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ACT 2《溫柔的她》中下 ...


  •   兄弟吵架的事旋即成为校园新闻,裕太的日子比之前更凄惨,这件事唤起别人对他们兄弟感情的强烈兴趣,於是追问范围从不二的个人资料扩阔至他们的相处之道。譬如有个天才横溢的哥哥压力是不是很大?你哥哥这麽耀眼,你会不会自卑?……裕太气到无力反驳,索性充耳不闻。

      另一方面,不二笑眯眯从容应付各方慰问,菊丸安慰他兄弟磨擦是常事,前阵子他跟大哥吵到几乎离家出走,转眼又为喜欢的球队输了比赛相拥痛哭。乾提供了裕太有多少朋友是不二球迷的详尽数据,虽然不二对乾私下调查他的弟弟颇有微言,不过看在他一番好意份上不予计较。大石一贯是拙劣而真心的问候。手冢脸部的运动量没有为这件事有所增幅,但细心分析他镜片後那抹柔和了0.01度的眼光,不二明白他已经寄上诚挚的祝福。最离谱是亲卫队,她们不分早晚发动泪眼眼怜悯攻势,堵住不二的逃走路线逼迫他第一百九十次微笑聆听她们对此身同感受,因为不二君的痛就是她们的痛。

      唯一如常对待他的人是小姬。

      她只字不提不二兄弟吵架的小道新闻,假若同学兴致勃勃提起,她要麽装聋要麽溜走。放学钟声一响,行动温吞的她一反常态眨眼不见人影,遇上网球部不用练习,她被菊丸逮个正著,匆匆交代她有约便马不停蹄地离开,速度之快让人乍舌。渐渐班上传起流言,小姬在外交了男朋友。

      跟外校生交往吗?真是有趣的校园八卦。不二沉吟,今天放学她又走得很快,午休时菊丸软硬兼施的逼供也没问出线索。他很好奇甚麽类型的男孩驯服了冰肌傲骨的小姬,不过撇开她肯不肯说,不二硬是不想亲口问,况且他有更烦恼的事。

      裕太避开他的情况有增无减,经历一段短暂的自闭後,他变得很晚回家,不二看他一身练球装束,鞋袜沾著草屑泥尘,附近却没有开放到这麽晚的球场。

      不二尝试从旁敲击,裕太却很决断地拒绝跟他对话。妈妈和由美子姐姐保持缄默,担心说多错多。於是饭桌演变裕太每晚不到十时不见影踪,回家吃完晚饭躲进房间,关上门一夜不出来。

      所以他实在没有心情打探小姬的感情世界,她要是主动当閒话一则供诸同好,他自然不介意茶馀饭後放松一下脑神经。然而要他套话,他情愿在修补兄弟关系方面贡献脑汁。亲卫队整天缠扰她,大有问不出来誓不甘休的决心,恰巧主任老师经过,她借口功课有不明白的地方骗诱不知情的老师协助逃脱,然後谗个题目随便问问,迅速直奔校门外。

      看看手表,三时五十五分,很好,向来守时的她迟到了。真是受不了,只要她有个异动,那些家伙首先跟恋爱拉上挂勾。这个年纪就是无聊。三步作两步走上车站的楼梯,她稳住微喘的呼吸,拨了拨凌乱的长发,很快找到跟她约好的人。小姬拍了拍短棕发少年的肩膀,抱歉,等很久吗?

      跟凝望哥哥的冷漠厌恶不同,不二裕太看见小姬显得很高兴,他摇了摇头,拿起脚边的网球袋,绽开笑容说:「不,南翔学姊,我才刚到。」

      *

      虽然南翔学姊是他的亲善大使,不过裕太得澄清,至少在活动期间,她一视同仁地看待他和其他同学。当他被称呼不二弟的情况还未恶化到自尊心崩溃的程度,开学第一天, 她笑容满脸坐在小组中心,著他们简单介绍自己,裕太因为害臊所以说的很糟,我、我叫不二裕太,兴趣是打网球,家庭成员有爸爸妈妈姐姐和哥哥。

      更难忘是旁边的男同学弹跳离地三尺,追问他的哥哥是不是不二周助,他汒然颔首,其他人一并惊叫,好棒好棒,我竟然跟不二学长的弟弟同班!夸张的几乎喷眼泪,裕太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南翔学姊饶有兴味地低笑,嗯~~原来是不二君的弟弟吗?

