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是你们欺负我 ...
-
江南想起贺程这个人,就觉得心里面很不快。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无所不能的神明。
然后,觉得他是个亲切温柔疼爱弟弟的好哥哥。
事实却是,他是一个暴躁任性、无理取闹的讨厌鬼。
江南想着贺程因为姜青的缘故才对他好,就越发觉得这份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隔应。
江南是一个自尊心极重的孩子,他不需要,也不想要,属于别人的、剩下的、多余的爱。
江南将耳机戴上,背着吉他加快脚步,一步两步,接着跑了起来。
江南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呼吸节奏里,心脏激烈的跳动,风将耳朵里循环的音乐模糊得有些失真。
江南慢慢停下,平复呼吸。
一辆迈巴赫不停地摁着喇叭,有一个人不停地在喊些什么的声音。
江南事不关己的继续迈步,他发泄了那些不好的情绪,准备回去洗洗睡。
“江南——,江南——。”
这头在迈巴赫里一直喊人的是贺家司机老傅。
老傅一直等不到江南回头看他们一眼。
只能瑟瑟缩缩的回头向老板请罪:“对不起,贺先生。我没叫住江小少爷。”
贺程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一直呼叫中的界面。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sorry……”
贺程已经听了十八遍这道流利顺畅的女声提示了。
这一遍,是第十九。
贺程无声地笑着,并点了两下头,看向因为声嘶力竭地喊江南停下的而声音破风箱一样的老傅。
“他是故意的?”
老傅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瞄着老板的脸色,小声开口道:“江小少爷可能,没看见我们?”
看着老板弯着唇角弯着眼角但就是眼底一片冰凉,没有丝毫笑意的神情,老傅再次挽救:“江小少爷,他可能没认出来是我们……”
贺程挂断第二十通未接通且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通话看着前面跑完,看向正踩着大步向前走的少年。
“他不止没认出我。”
老傅扭回头看着带着蓝牙耳机一直沉默的老板。
“他还拉黑了我!”
贺程咬牙切齿地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粗声粗气,“好,好。他是长大了哈,还敢拉黑我了。”
老傅再次为江南辩解:“怎么会呢?我们都知道江小少爷最喜欢您了,他小时候那阵儿,他都不搭理我们,就粘着您。”
当然,那是江南十七岁以前的事了。自从江南和老板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之后,江南最不搭理的人就是老板了。
好歹江南见到他们还会主动打个招呼,看见老板马上就黑脸躲着走。
贺程脸色恢复正常一些,带着隐隐的自豪炫耀道:“那时候他就一只傲娇的猫儿,就知道粘着我一个人,别人都不行,就我行。”
贺程骄傲了一会儿想到这只猫现在不鸟他,脸色又臭了:“看看这小白眼狼,因为一点小事就翻脸不认人,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他小时候总爱闹我,老是对我撒娇。”
老傅附和道:“是,是。”
老傅嘴上敷衍着自家时常怀念小孩小时候的老板,心里却在想着,江南也就刚来那会儿,十一岁的时候,浑身是刺,跟个小刺猬似的。只把柔软的小肚子露给贺程摸,别人靠近一点就竖起来。
后来这小孩对着老板也是板着一张脸,老板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江小少爷在撒娇?
贺程没等老傅思考完江南撒过娇吗这个世纪难题,就打开车门下车了。
贺程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越来越远。他步幅迈得很大,走得很是迅疾,且目标明确,就是前面那位闹脾气了就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年。
当然,当事人是不觉得自己是闹脾气了的,他十分理智且冷静地、认真地想要离开贺家,离开贺程。
还有七个月零十三天,他就成年了。
江南想着,他本来就是一个孤儿,将来成为这世上又一个漂泊者是理所应当的。
地下室、居民楼、酒吧杂物间,随便哪里,他总归是能活的。
“江南!”
