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背后的故事》褪**华

11、一代歌后鈡湘

　　引子

　　雨夜决绝的出走
　　却是从一个笼子走进了另一个

　　祭奠所有禁忌的爱情

　　1 十字架

　　方若琦拿着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女人，疏着旧时的发髻，眉宇之间，散发的却是四个字：
　　童言无忌。
　　黎湘离导演说出这四个字时，唇边的微笑，至今明晰。

　　钟湘，好遥远的名字。在星海之中，即使曾经像银河般闪烁，也抵不知，这个光年的距离。
　　在方若琦看来，钟湘这片星辰，只是远天，模糊不清的点。
　　还是像王大哥所说的，传记电影，是双刃剑，可以成就一个演员，也可以毁灭一个演员。
　　但是方若琦太需要这样一个跳板了，她不能停滞在此处，顶着“王瑞恩女朋友”这个无比沉重的光环，慢慢走向王大哥潜移默化为她安排好的那条相夫教子的路。

　　她是关不住的鸟，即使王大哥，也不能成为那个笼子。

　　于是，她这个瓶颈状态下的半红不红的艺人，会挑战自己，接下了这样一部传记电影。
　　于是，她这个向来在王瑞恩面前千依百顺的女人，会挑战那个大男人，接下了一部黎湘离的电影。
　　于是，此时此刻，她要暂时忘却自己叫做方若琦，她的名字。
　　是一代歌后钟湘。

　　“其实，你可以去圣心慈善院看看。”童靖阳掂量掂量方若琦孝敬的书，书名是“怎样增进你的人际关系”。

　　“还有，方若琦，我的人际关系已经很好了。”
　　童靖阳把书扔在了方若琦面前，尘土飞扬，“不用你来操心。”

　　方若琦看着他那唇边捉摸不透的微笑。心里不禁一阵悸动。
　　童靖阳，奇怪的男人。方若琦努力摇了摇头，是跟王大哥冷战太久了吗？怎么会对这个异类产生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

　　掏出电话。“王大哥，我是钟湘。”
　　本来已经挂通的手机，啪的关闭，紧接着，是留言信箱。
　　糟糕！若琦咬咬嘴唇，入戏太深，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王大哥那不动声色的外表下细腻的神经，此刻应该被自己这一句彻底挤垮了。
　　黎导走过来，拍了拍若琦的肩膀。
　　“童言无忌，若琦，你领会的很好。”
　　方若琦苦笑。这真是有生以来最艰辛的演出。

　　驱车来到圣心慈善院，看到不大的停车场里，两辆熟悉的车。
　　一辆是袁佩琪的minicooper，黑白相间的小车一如她的娇小精致，方若琦真的没料到，这个看似很骄纵的女孩，是这样一个富有爱心的人，这一点，同时出道又都是大小姐形象的古芊菁真是没的比。
　　另一辆是一辆发着墨绿色光泽的低调的小车。方若琦已经见过几次，却总不见主人。

　　院长亲自迎了过来。“方小姐，欢迎你。”方若琦直奔主题。
　　“院长，慈善院里有没有一个叫做钟湘的……”
　　“钟湘吗？”院长微笑，“她不住在这里，不过和您一样，都是大善人，到现在还一直资助着慈善院——”
　　“那就是有她的联系方式啦？”方若琦高兴得欢呼雀跃。院长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钟湘。叹了一口气，“如果她像你一样，找到好人嫁了，那有多好。”
　　“怎么，钟湘，婚姻生活不幸福吗？”方若琦掏出本子刚要做笔记，院长温柔的止住。“方小姐，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好了。”
　　“那么，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院长摇摇头。
　　“方小姐，钟湘一向低调，她每年都是匿名向慈善院捐献的，通过慈善组织，我想，很难找到她的私人信息。她大概不喜欢别人来打扰她的生活。”

　　方若琦一脸失望。院长把脖子上的十字架摘下来，“方小姐，这条项链是钟湘给我的，希望能给您带来好运。”

　　离开之前，决定还是去探望一下康皓爷爷。这个古怪的老头，总是对自己皮笑肉不笑的，他说，他不喜欢自己一头招摇的红发。他喜欢袁佩琪的绿发。
　　要不是当时有记者在场，她真恨不能一个皮包摔过去。
　　总不能为了讨好一个郁郁寡欢的老大爷，把自己天生丽质的红发给漂绿了吧！
　　古芊菁头发绿，可人家不搭理你！
　　若琦收敛起真性情，摆出淑女脸谱，转过墙角，就是康皓最喜欢没事闲呆着的花坛。

