地点,我和Bourbon就过来接应……虽然稍稍等了一会儿,不过你藏得可真好啊。在这里吗?刚才虽然也进去过,不过没有找到你。”
“我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
“有受伤?”
“没什么。”
“嗯,那我就放心了。车在那边,一起回——”
Bourbon拉开Scotch,态度相当不友善地打量着我。
几个小时前,根本没变化的一张脸还在向我说教关于寿喜锅里蔬菜和肉的顺序。仿佛看见浅色头发、深色皮肤的组合就把平和的气氛和食材的香气自动在头脑中进行重播。
……怎么说,跟年长版本打过交道,好像面对眼前这个狡猾的情报屋就心平气和得多。
果然,年长的对手比较成熟……?
“Rye……我和Scotch吹着风等你,你跑去喝酒?”
“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哦……休息一下?”
Bourbon淡淡地拖长话尾,他抱着胳膊抬抬下巴。
“那是什么东西?”
他轻蔑又讥讽地看着的东西,是一个在我的衣服上晃来晃去的咸鱼挂件。
……收回前言。
能这样巧妙地把迷你咸鱼吊在我后衣摆还不被发觉的家伙,一只手绝对能数得过来。
我想脾气温和的Scotch应该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嫌疑人只有一个。
……FBI的未来,到底是在跟性格恶劣到什么地步的公安打交道。
“抱歉、请等我一下。”
大概是店里的商品,我没有付钱,莫名其妙少掉的东西一定会给店长添麻烦……
解掉挂件下意识转身推开那扇门。
门后什么都没有。
积着厚厚灰尘的楼梯在眼前,安安静静地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地板。
关上,再打开。
依旧是楼梯。
……
“怎么了,Rye?”
“……没什么。”
“……你出了很多汗,这个借你。”
我抬起头,身边的Scotch递来手帕。
真是个好人啊,Scotch。
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Bourbon没有进来,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望着,风灌满衬衫,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没有Scotch跟他并肩站在一块儿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这家伙眯起的眼睛仿佛比刚才劈裂天空的闪电要更锋利一些,估量着普通人看不见的……每个人手上所染上的血污。
……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大概是,日出的那瞬间。
有人说黎明就要来了么。
……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
*
头上有冰凉的东西。
……
睁开眼。
办公楼中特有的低温灯光发晃,毫无趣味。
“哟,FBI这么松懈吗?不如干脆送你一张机票打包去太平洋那头睡怎么样。”
“……咖啡啊,谢谢,降谷。”
从头顶拿下来的咖啡罐冒着水珠。
在梦中被人打扰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过如果在他人的职场中被善意提醒,表示感谢也是基础礼仪之一。
尤其是,这可是狼的本营。
我用指关节抵着额头转动着,慢慢恢复清醒。
自动贩卖机亮着光。
刚刚走过来的降谷半闭着眼睛,仰着头向后靠在墙上。
“没用的客套话就别说了。如果很困就去小睡室,接下来的最后行动……你明白的吧,绝对不允许闪失。”
“你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比起大白天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打盹的FBI要好得多。怎么了?”
“……有酒的味道。”
“是吗……大概是刚才出去的时候沾到了。”
“你出去过了?”
“吃了点东西,睡了个好觉。”
降谷的眼神看起来很柔和。
……是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
是因为走到旁边的降谷外套带着那时候的气息。
——他也从那么多年前回来了。
自从那一天走出店门后再也没机会进去。
无论门关上打开多少次,后面也没有那片灯光。
神奇的卧底特惠已经用完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够再次闻到寿喜烧和漫画咖啡店的味道。
我打开公安友情赠送的咖啡。
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
“现在是凌晨吗……外面日出了没?”
“那还用说……”
降谷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锐利又骄傲地扬起嘴角。
随意地挥挥手。
“一定会是个好天气,赤井搜查官。”
“……晴天?”
