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接着就是麻烦 ...
-
景秀在床上待到三竿才起,其实她很早就醒了,只是躺在床上不愿动弹,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太多,她得一件一件缕缕。
第一件便是扎多,她猜他是凶多吉少,从昨夜房间的状态来看,是被强行拉出去的,如果对方要杀人灭口定是当场就下手了,可对方却不惜冒着把事情闹大的风险强行带他离开,那可能是被人发现了,这人很有可能便是官府的人,如能救下一命,当然她的麻烦就少了很多。
若是救不下来么,她只能咬定她进门的时候扎多已经不在房间了,毕竟她一晚上刻意没离开杏花楼,还刻意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那胡商的身影,顺便“诉苦”自己被胡商“骗”了一晚上大好的时间,唯一庆幸杏花楼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否则她也不可能去玩这点小心思。
第二件事情么,自然是那个“洵”字,她找扎多买的是一个地点,那这个“洵”能代表的意思有很多,洵本意是指河,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城内唯一的一条翠河,但这范围太大,除此之外城北接壤的有一个小县城名为洵县,也不是没可能,再有便是城西的洵王府,也是带洵字的,可是……
她睁眼看着床上方的帷幔,脑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昨日烧掉的那个血字,手指在被子上来回写着,越写越觉得有地方奇怪,是哪里呢——
“砰砰砰”
正想着,却被一阵拍门声惊醒,然后传来妈妈有些急促的声音:“景秀儿!还睡呐?”
“快起了!景秀儿!”敲门声一阵高过一阵,景秀蹭得从床上坐起,套了件外衣便开了门:“这一大早的,妈妈在急什么?”
她视线往外一撇,秒见楼梯转角处几个男人,或倚或靠地都在往她这边看。
完了,她心里一沉。
“你这都是惹了些什么人呐!”妈妈压低了声音,挤进了半个身子埋怨道,冲她暗地里冲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又退一步满脸堆笑:“还不快收拾收拾别让官大人等久了。”
她僵着脸,笑了笑,关上门。
事态果然朝着最坏的状态走了,她就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没有运气好的时候,景秀想了想,现在还不能和官府硬碰,该做的事还没做完……
用银簪把披散的头发简单挽了个髻,从门口是不可能出去的,她推开窗,一阵风过,一树杏花便又不知飘了多少下来,她极为熟练地伸手在窗台一撑,翻了出去。
这个时间点的杏花楼,没有客人,姑娘们也都在休息睡觉,足尖落在窗外那株杏树的枝丫上,借力一点,一个翻飞,轻巧落地。
“杏花楼的姑娘功夫也都这么好的吗?”
景秀正待离开的脚步一顿,身后传来的是一个清冷的声音。明明在楼上的没看到下面有人的……她转身,是杏花树下的长廊坐了一个人,从楼上看,正是被杏花挡住的死角。
景秀往回走了几步,才看清那人的全貌。
黛蓝的衣袍,闲适地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如不是因为说话,真以为是在打盹儿。他胸前抱着柄系红穗的长刀,眼还半闭着。
景秀白了白眼,也只得转过身:“哎呀公子,现在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呢。”
连汭这才睁眼,她衣衫松垮挂在身上,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像青楼女子。
她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景秀姑娘,房门外应该有人在等着你吧。”
“哦,”大概也是和楼梯口那些人一伙的吧,她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心里却无数个念头转过:“公子也是么?”
“姑娘走一趟吧。”连汭起身,俯身看向她。
可景秀依然不动,反而往后靠了靠,她看向连汭逆光的身影:“小公子。”
他面容看着年轻又隽秀,她便猜想该是刚入官场不久的毛头小子,仗着自己的聪明和运气走到现在。
连汭眼角抽了一下,没答应。
“你说你是官府的人,我便信了么。”她抱着双臂,见他不说话便觉得第一步该是唬住了:“没有官袍……”她忽然伸手在他腰间勾了一圈。
没料到她忽然出手,他腰间被她摸了个措手不及。
“也没有官方的任何牌子。”
这少年坐着看不出来,站起来竟比自己高了足大半个头,景秀仰头应着他清冷的目光,伸出手,摊于他眼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对了,大人,可有拘捕的文书呢?”
“又没有身份的证明,也没有拘捕的文书。”她猛地出手一勾,揽住对方脖颈,手臂施力一压,同时右手快速拔下发间的银簪。
她的簪子尾部刻意被磨尖,平时带着,必要时可以用以防身。她速度很快,出手也狠,银簪的尾部精准地插入连汭耳内,抵着最柔软的地方,再近一步便是血流成河。
她靠近在他耳侧耳语:“小子,回去好好学学办案流程再来吧,今天姐姐还有要事,可不能陪你继续扮家家酒了。”
“听明白了?”