　　转角。
　　果然，康皓又在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袁佩琪的头发。方若琦鸡皮疙瘩都竖起了，这个爷爷，不是恋物癖吧……
　　“不是这种绿，不是这种绿，你的绿颜色太浅，不是那种吸人魂魄的魔沼——”
　　“康爷爷，您说的那种绿色，是童靖阳那种绿色吗？”
　　康皓手抖了一下，继续抚摸，“孩子，孩子。”

　　按耐不住，方若琦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破坏气氛。
　　“若琦，你来了。” 袁佩琪扑上来，抱着方若琦，方若琦像僵尸一样挺立着。就算是和王大哥，也没有过这样的亲密动作。方若琦咧出个微笑。
　　“你们好。”
　　康皓眼神直接降落在方若琦手中拿着的十字架上。“这是……”
　　“这是院长送给我的。”方若琦好不容易挣脱了袁佩琪的拥抱，喘了口气说，“我正在拍一代歌后钟湘，她说这个能带给我好运。”

　　康皓本来颤颤巍巍伸向空中的手凝固了，眸子也散开了。
　　康爷爷……
　　您不是不行了吧……
　　方若琦吞一口口水没说出来。康皓说。“你要拍钟湘？导演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黎湘离导演。”
　　康皓好半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噢，是这样，是这样。
　　“您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了年轻时，做过的一件错事。”

　　话题就此打住，像一切无良的电视剧一样。
　　可是若琦等不到那个下集了。
　　抬腕一看，正是王大哥收工的时间，得赶紧赶过去，男人就像孩子，要好好哄着。
　　冲出慈善院，门口横着那辆墨绿色的车，车尾有个人，扬起一脚，猛地一揣。
　　方若琦跟着心颤了一下。
　　开过 那个 不是童靖阳吗？

　　遇到红灯等车 烦躁
　　方若琦一个转盘左打，回身，童靖阳，如果你不在，那你就死定了，浪费我和王大哥和好的时间！

　　彩虹影业，门口停车。正好看见王大哥款款而出。
　　只不过，胳膊上怎么挂着个古大小姐？
　　方若琦和童靖阳的面目表情同时凝固。
　　还没等方若琦跳下车，童靖阳抢先一步。古芊菁一瞬间的花容失色后，是难以形容的……快乐吗？
　　腹黑男勇擒娇娇女。永恒的剧目。
　　活蹦乱跳的在众人面前上演。
　　为什么男人发飚叫做血性，而女人发飚就叫做歇斯底里呢？看着童靖阳一把把古芊菁捉过来，问也不问的狠狠亲了下去，然后跳舞般的旋转到自己车旁，方若琦的心速不禁加快。
　　太久没和王大哥约会了吗？
　　看着童靖阳吻着古芊菁时不时飘向自己的那抹绿色眼神。
　　方若琦脑中突然飘过的是
　　那句
　　吸人魂魄的魔沼——

　　童靖阳一把拉开车门，把方若琦拉出来，把古芊菁放进去，然后说。
　　“若琦，明天片场还给你！”
　　扬长而去。

　　王瑞恩从后面逼近。“那句若琦，是怎么回事？”
　　方若琦调整好各种表情。
　　回过身，王大哥却是面无表情。方若琦吞了口口水。“同事而已，同事而已。他帮我找钟湘——”
　　…….
　　完了又踩到了雷区
　　晚上 方若琦只能一个人跑到莫叔的餐厅唱唱小曲。熟人见面问一句，怎么这么空闲啊，大明星？方若琦就有的没的回一句，工作需要。
　　但是晓筠总是不留任何情面的跑过来忧心忡忡地说，又被王大哥封杀了？
　　于是
　　唱的歌格外的凄凉。
　　凄凉。
　　凄凉。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个眼神笼罩着自己。唱着唱着，竟能听见呜咽。目光扫射，不是幻觉，台下，一个穿着暗色旗袍的阿姨，泪眼婆娑。

　　一曲完毕。方若琦径直走过去。“阿姨，你——”
　　“我总来听你的歌，最近你不常来了，在忙什么？”
　　方若琦低头喝着果汁。“一部新戏，一代歌后钟湘。”
　　阿姨的表情怪怪的。“我能问问导演是谁吗？”
　　“黎湘离导演。”
　　阿姨的表情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角度伸展开来。似乎舒了一口气，眉却是皱的。
　　“阿姨认识钟湘？”方若琦兴奋得捉住她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很特别，是黑暗中荧荧发光的鬼魅的绿宝石。