“嗯。”
“那倒是不错……”想了想觉得也许应该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之前稍微改善一下关系,我翻阅了一下脑海中关于称谓的语言文化知识,“真是辛苦你了,降谷君。”
降谷啪叽捏扁了手中的空罐子。
他面无表情。
“……闭嘴,FBI。”
“……嚯。”
“闭嘴。”
“……”
*
【诸伏*】
聚会太盛大,还一个接一个地看了很多“剧场版”。
最后所有人都卷着毛毯在店里席地而睡。
醒来时,脑袋清醒得很慢。
有点像是警校毕业的聚会,喝得过于痛快。
zero和Rye都不在店里。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时间线……这么早就要出门了,是各自有任务……?
真是连一点儿余裕都没有,偶尔也稍微休息一下啊,尤其是zero那家伙。
我不在时,就在本作和零茶里那样乱来……
全都是以后要拿出来好好教育他的罪证。
身后有椅子哐当倒下。
同期摸索着桌子站起来。
“啊我不行了……眼前有重影唔呕……”
“喝点水吧伊达。”
“萩原……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早说了我的酒量比你好很多……唉,诸伏,给伊达拿条毛巾?”
“嗯,接着——”
“满分!”
大概是宿醉了。
头顶盖着毛巾,伊达捂着嘴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头痛。
萩原给他端了冰水,看起来作用不是很大。
店里看起来很干净。
原以为昨天那样闹腾,今天起来需要收拾很久,不过眼前的一切简直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倍,除了空气和书卷中微微潮湿的味道,还有风轻轻摇晃摆饰的吱吱呀呀外,店里仿佛被一键恢复,勉强算得上是整整齐齐。
帮忙把昨天的花销计入账簿,那边萩原和松田在把被子和毛毯搬回柜子里。
寿喜锅的香气好像还残留着。
每天醒来时考虑的第一件事不再是跟生死有关的问题,而是毫不起眼的日常。
原本沉重的胸膛却仿佛一日比一日更轻。
曾经对无辜者开枪的瞬间,仅仅是那么微小的动作,就能够夺取生命。
停止呼吸,血流不止还残存体温的尸体……
从指尖开始被冻结的所有东西,好像再一次回来了。有人……很多人,在不同的世界里,从陌生人的角度阳光下看见了这双手犯下的罪恶。
总是什么不愿意说,默默地待在店里一角的zero,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把那个时候的他抛下的我,似乎没有立场问出这样的问题。
街道外面台风过去,有摩托轰轰滚过街道的声音。
店被保护得很好,木板和玻璃都没有损坏。
等今天的休日过了,明天取下木板,依然能够迎来明亮的日光。
柜台里摆上新研究的面包。
在桌子上还有昨天留下的苹果。
吃饭的时候把所有人的汤匙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生活存在力量。
那份力量,日复一日地……清扫着灵魂中难以承载的重量。
只是空出来的部分所滋长蔓延的心情,难以启齿为谁而生。
我是中场退出的家伙。
现在还没有能够开口的权利。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啊不行,我得……”
“喂伊达,清醒了吗?”
“废话少说……”
一口气灌下了水,伊达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摇摇晃晃地推开店门走了出去——居然连自己的外套也忘记了。
是太令人怀念的缘故吧,台风天聚在一起喝酒吃东西聊天。
才会松懈成这样。
……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啊。五个人一起,吵吵闹闹地聚成一团,商量着各种烦恼和骄傲的事情。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能再一次拥有这样的机会。
“……真是,伊达这家伙……”
我拿起伊达落下的外套。
匆忙地整理了一下着装,对着在柜台那边仿佛昏昏欲睡的她挥了挥手。
“店长!我把这个送过去,马上回来!”
“唔、等下诸伏!”
接住远远丢过来的雨伞,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在身后向我露出笑容的她比平常似乎要精神一些。
“还是店长细心。”
“这种天气,随时都会下雨的,小心感冒。”
“……也是呢,大概带上手帕会比较好。”
“你们的手帕都还晾在后面,我的先借你好了。”
“唔……”
时钟在走动着。
——回忆停在这里。
*
低下头。
微弱的月光洒在枪支上。
已经过去多久了……还是没能忘记那一天的事。
“Moro、rohu……hushi!”
