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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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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浓雾还未散开,冥荒山死寂一片,在深山某处却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原是一位瘦小的公子拉着板车,在杂草横生的山路行走。
八月桂季,秋高气爽时节,黎术怀累出一头汗。
他也是没想到这人会如此重。
黎术怀拉着板车,板上躺着一位模样俊俏的公子,头发高束,剑眉朱唇。
约莫一刻钟,他才将这个俏公子拖到自己的住处,挪上床。
一间简陋草屋摆满了毒株,黎术怀特地将床头的曼陀罗挪到了一旁,让俏公子能够安稳躺好。
他支起窗,晨曦微光流转在俏公子的脸上 。
黎术怀靠在床头,盯着床上的人,心里叹气:昨天那个鬻卖草药的商贩果然是在吹嘘,这个“大淮第一药师”的江沅,怎么会连区区迷草都辨不出?
他摇摇头,对这“大淮第一”失了兴趣,想着被师父罚抄的《皇帝内经》还没动笔,黎术怀便去了隔间。
黎术怀刚转身,江沅便睁开了眼,打量着眼前身着粗布蓝衣的瘦小背影。
一支海棠木簪束着发,露出半截修长的脖子,给江沅一种遗世独立的翩然气质。
想着这山上竟然有这么得趣的人儿,善用这迷草做成锋刃使他受伤,致他昏迷,他一时间来了兴趣。
但没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前,江沅也不轻举妄动,安静地又躺了回去,不变应万变。
对了!
黎术怀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从木床下取出药物,轻手轻脚为江沅上药,毕竟划破了一大片。
动作轻柔,手法娴熟,用药精准,无一不让江沅称赞。
江沅觉得这人当真有趣,既要掳自己回来,又这般细心照料,想必也是别有目的,而不是想要了他性命。
既是这样,倒不如与他玩玩也无妨。想到此,江沅猛地抽动了手臂。
黎术怀心里一惊,后退几步,抬头看见江沅支着脸,侧躺在床上,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被他刻意放的迷草割伤,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苏醒,而且醒来酸软无力,这人竟然能如此怡然自得。
黎术怀诧异,重新正视江沅这“大淮第一”的名头来。
“原来是个小公子。”江沅也一愣。
原以为是个姑娘家,没想到竟是个小公子,细细端详,这模样撞进了他心里。
细眉如远山,丹凤有翘尾,小鼻薄唇,哪哪都不是大气的模样,一副冷绝了三季剩寒冬,死绝了俗世剩佛陀的寡情脸,偏偏江沅就一眼对上。
他心里顿生异样,陪对方玩闹打趣的念头越发强烈,甚至溢出一丝戏挑的心思。
“还是个仙人。仙人把我迷晕带回来,是想要江沅留守此地,陪你朝朝暮暮吗?”江沅说着下了床,朝那嫩白小脸走了过去。
朝朝暮…..黎术怀不曾想过这话出自男子之口,颠覆了年少读的男女情.爱故事,听的他耳根子热,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江沅才不肯依他,轻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才感慨仙人腰肢软乎,下一秒就觉得四肢僵直,直直地扑倒在地上。
黎术怀的心跳地慌乱,江沅不动声色“嗖——”地一声就靠在了自己眼前,他也来不及想江沅要做什么,即刻对他的麻筋扎了一针,针里带着曼陀罗的毒液,才让江沅即刻到地。
看着那人躺在地上,黎术怀才慢慢冷静下来,但是心里却萌生出疯狂与开心。
就因他知道江沅并不好惹,所以黎术怀来了兴趣。
他有几个师兄弟,只是医术造诣都没有黎术怀高,几人常常背着师父暗暗斗气,但结果无一不是将人抬到师父面前求救。
黎术怀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人,他想跟这人多过两招,所以黎术怀对这人嘴上的孟浪并不是很在意。
就在黎术怀想要把人翻个面儿时,江沅从地上爬起,吓得黎术怀猛地弹起,心里赶忙盘算好下一场较量。
“仙人下手可真狠!不过这用药高明,不愧是我对上眼的人。”
江沅摸了摸摔痛的鼻尖,一脸欣慰地看着黎术怀。
要不是他留了心眼,估计这会得趴在这泥地里一个时辰不止。
“怎么着我也是算长得百里挑一,仙人你就让我喘口气,让我与你多说两句心里话可好?”
虽然黎术怀下毒狠辣,但也不是无药可解,加上江沅有武功心法护身,一般的毒药压根不用说。
四眼相对,黎术怀也不知这人怀了什么心思,既然寻常药物没用,他得想好下一步试探之法,便不再动手,转身离开。
江沅跟了上去,转了隔间,黎术怀伏案榻上。
“在下江沅,家住汴都。仙人名讳可否告知在下?”
“黎术怀。”
“怀儿。”
“哐当——”黎术怀刚拿起的墨碇在江沅喊出口的那一刻,便掉在了砚台上。
“我来我来!这种粗活当然是要我来使。”江沅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黎术怀的手。
黎术怀脸一红,赶紧抽出来,江沅还在感慨他的手柔如无骨,就被这反应迅速泼了冷水,嘟嘟囔囔闹腾起来——
“《黄帝内经》,怀儿抄这做甚?是否需要我搭把手?”