感受到少年缓缓点了点,景秀才放开他,同时伸手攀住廊柱脚下用力跃起。几个翻身便出了杏花楼的院子,隐匿入来往的人潮中。
连汭直起身子,依然抱着刀,冷哼一声,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将刀推回刀鞘中。
景秀挑了人少的小道走,她步伐很快,不一会便到了城郊的一处破庙,确定是没有跟着,她在低低唤了一声:“叁儿?”
这庙顶几处都有破洞,天晴的时候便漏着光,光阴斑驳地倒是让这处没那么诡异了,可景秀还是不敢抬头看那尊巨大的佛像,便刻意背对站着。
“拾柒姐姐,你怎么会来这?”有个小小的身影从佛像后面绕了出来,是一个小乞儿,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地,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也因常年没打整打着结儿,唯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亮的惊人。
他朝四周看了看。
“别看了,没人跟。”景秀从衣袖里摸出几张银票:“把事情办了吧。”
叁儿接过银票,眼里有些疑惑:“可扎多不是死了么?”
景秀转身,眼角余光能瞟到佛像些许影子,哆嗦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别再往那看:“叁儿,我和扎多之间只有一个协议,就是他把那孩子最后转手的地点告诉我,我便帮他一家子制造身份脱离天元,如今他遵守约定给了我地点,我们自然也要遵守约定帮他妻儿脱离天元的。”
叁儿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看着她,终究还是点点头:“知道了,拾柒姐姐。”
景秀摸摸他的头,又从包里摸出一块油布包裹:“明儿过了叁儿就满七岁了吧?姐姐怕是不能陪叁儿了,这糖糕新鲜做的,收着吧。”
小乞丐因为瘦,看着比同龄人都小,他乌黑的眸子闪了闪,虽然很想让姐姐留下,可还是伸手接了糖糕,冲景秀笑了笑。
离开了破庙,景秀又往城南走去,既然官府的人都找上门了,拖得了一时可拖不了一世,她边走边又琢磨起那个“洵”字来,中午躺在床上那股奇怪的感觉怎么回想也抓不住了,她摇头,索性不想了,德善医馆的招牌已经近在眼前。
抓药的、看病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络绎不绝,景秀跟走人流走进去,医馆内看诊的大夫很多,大多都忙忙碌碌,唯有偏角的一处,人丁稀少。
她撩开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有人穿着一袭鸦青长袍背对着她。
景秀捏着鼻子,吊起嗓子道:“大夫……前些日子人家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一闻见油荤便想吐,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
男人头也不抬,只是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月事来了没有?”
“哎呀!”她做作地又是一声娇嗔:“大夫怎么能问人家这种……这种事情……”
“因为你可能是害……”男人语气更加不善,可抬头看见来人,后半段话立马转了个弯:“……装模作样的好玩?”
景秀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好玩啊,寺京,你每回不都听不出是我的声音么。”
寺京挠了挠眉尾,他指骨分明,手比正常人多了一分惨白。他合上书,从药柜里拿出一个药包递给景秀:“猜着你差不多也该来了,喏。”
“寺京,你就不能多笑笑,总是脸这么臭,哪来的病人敢来给你看病啊……”她接过药塞进暗袋里,坐着并没有走的意思。
其实寺京五官长得十分讨女孩子喜欢,只是脾气不好,加上常年摆着张臭脸,不光女孩子不敢靠近,连病患也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这是个很凶的医生。
“我又不是真正的医师。”他眯起眼,视线更加清晰了一些,对面的女人正拔下簪子重新整理头发,她一头长发又黑又顺,在光照下反着金色的光晕。
从小到大,他看了无数次她盘发的模样,可每一次都仍然无法移开目光,他的视线顺着她小巧的耳廓望下去,忽然就瞧见耳后处的一小块深色。
眉头一皱,他伸手捏住她下巴,轻轻一带,那块深色的皮肤便完全落入视野中。
“这是怎么回事?”他探身越过桌子,凑得离她极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带着克制的呼吸落在她颈项。
“哎呀,”她柔柔低唤了一声,顺势挣脱掉他的桎梏,理了理衣领遮住那小块吻痕:“前些天遇见个心急的客人呗。”
寺京不再说话,只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眼睛的轮廓生的极为好看,比寻常中原男子更深一些,可他眼神不太好,看人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得盯着,小的时候导致好些小女孩一和他说话就脸红,只有景秀从来无所谓。
“哎呀,不过你给我的药呀,可从没出过岔子呢。”她刻意用轻松的语气想转换一下氛围。
“景秀,”他低声念她的名字,声音里都是无可奈何和隐忍:“你别待在杏花楼那种地方了吧,我们……”
“没有别的选择。”景秀打断他,她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寺京你、我或是叁儿,都没有。”
而为了活下去,哪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也会顽强走到底。
低低的叹气声传来,景秀回过神,已经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鸦青的衣袍上传来淡淡的药香。男人下颚轻靠在她头顶。
“寺京,别再把我当小孩子啦。”她笑着。
在她看不到地方,男人的眼神中尽是心疼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