      对她的初步印象仅限於此,她漂亮温柔有耐性,其他组十分羡慕。一星期後亲善大使的活动告终,临别秋波她每人送一颗圆滚滚的糖,眼眸弯弯,笑靥如窗外粉樱般妩媚端雅。有事尽管找我,她这麽说,逐个小脑袋轻揉。

      但裕太没有找她,毕竟他们不很熟稔,而且家事最难向外人启齿,跟相处一周的学姊倾吐烦恼,这行为裕太称之为逊。

      所料不及是,南翔学姊主动找他。

      冲著哥哥大吼的第二天,裕太经历了相当难熬的校园生活。大夥儿一脸戒备,像瞪著发神经的疯子的瞪他;他的邻座受女生胁逼,不尴不尬地回避他;祟拜他哥的亲卫队对他做鬼脸,骂他是白痴然後尖叫逃跑。放学想约朋友打电动,回头身後没有半个同学。

      ……哼,算了,反正跟他做朋友还不是为认识哥哥搭桥铺路?这样的朋友,他不希罕。拖曳闷闷不乐的沮丧步履踏出校园,突然背後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南翔学姊的身影在花雨飘摇中显得朦朦胧胧。

      她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今天突然来堵他,想也知道为了甚麽。裕太自忖不是女生的求爱踏脚石,於是瞪望小姬的眼神一如对不二般冰冷凶恶。她佯装没有察觉,神情如水温婉,立定在他面前,笑著问他,裕太君有空吗?

      他粗声粗气抛下一句没有便掉头走,他的步伐很快,小姬有些吃力的跟上去。裕太累积满肚子火,忍不住开骂,你想跟到甚麽时候?你要是为了昨天的事来责备我,我劝你省省气,我不觉得我做错,我不会道歉的!

      长久以来的冤屈和怨恨再也抑按不住,谁也好,朋友如是女生如是老师也没两样,把他当作天才身边有趣的摆设品。小姬愕然,秀气的眉头轻轻一拧,眼底酝酿的柔光让人无法逼视。她浅浅一叹,说是的裕太君,我是为昨天的事找你。但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不认为你有错,谁也有生气的时候。

      她要是抓破脸大骂还有反驳的勇气,她说不认为他有错,那份与别不同的友善融化了裕太的防备。她对他低头,说该道歉的人是我,身为裕太君的亲善大使居然这麽失职,没有发现你的困扰,对不起。

      我、我没有怪你!慌慌张张地解释,脸颊染上一片猪肝红。

      这是亲善大使活动结束後他们的首次接触,小姬凭三寸不烂之舌拐骗裕太打开心窗,裕太渐渐被刻意营造的和谐气氛渲染,跟脸慈目善的学姊透露对这件事的感受。最初只肯承认他很在意,相处几天警惕被彻底剥除後,他才垮著脸表示他不是为了被比较而存在,并回答一些有的没的蠢得要命的问题。

      「例如呢?」喝著纸包果汁的小姬不解地请他举例,裕太义愤填肤的答案害举止优雅的她呛得不轻。

      「……最离谱是问我哥的三围!」

      他们就这样熟络起来。跟小姬相处是很快乐舒服的经验,裕太可以肆无忌惮吐槽偏心的老师和大剌剌的同学,称赞妈妈的手艺和姐姐准确的占卜,抱怨学校的功课太难小测太多。小姬完美地饰演聆听者的角色,顺著裕太心意加插几句中听的评述。

      直到那天之前,裕太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是,忍受不同程度的侵扰,老师要求他跟哥哥看齐,同学追问关於哥哥的问题,他厌倦了传遍学校的窃窃私语,在校园寻找不到快乐的东西,在朋友圈子里没有自己的存在价值,然後跟南翔学姊吐吐苦水,日复日持续沉闷乏味的生活。

      追溯到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六月将至,残花扫落一地粉红。体育课进行混合双打,同组的女生若有所失地横他一眼,怨叹拍档是不二学长的话该多好。碍於对方是同班女生,裕太没有发火,只是那句话在耳边萦绕不去,无法驱散——是不二学长该有多好是不二学长该有多好是不二学长该有多好。他心神恍惚,错手丢失几分,女生恼怒跺脚,大声叫他振作,别给不二学长丢架。对方揶揄,喂喂,这样好吗?你是天才不二的弟弟啊。