江南听见这道声音,心头一紧,第一时间就快步跑了起来。
贺程眼见前面他喊的那位不仅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就停下脚步,反而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蹦着跑起来,如避豺狼虎豹,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好笑。
贺程黑着俊脸,还是一身正式场合谈工作时穿着还没换下的西装革履,就这样追着江南跑。
老傅在后头刚刚跟着老板下车,就见自家老板追着人跑远了,不禁目瞪口呆。
老傅摇了摇头:“这是什么小年轻新近流行的小情趣?看来我老啦,老啦。”
江南仗着年轻,两只脚飞速交替着,整个人都好像要飞起。
但毕竟背着一把吉他,终归是被风韵犹存的贺程捉住了。
贺程拉着江南的吉他背带,气喘吁吁,在这寒凉的深夜里仍出了不少汗,恶狠狠道:“小崽子,跑得倒是快,怎么不继续跑了啊?嗯?”
贺程跑得急,喉咙发干,这声音带着贺程声音特有的磁性,又有些低哑,尤其那声‘嗯’,留足了余韵。
江南也同样急喘着,白皙的脸颊透着运动过后的潮红。
江南抬眼瞅了贺程一眼,冷静地说:“我热,放开。”
贺程将江南往后扯,江南踉跄几步,险些跌进贺程怀里。
“臭小子,为什么不回家?”
江南背朝着贺程,将沉默的后脑勺留给他。
贺程看江南又在犯倔,很是无奈,便轻声哄到:“是哥的错,南南不要气坏自己,回家哥由你罚,好不好?”
江南转过头迅速瞄了一眼贺程,又迅捷无比地转回去,面朝着黑梭梭的胡同口。
“哥错了,南南大人有大量,哥为了给南南赔罪,亲手做了很多苹果派,南南跟哥回去就可以吃美味可口的苹果派了。”
江南有些心动,贺程亲手做的苹果派,一直是他的心头好。
但江南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在等,等贺程解释。
我不是你用来怀念某个人而养的小宠物。
我是你的南南,我是你的江南。
空荡荡的夜里更显寂静。
江南紧张的攥紧手指,手心出了些细汗。
我是你的江南,你是我的春风十里。你说了,我就跟你回家。
“江南,你怎么就是和姜青过不去?我知道,我上次惹你不高兴了,但小孩子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哥最近真的很忙,你能不能乖一点?”
贺程很是懊恼无奈的声音从江南脑后传来。
江南想,我没有和姜青过不去,是他先说我的,他说我的音乐是玩儿,是你认同的,你认同他,是你们欺负我。
江南低着头,看着鞋尖,看着脚下两人重叠的影子,低声说:“我说过了,我不是离家出走。”
贺程皱了皱眉,似是没有听清,又好像只是没听懂。
“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江南定定的,不动如山。
老傅恰在此时开着车往这儿来。
贺程也不再劝说,这小孩儿从小就倔,认着了这理,除非给他天天洗脑,得等着,等那一天他开窍,想通了。
他刚来那天夜里,他是临时到这个家来,没有收拾出他的卧房,于是他睡在了贺程房里。
自那以后,这孩子就认准了贺程那间房,就算被保姆盯着进了他自己的卧房,夜里仍旧会摸过来。
贺程想到这,有种淡淡的无奈感,但更多的是颇觉好笑。
江南后来大一些后就没再去过他房里了,贺程当时还挺烦这小孩,觉得他轴。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种孩子长大了,不再依赖他的老父亲般的失落感。
贺程牢牢拽着江南,等着老傅过来帮忙,把江南绑回去。
江南则默不吭声地被贺程拽一下走一步。
但老傅没帮上忙,反而给老板添了个忙。
车开过来时,车灯朝着贺程眼睛晃了一下,江南乘着此刻贺程注意力被车灯分散,霎时甩脱外套,迅速地窜了出去。
贺程条件反射地抓紧江南的夹克外套和吉他盒,却只感觉手里一重,手心里的人就跑了。贺程抬起头却发现江南已经消失在面前这条黑漆漆的胡同里了。
贺程眼前只留下江南晃出去的那道影子。眼前一圈圈地晃着光晕,江南穿着的白色背心,裸露出的白皙透亮的皮肉,以及他背心下清瘦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