“……诸伏。”
“Molofu……tsu……Scotch。”
“……什么事,Starling搜查官?”
金发的FBI兴致高昂地压低声音。
大概是被某人给说教出阴影了,即便是在这样远距离的大楼,她也显得有些警惕的样子。
“你看、那边……是你的好朋友!”
“……”
外国式的直率。
比起“好朋友”这种形容,大概这边比较习惯用的是“友人”这样克制的说法……
不可否认地,我情绪有些波动。
尽管明知道Rye传达的作战计划,但是……一直以来隐藏在遥远的角落里,仅仅是通间接方式帮助的伙伴,终于……
久违的再会。
小小的玻璃巧妙地将光线组合又重构,颠倒着映入眼中。
——从瞄准镜中看到了。
“zero。”
在嘴唇轻轻翕动的瞬间。
几百码的距离之外,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领带上固定着蓝色宝石的金发幼驯染忽然停了停。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深了微笑,重新走进建筑物。
“诶?!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啊……秀说你们久别重逢会很感动的。”
“……我是非常感动。”
“汪汪大哭?”
“不可能的。”
“……真失望……”
Starling搜查官看起来相当不满意。
不……
怎么说,在这种场合zero也不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情绪失控。
角落中有多少人席地而睡,在地板上用餐。
一直以来的努力,就是为了等到今天彻底粉碎对方的一声号令……
到了该倾巢出动的时候了。
衣兜中的手帕,平整地折叠着。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足够幸运再一次存活,至少做个美梦……
“Scotch,你在许愿?”
“哈哈,瞒不过Starling搜查官。”
“哦~是恋人的礼物吗?任务时,你经常亲吻这块手帕!”
“我很希望你的祝福能成真。”
远方传来爆炸声。
震动的气浪如滚雷碾过大地。
在嘈杂的碎裂声中,无线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追到……这里了啊……原来……你是公安的狗。“
“哈哈……怎……怕了?”
噼噼啪啪什么东西燃烧断裂的东西。
凌乱的脚步声,剧烈的喘息声,还有什么预制板掉落的重响。
迅速而规律的指示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这个房间很安静,窗口敞开,我卧倒在地,等着轮到自己的命令。
远方奔来的风火星璀璨,浸得肩膀隐隐作痛。
地平线处的光与灵魂正在升起。
一寸,又一寸。
逐渐浓郁的金色光线穿透云层,缓慢,坚定地包围燃烧的大楼。
街灯上积蓄的夜色因为震动而簌簌落下。
被包围的老鼠们正四处逃窜。
其中某一瞬间,耳机中的对话忽然清晰。
“Bourbon,你跟我之间的差别,真的很明显么。”
“你想说什么?”
“——黑暗不是今天才存在的,也不是昨天才开始。
在很久以前,它就与光明同时降生。
你们所做的努力不可能根除所有的不公与恶意。
”不是所有的牺牲的人都是纯白无瑕。就算是你,也在理所当然地不断选择一部分人,抛弃一部分人。
都是一己私欲,都要用对方的血证明自己才是正确。
别忘了你也扣动过扳机,称不上堂堂正正。
那么……事到如今,正义感满足了?你所即将到达的彼方,找到所谓真正的意义了吗,Bourbon?”