      天才不二的弟弟。

      因为他是天才不二周助的弟弟,因为挟著哥哥的威名,所以不能输。一阵模糊的热气直涌脑海,裕太握紧球拍到指甲泛白,掌心隐隐生痛。完场後同学跟他握手,他伸出一半,突然同学笑说,啊啊,不愧是天才的弟弟,我认输了。

      抢在理智制止以前,裕太愤然把球拍掷落地上,拍子裂开两段,兴奋热烙的气氛随著拍子的尖鸣化作灰烬。他们眼睁睁看著裕太转身离开体育馆,吓得傻愣愣的老师同学没有一个留住他。

      拖著沉重的步伐,在校园到处游盪不想回教室时,蓦地听到音乐室响起清净的琴声。他好奇推门进去,小姬坐在琴前,十指轻盈如舞蹈家灵巧白皙的足,於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优雅地舞动。她抬头一望,咧开笑容说:「啊啦,听众出现了。」

      他没有思考太多便拉开椅子坐下,问她在这里做甚麽,小姬说她上自习课,閒著无聊来磨练一下生疏的琴艺。裕太忍不住吐槽,明明就弹得很好。他从小听惯由美子的琴声,虽然不通琴理,却懂得品音。

      小姬微微一笑,她秉承谦逊之词点到即止的观念,太多反而很虚伪。「那麽,裕太君在上课期间开溜到音乐室,该不是预料到我在弹琴特意来找我吧。」

      裕太撇过头去,说:「没甚麽,你只管弹琴好了,不用理我。」

      闻言小姬想噗嗤笑出声。不用理你?那酸酸怨怨的语气分明泄露了他是静待安慰的小棕犬。裕太逃课的原因不外乎一个, 他不说,小姬也猜到。「说出来会舒服一点。」同龄的小孩很少像她和不二君,越是难过,心事藏得越秘密。

      他不尴不尬地瞪小姬一眼,小姬没奈何,手指扬动,奏响缠绵的音符。後来裕太自己耐不住,吞吞吐吐的开口,说:「呐,学姊。」

      「嗯?」

      「学姊跟老哥是同班同学吧?」

      「嗯。」

      「他真的很天才对不对?」

      「我说不对你相信吗?」淡淡笑著反问,小姬说:「不二君做任何事情都很出色,外貌讨好,风度翩翩,头脑聪明,运动神经更不消提,脾气是有点怪,不过女孩子就喜欢怪模怪样的天才,捉摸不著才叫吸引。总括来说,你哥哥是众目焦点,他真的很优秀。」

      ……说得未免太详细直接了些, 裕太恶劣的心情更一落千丈了。他的长相普通,不难看却比不上哥哥;个性虽然开朗,但近来变得阴沉暴燥;脑袋不特别灵光,哥哥轻易拿满分的科目,他拼了小命才得八十分;仅有运动神经属於一流水平,但比起天才老哥又相差一截;女孩子们不喜欢他,只喜欢他的哥哥。大夥儿重视他,因为他的哥哥是不二周助。

      小姬瞄了他一眼,他不说话,她就懒得打破沉默。裕太怨气薰天,随口冒了一句:「那麽,学姊也喜欢哥哥这样的人吗?」

      琴声兀然止住,小姬从钢琴抬头直视裕太清澄的眼眸,顿了一顿,说:「我猜猜,裕太君你是不是被女生叫不二弟了?」

      他们很少谈论这个话题,就是有次不知不觉谈到不二,裕太流露出对不二的敬慕,她忍不住取笑,裕太君其实很尊敬不二君吧?老实表现出来他一定很高兴。心事遭揭破的裕太急忙撇清,谁会敬重他,我的苦难日子大半是拜他所赐!我最讨厌他!