“怀儿可有师父师兄弟?”
“怀儿是否从小在这冥荒山?”
“怀儿……”
“你若再如此聒噪,我便毒哑了你。”
《皇帝内经》黎术怀是倒背如流,可身边有个叽叽喳喳的雀儿,一口一句“怀儿”喊得极其酥麻,让黎术怀很难专注,每一句都顿了一笔,让他看着这纸张些许难受。
“你真的忍心吗?我还给怀儿磨墨呢。”
“……”
听着这话里纯纯的戏谑,真是恶心到他了,黎术怀没有再仁慈,直接从袖口滑落一包银针,捻起一枚就朝江沅的咽喉的穴位刺去。
可惜,黎术怀低估了江沅的武功,江沅直接一招就把黎术怀拿针的手压在后面,然后他顺势将人抱在怀里,压在墙上。
“你给我机会的,怀儿。”
江沅眼里的贪嗔痴此刻已经暴露的一览无余,黎术怀也被他眼里的火热吓得不敢动弹。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唯一不想还手的,就只有你一个。你最好小心一点,不然轮到我下手的时候,你绝对不可能有解药。”
江沅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地把话说完,然后松开黎术怀,嘴里嚷嚷着去找吃的,离开了黎术怀的茅草屋。
直到江沅松开很久,黎术怀才反应过来,这种压制的感觉,幼年戎边苦役的回忆一时间鲜活起来,要不是师父把他救下,他或已死在塞外。
看来这“大淮第一”真有两下子。
直至此刻,黎术怀才觉得“大淮第一”不是吹嘘,比他的师兄弟不知强多少倍。
这下要试探便难了,除非拿出以命相博的姿态,净用“鹤顶红”这样的猛药。
黎术后拿着笔,默写着《黄帝内经》,心里犯嘀咕。
——
日上三竿,黎术怀洋洋洒洒几张宣纸,终是完成了好几遍。
他下榻才觉双腿酸麻,双肩疼痛,忽地想起江沅离开多时。
去留由他,黎术怀没有半分不舍,就是想着自己留的后手,江沅有没有中招。
黎术怀给自己舀了一盏鸩酒,悠悠推开门,便看见江沅坐在庭院里的竹木板凳上,奄奄一息。
看来“大淮第一”是没算到这一层。黎术怀开心,晃到了江沅面前,举着酒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术怀,你是煮了巴豆粥嘛?”江沅开了口,有气无力。
黎术怀摇摇头,把手里的茶盏递给他:“看来你没法解。”
江沅接过酒盏,眉头紧锁。
黎术怀见他犹豫,自知他信不过自己,也不解释,抬腿要走。
“等等。”
江沅抬手抓住了黎术怀的衣角,看着他没有犹豫,就把那酒给灌进嘴里。
苦辣酸咸,滋味各异,江沅差点吐了出来,但是他咽下的那一刻,一股酒香却飘了起来,浓香四溢。
“我酿的鸩酒,有剧毒,不可多饮。”
黎术怀从他手里拿走被杯盏,没解释别的,就径直往厨房去了。
很快,江沅就从后面“蹬蹬蹬”地蹦哒进来。
“不愧是怀儿,我是真没想通那毒是怎么下的,怎么解的。我不置喙,听你与我分析,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便不再提。”
江沅讨好式乖巧,接过黎术怀手里的枯枝,依葫芦画瓢,按着黎术怀的样子,折断枯枝塞进炉里。
“之前的迷药里掺了点两耳草,只要上昼不进水便可无事。”
黎术怀查看柴火,阻止江沅继续添加木柴。
他起身,煮了一碗芹菜蛋花汤。
“至于鸩酒,本就是毒药酿成,饮后燥热干渴,与两耳草毒性相冲,以毒攻毒。”
黎术怀盛了一碗递给江沅,江沅若有所思点点头。
——
中日当空,茅草屋前一桌两人,在毒草腾架下白米配汤,干鱼下饭。
斯是陋餐,但江沅却感安逸,内心一片满足。
黎术怀则满心思想着下一次的较量,他还就不信这人竟有如此能耐,可防范自己次次下毒。
“怀儿,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冥荒山?你是不是专门等着我来的?”江沅突然问。
“食不言。”黎术怀心虚,一句话搪塞了过去。
但是他确实是专程等着江沅来——
昨天他下山买酒,听鬻卖草药的商贩吹嘘“大淮第一”,很是好奇江沅的医术。
后因昨夜与二师兄梁隐有过节,被师父罚抄书,才会回来自己的茅草屋,不经意知道江沅已经抵达山上。
坏心思起,便设计试探江沅,不曾料想他醒的早。
——种种巧合促成,黎术怀想来天意如此,便安心与这孟浪之人同啖食。
“那晚上我睡在你身旁是不是寝不语?”江沅大胆发问。
“你……”
“师兄!术怀师兄!术怀师兄!”
黎术怀皱眉刚要喝斥江沅,远处传来一把低沉洪亮声,开心地唤着黎术怀。
黎术怀抬头,愣了一下,便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掏出手帕擦擦手,有些急切地站起身整理起了衣物。
“呦,心上人呢?”江沅拉下了脸,黎术怀撇了他一眼走出了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