双方都在大楼燃烧的深处。
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面无表情的zero对面,女人薄薄的嘴唇勾起来,像头狡猾的豹。
耳机中传来嘶啦嘶啦的电流音。
周围安安静静。
砰得一声枪响。
仿佛都闻到焦土味道的噼啪声音又涌进耳机。
zero在说话。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将来,在纸上,会有人看着一切。所有人都会得到审判。
这就是意义,Vermouth。
即便黑暗永存,光也始终在转身就能看见的方向。
我会为那些在黑暗中死去的人们作证:
他们被杀死在角落。
其中有人满怀着希望、热爱,想要走向明天。
凶手想要否认这件事。”
*
【萩原*】
“诶……?小阵平为什么要养花,就问我也……”
她的问题让我苦恼了一会儿。
台风天肯定不适合让花盆摆在外面,我正在把它们往里面搬,等到这些全部搬完,接下来就是要在玻璃窗上贴胶带和固定木板。
“松田看起来不像是很热衷花的人。”
“唔,毕竟他比较擅长修理东西嘛,有时候不小心养趴几棵也正常。”
“那他最近还这么勤快地努力……”
小声嘀咕的店长看起来很困惑。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炖鸡蛋,轻飘飘的香味正在起风之前的街道上传播。
松田在后厨擦洗前段时间使用的厨具。
就算每天积极地清洗,油污还是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不断累积。
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全面的清扫很重要。
这次的台风休假,正是个好时机。
“店长觉得小阵平的花养得怎么样?”
“还行吧……挺随缘的。”
“嗯~那店长不开心吗?”
她愣了一下,放下勺子扭头看我。
我把最后一盆花摆在她用餐的桌上。
“养花跟修理机器不一样,小阵平以前也没怎么养过,种子主要是靠来店里的女生推荐。
反正最差不过养趴下,他多买几包种子就是了。
但是想想会摆在店里,还是要选点好看、讨人喜欢的花。
店长看了觉得怎么样,开心吗?”
我知道店里以前唯一养的东西只有那只慢吞吞的乌龟。
看起来像是一年四季都不肯动,睡在水缸的角落里,换水时把它拿出来,乌龟眨眨眼睛,又闭上。
她没在店里摆过花。
“……这,确实很美化环境……”
面前的店长皱着眉,迟疑地陷入纠结。
打量花朵的眼神没什么掩饰。
“反正小阵平也是自作主张。
跟美化店铺没关系。他只是想养点花给你看。
就算店长只是偶尔注意到,觉得开心就很好。”
她抱着胳膊,缩在软绵绵的垫子和椅子里。
收音机的天线斜斜地指着上方。
天花板上的斑点不知道第多少年里变成了深色,我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临街玻璃窗外的行人。
所有人行色匆匆,没有想过要停下来,仿佛是在这个世界反复来回了很多次似的。
“……很喜欢。”
小小的声音。
淹没在哗啦啦转动的电风扇。
收拾好店里,留下休息顺便看店的降谷,一起出门购物。
跟在开门的店长身后,越过门槛,店外的街道笼罩着始于云层的低压,尽管西半边天还铺着热烈的太阳,天空的另外半边却像是打着寒颤,隐隐约约飘来了风和雨水的味道。
超市里摆着布丁。
货架上排列满了陌生品牌的酒水。
香烟码在玻璃后面。
抢购的人群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杯面已经只剩下了最不受欢迎的口味。
松田心情恶劣地抱着一大袋肉类从一群长辈中左挪右闪地挤出来。
诸伏还淹没在叶子菜和土豆中间,暂时未能突破重围。
“……感觉要被挤扁了……”
“噗,小阵平已经是了不起的超市战斗家了!”
“谁要成为这种战斗家!”
“再来点酒怎么样?”
“啊、酒可以的。店长喝什么?”
“什么都行。”
“那这几种我都拿一点,hagi,你要哪种?”
“哦哦,我已经放在篮子里了,等下,我去拿小菜……喂、诸伏,布丁拿一个就够了!”
“……诶,不可以吗……?”