      除此以外真的很少,那次以後,裕太不再提及不二。现在突然勾起这个禁忌的话题——不二弟弟,裕太的拳头收得死紧,彷佛想握断他和不二之间的血缘关系。

      每次小姬看著裕太彷佛见到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家人的呵护像理所当然地源源不绝双手奉送。父母娇惯他,姐姐疼爱他,哥哥纵容他,晚餐是为他度身订做的食物,电视很少校到他不喜欢的频道,比赛凯旋他们喜上眉梢,输了也不遗憾。幼子在球场挥洒汗水的模样就是最贵重的宝物,那些冷冰冰的奖牌他们不希罕。裕太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养成被抛弃的孩子所没有的锐气和任性,肆然向家人撒娇,肆然推开到手的关爱。

      「裕太君,不要在意别人说甚麽,你就是你。」

      「换了是你,你做得到吗?」他冷冷出声,表情是如之回异的激动气愤。「他们缠著追问哥哥的事,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的成功奥秘。男的问我,有这样的哥哥是不是很拉风,我打网球是不是跟他一样利害?女的问我,作为他的弟弟,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喜欢甚麽类型的女生,可不可以来我家玩,顺便介绍一下。老师对我说,这样不行,哥哥一年级的时候,从来没有得过九十以下的分数。」他瞪著小姬,说:「就像刚才上体育课,女生抱怨她组队的不是哥哥而是我;我失了分,他们嘲笑我,这样会丢了天才不二的脸!」

      小姬不作一声,双手放在琴键上盯著他的歇厮底里,好长一段时间,音乐室只有裕太浊重的呼吸声。良久,她没所谓地偏偏头,说:「我还以为是甚麽不得了的大事,裕太君真是不成熟,难怪别人叫你不二弟。」

      冷不防小姬如此嘲讽,她浑然无事继续敲响琴声,裕太猛地跳起来,眼睛几欲喷出火光。「你也认为哥哥他比较有出息,我只是处处不如人的弟弟?」

      琴声徐徐回盪,下课铃声响起,小姬收起琴谱,盖好稠红的绒布,她的步履如猫般轻柔听不到声音。「你这麽介意,超越他不就行了吗?」她扬起精致的脸,带著一腔骄气,淡淡说:「我不明白你,要是我的话,我会省下生气的时间加倍练习超越他。如果他的背影碍眼,我就走在他前面。发怒於是无补,我以为裕太君是更积极进取的人。事实上,没有人拿你跟不二君做比较,除了你自己。」

      刚才的气势盪然无存,裕太无言以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她直接指出问题的核心,没错老师同学的言行让他困扰,不过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他比不上哥哥,他们之间的差距在拉阔。与其说裕太气恼同学在他身上找不二的影子,不如说他憎恨构成这个情况的背後因素。他有权利发脾气,但空会不甘心无法改变现状。小姬说:「差不多该上下一节课了,裕太君不要迟到,否则别人以为你被刺激到逃学,那才叫丢脸。」

      *

      这次对话以後,小姬和裕太的交集明显减少,该说的她统统说了,以後只能看他自己。何况老师拉拢她加入音乐社,备战逼在眉睫的学界大汇演,练习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届青学惨败於传统贵族名校冰帝手上,今次全社誓言一雪前耻。一来他们诚意拳拳小姬不好意思拒绝,二来大汇演勾起她的回忆,於是答应出演钢琴部份。

      介意的话,超越他不就可以了吗?

      窘恼过後,裕太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如当头棒喝。学期考试放榜,看罢自己不过不失的分数,裕太挤上二年级的榜子,第三名是他的哥哥,第二名写著南翔姬的名字,以一分之微。小姬和不二、菊丸在报告版旁边,他的亲善大使春风满脸,即使只有一分微差,超过就是超过,是我嬴了,不二君。

      如果他的背影碍眼,我就走在他前面。

      後来相熟的学长提起,原来从一年级开始,不二和小姬就彼此紧咬不放。他嬴了一回,下学期她定必扳回来。上体育课跳木马,他的姿势标准,她的姿态优美;他挑战四个的话,她定必加到五。

      绕过青学的网球社,一个个他认识的同学气喘咻咻挥著拍,二、三年级的後备球员绕场跑圈,正选做单打练习。裕太看到他优秀的哥哥,在微风中飘扬著威风凛凛的蓝白外套,河村打出劲道十足的扣杀,不二不急不疾借力回了过去,场边一阵肃静後响起轰然叫声。
      ——不愧是不二学长,如假包换的天才!!