大大咧咧的松田对陌生品牌的酒充满了迷之自信。
明明没喝过,怎么挑选得这么笃定。
我想嘲笑他,转头忍不住愣了一下。
抱着面包的纸袋子,她靠着购物车,仰着脸悄悄地笑。
超市里的中央空调上绑着一根细细的小黑绳,混着哔哔运转的风的声音,轻轻地笼罩下来。
一起买了很多东西。
跟同期还有人挺好的FBI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早上台风刚过,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店里灰扑扑的,整家店也在慢慢地苏醒。
她坐在距离门不远的地方。
把花重新放回门口。
旁边打扮精致的女高中生活跃地踮着脚走过街道。
我转过头,看见一辆车挺在路的尽头,车窗慢慢摇下。
是赤井秀一。
口型动了动,仿佛在说什么。
风把便利店门吹上。
慌忙转过身,再打开时……
空空荡荡。
门的后面,什么也没有。
*
先跟诸伏汇合。
然后是松田。
一起住在FBI安排的屋子里。
这家伙被发现noc、又不擅长易容。
松田异动了之后认识他的警察也很多。
两个人都没办法自由走动,出门采购只能由我来。
不靠近有警察的地方就还好。
避免有人认出“萩原研二”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每次出门都去以前经常进出的地方试试。
只是再怎么重复打开门的动作,门后面也没有我期待的画面。
我尽量不想笑话诸伏放在胸口的东西从手机换成手帕。
一直带着那盆花,从离开店的那一天开始,直到FBI传来作战终于到了结局的消息时,已经分了很多盆。
像个傻瓜一样把它养得那么茂盛。
那些组织是不是建立了炸弹流水线,购买这么大数额的可疑材料却没有被公共安全注意,渠道大概不会少。
难怪降谷和诸伏那两个家伙要潜伏进去,这么多年后才彻底消灭。
大楼爆炸时,无线耳机里传来措辞严肃的命令。
在一堆模糊的指示中针对性的清晰。
我跟松田互相看了一眼,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顺着坏掉的门钻进入口。
松田提溜着工具箱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叹气,听着炸弹一个个炸开还真是烦得要命。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能做的只有安慰,有什么啊小阵平,这不是作战开始前就已经知道的内容了吗。眼下要去拆掉的这个是最关键的家伙,给那些在我们后面准备冲进来的人清扫障碍,至于在对方阵营里的,实在来不及也只能看着它炸了。
他歪着脑袋咬着烟皱眉毛,hagi你说降谷冲进这种地方那不是要命吗。
我也叹气。谁知道呢,降谷本来就横冲直撞,这种事交给他的上司去头疼就好了。
剪刀碰撞的声音在不时摇动楼宇的震撼中几乎听不见。
过了很久计时器停止,连接起爆的部分彻底拆除,现在眼前这个东西已经是没用的废物了。
我跟松田看了看被掉下来的碎砖石块埋住的出口,一块儿靠着墙抽烟。
耳机里跑来跑去的脚步和枪声正在最激烈的时候。
松田拧着眉说阵势搞这么大真是吵。
一根香烟燃到最后烟灰噗噗地掉在地上变成灰白色的粉尘。
他仰头望着被烟雾熏成黑棕色的天花板。
翻倒在地的碎花瓶里滚落出许多泥土,盆栽伸出虬结的枝干。
我望了一会儿。
“……小阵平是怎么从店里出来的?”
“……”
“他们几个人的话还好……我跟诸伏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你应该猜到了吧。”
刚才抱怨着快点结束这烟快把脑子给熏懵了的松田安静下来,他没有关闭联络。
同期间特别开通的传信通道能够准确无误地将几个人之间的状况传达。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FBI的赤井是个好人——唔,虽然跟降谷还有诸伏之间是那样微妙的关系。
不过越吵友情越牢固,也有这种说法不是吗。
玻璃窗上映出暗红的火舌。
空掉的烟盒落在地上像个小小的祭品。
“——她说的。”
松田缓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被照成猩红色的夜空。
远方的朝阳正要升起。
他望着渐渐散开的云层。
自从重新汇合后,松田那副不离身的墨镜就没出现过。
后来再新买回去的,他也总是不满意。
“你们一直没回去,太晚了不安全。她让我出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