      裕太酸溜溜地啧一声离去。逃避不是办法,拒绝面对徒然让自己更无处容身。他考虑了几天,决心重新锻练自己的网球。为了避开哥哥的名声,裕太报名参加偏远的网球学校开办的课程,苛刻严厉地操练自己,每天不到学校关门不肯回家。回到家已经筋歇力疲,吃完饭洗完澡想倒头睡觉,偏偏功课不能不顾,要是第二天有测验,他还得在电车上争取时间温习。虽然辛苦但是他认为值得,他的球技有显著进步,他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他要凭自己的实力让他的名字跟不二周助同样响亮。然後有天他在归途遇到小姬,当时他捧著物理的笔记。

      「南翔学姊?」

      那天小小的不快已烟消云散,她笑著说,咦?裕太君,这麽晚才回家?他红著脸盖上笔记,反唇相稽学姊还不是一样。小姬迅速打量他的衣著倦容,浅笑探问,刚刚去打网球吗?

      他愣了一愣,犹豫半晌才颔首承认,小姬笑生双靥,说:「好了不起的毅力呢,裕太君,功课上看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裕太搔搔头,说:「这不太好吧,学姊也很忙。」小姬摸出原子笔,扳开裕太的笔记写下电话号码,笔杆敲了敲他的额头,说:「不用担心,我好歹是年级第二名,一年级的功课很快搞定。记住打电话给我,物理是我的拿手科目。」

      裕太纳闷。「学姊有不擅长的科目吗?」上次她的考试总分是四百八十七,跟连续四次蝉联第一名的手冢相差十分。饶是如此,那种成绩是他一生不曾梦想过的可怕分数。虽然哥哥只以一分微差落败,不过拉下面子敲哥哥房门问功课这种没骨气的行为,打死他也做不到。
      小姬笑了笑,耸耸肩不予回答。

      当晚他挑灯奋战,看来看去搞不懂某条方程式,便抱著忐忑的心情拨通笔记上的号码。响了几下,南翔学姊细柔的嗓声穿过大气电波落在他的耳畔,连同详尽的物理学解释。那一晚以後,裕太习惯打电话给小姬问功课。作为回礼,偶然他请她吃蛋糕放题,顺道谈谈网球学校的琐事,消磨一个下午。

      如是者,小姬的外校生男友的真面目,其实是不二裕太。

      虽然差劲,小姬却忍不住猜想,假若绯闻的男主角是不二周助,那个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招架亲卫队的逼供?

      火车穿过隧道,沿路夹岸绿树成荫,市区外风景如画,没有妩媚的樱花飘澪,郁翠的草屏尖著水光的河流还有悠閒的途人落後於急驰的窗後,她支著下颚,脸影如不真实的雾霞印在玻璃上,随时经不起微风吹散。她不禁取笑自己无聊,她要期待那个人说出甚麽话?最多不过在优雅的微笑加添几分错愕,不閒不急地解释南翔跟我纯粹同学的关系。

      纯粹同学的关系啊……
      她真是有够没骨气了。

      「南翔学姊,我们快到了。」回头对上笑意靥靥的裕太,昨天他打电话来,说有事想跟她商量,在车站等。到了车站又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就义不容辞跳进一小时的火车之旅。

      这里跟青春学园不同,虽然没有乡郊的荒芜,却也不是城市的繁闹。下车後他们绕几个弯,大概五分钟的路程後,她看见圣鲁道夫学园耸立於山头之上。小姬搞不清楚状况,好奇地左看右看,裕太蓦地收住脚步,说:「到了,就是这里。」

      「哦?这里?」她满腹疑逗,裕太一脸认真地望著她,说:「南翔学姊,我想转到这间学校,你说好吗?」

      你说好吗?小姬相当错愕,从来没有一次,她如此迅速想起不二。你说好吗?你说好,我就来;你说不好,我再考虑。因为我是这麽相信你,相信你不是为了哥哥接近我,相信你会给我中肯的意见。小姬後悔得很,早知道她一定不来。

      小姬笑得勉强,问:「但是这麽一来,裕太君上学至少要一小时车程,很累人吧?」

      「我想住宿舍。」

      眉宇轻蹙,小姬轻抿薄唇,午後的阳光在她通透的茶眸折射薄薄的光影,她一脸为难。「这件事,不二君知道了没有?」

      「我不打算跟他多费唇舌。」换上倔强叛逆的脸色,他说:「反正我不需要他赞成,我已经受够跟他比较的日子。这里的网球部认可我,跟他无关,纯粹是我的实力。」

      说到底还是面对不了哥哥。兄弟俩的实力差距和别人刺心的閒言閒语,对裕太来说是很沉重的压力。如果他转学到圣鲁道夫更开心,她找不到阻止的理由,然而要她投赞成票是强人所难,教唆别人离开家庭的事,她做不到。

      半晌,她说:「要我怎麽说好,又怎麽说不好呢?」

      语气幽幽,小姬踱步到网球场外,今天网球部出外比赛,只剩下几个一年级生。裕太以为她会赞成,冷不防她有此一问。

      「我会舍不得你,你的家人也会舍不得你,尤其不二君,我想他会很难过。」拾起滚到脚边的球,小姬抛回去。裕太在她提到不二时黑了脸。「当然裕太君无须负责不二君的感受,你想走你的路,也用不著问我好不好。裕太君你是男孩子,这种事,请你自己做决定。」

      她还是老样子,对於不想回应的问题,绕个圈子不肯表明立场。不过裕太有自己的答案,他的一颗心跃跃欲试新环境。青学是不得自由的大囚笼,他背著天才不二的威名,每一步走得很沉重;圣鲁道夫却是全新的天地,他可以在这里发展所长。

      於是跟小姬探访圣鲁道夫後几天,他在餐桌上宣布,圣鲁道夫已经收录了他,他会尽快办妥青学的退校手续,新学期开始後,他就是那里的寄宿插班生。

      为了表示尊重,裕太等爸爸回家才宣布决定。原以为大夥儿肯定吓得不轻,抖出一篮子各式各样的追问,岂料爸爸只是挑起和睦的眼睛,声称你的决定爸爸定必支持;收拾碗筷的妈妈柔气地说这样喔,需要妈妈帮忙的话尽管说,不用害羞;和颜悦色的由美子姐姐取笑他,是不是心上人在圣鲁道夫读书;关键人物不二勾起波澜不动的微笑,呵,寄宿吗?会不会不习惯?

      风驰电掣地厉瞪他一眼,裕太的眼神和口吻是让不二倍感陌生的冰冷。跟你没有关系,谁要你多事?由美子姐姐和爸爸迅速交换眼色,前者摇摇头,後者薄斥,裕太,周助是关心你,不要这样跟哥哥说话。裕太恨恨地啧了声,不二想他的微笑维持到这个地步是极限了,藉口有作业要写,转身上房累倒在床,自眉心扩散的酸涩无奈让他的脑袋轰轰作响。

      考试放榜後是短暂的假期,作为网球部的正选,不二必须出席龙崎老师为正选策划的三天两夜野外训练营。集训後他马不停蹄赶回家,姐姐端著菜,今晚很丰富,她朝他眨眨眼睛,低声告诉他是妈妈的意思,今後裕太很少回家吃饭,所以这顿特别丰盛,算是给他践行。

      不二闻言心头挤痛,爸爸长期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很寂寞,现在她最疼惜的幼子要走,留下她孤苦伶仃地牵肠挂肚。不二觉得是自己的错,要是他有多加注意,要是他没有劝诱裕太升讲青学,要是他有好好权衡利弊……

      他很难过,再好吃的菜肴如同嚼蜡般无味。裕太换好圣鲁道夫的运动服,不到九时就准备出门, 说是约好同学打一场再到宿舍。刚巧不二没来得及换掉青学的正选服,於是兄弟的分歧千百倍放大起来。一个是名不经传的小学校的插班生,一个是在传统网球名校被冠以天才雅号的正选。裕太穿好鞋子,不二忍不住问:「你真的要走吗?」

      态度失去一贯的和谐亲切,深不见底的蓝眸如刃锋锐。不二向来宠爱裕太,裕太不知多少年没见过哥哥动真火。
      他皱住眉头,脸色更显不善。

      裕太知道别人很怕招惹不二,说是摸不清底细的人惹不得,但他不怕。他瞪著不二,挽起新的网球袋——你以为我跟他们一样没种吗?

      「啊,一早决定好了。」
      话罢,摔门离去。

      不二望著那道整晚不再开启过的大门,长廊回盪的声音久久不散,撕开一条条伴随春晚的寒风重重落在他颓然的肩膀上,彻骨的凄冷。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ACT 2《溫柔的她》中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