　　“算是认识。相信黎导会拍得很好的。”
　　“她现在过得好吗？”方若琦吸取了在慈善院的经验，阿姨愣了一下，“你不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虽然想，但是既然钟湘不想外界知道，那么我也就不追问了。我只是想知道她的故事。”
　　“她本是红极一时的歌后，却跟一个圈外的男人私奔了。两个人婚后生活很不幸福。你说，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方若琦本是想说 女人就是会为了爱情冲动的动物可是临时却又顺着她说
　　“太冲动了，也没问清楚对方的情况就作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阿姨笑了。
　　“她若是有你一半的聪明，也就不会犯下当初的错误了。”

　　他们有一个弱智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在阿姨接下来的叙述中，惟有这一句，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要演一个有个弱智儿子的妈？幸好故事是在钟湘结婚前结束，否则，入戏太深的她，会不会哪天看着王大哥说，怎么办，我们有一个弱智的儿子……

　　阿姨拿出了一条虔诚十字架，方若琦才神游回来。愣住。

　　阿姨您就是钟湘是吗？

　　不经意间遇到了自己
　　简单的就如十字架一横一竖的交错
　　那以后很多年
　　方若琦一直希望

　　从来都没有见到钟湘
　　从来没有

　　2 祖母绿

　　一代歌后钟湘杀青的时候，方若琦穿着祖母绿色的旗袍，一个人站在布景前，哭了好久。
　　因为她知道，在她演过的这段辉煌过后，钟湘，像流星一样飞过。
　　只留下，挣扎着支离破碎的灰烬。
　　握紧了十字架。主啊，你能否让一切重来，让钟湘回到那个还没爱的时候去？
　　童靖阳走上前，拍了拍方若琦的肩。
　　“别碰我。瑞。”

　　童靖阳愣住了。那是他在剧中的角色。
　　“若琦，你入戏太深了。”童靖阳头一次这么温柔。
　　背后传来饭盒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转身。
　　古芊菁敌意的看着方若琦，地上洒落着一个心形的饭盒，上面系着绿色的丝带。凌厉的步子走上前，干净利落的一个耳光。
　　一切在童靖阳微笑之前。

　　方若琦愣住了。童靖阳，竟然笑了。笑得那么大声，一把把古芊菁拥入怀里，两簇绿色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像是生生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水草。

　　怪胎吗？方若琦突然很希望这样被王瑞恩拥抱。
　　王大哥，好久没有和你在一起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也许是白天太专注了，也许是在王瑞恩面前她终于可以放松了,若琦竟然在王瑞恩的新片点映上睡着了。只不过，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方若琦的头轻轻靠在王瑞恩的肩膀上，那画面，让后面重重叠叠的人看到了两个字，幸福。
　　幸福有很多种，可以像童靖阳和古芊菁那样纠缠到至死方休。
　　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靠着沉沉睡去。
　　方若琦可以接受任何一种幸福。
　　可惜 最后的最后
　　一种也没能留下。

　　电话响了，方若琦伸手去拿，王瑞恩却抢先按下了拒接键。半睡半醒的若琦迷迷糊糊的看到，似乎是黎湘离的电话号码。
　　抬头撒娇，黑乎乎的放映厅只看见王瑞恩棱角分明的脸。
　　方若琦决定装一回傻。头从他的肩滑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中。王瑞恩露出不经意的微笑，把若琦紧紧抱在怀中。

　　若琦笑了。以柔克刚，只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真理。她无法像古芊菁那样爱的肆无忌惮，但是她的爱，细水长流，不会少一分真挚。
　　这一刻起，她明白，她选择了王瑞恩，也就选择了平淡。
　　不甘于平淡只能自我毁灭。
　　这就是她方若琦的路。
　　“瑞恩。拍完了一代歌后钟湘，我息影，好不好？”
　　王瑞恩手一松，方若琦整个人滚落在地。

　　后排的人都站了起来。方若琦一脸难堪的看着王瑞恩，王瑞恩竟然也像童靖阳那样莫名其妙的笑了。
　　原来，那种笑，不是童靖阳的专利。她的瑞恩，也会。
　　“看来那个老头子，又一次抢了我的风头，派你这么个小间谍，来我的点映式捣乱。”王瑞恩蹲了下来，全然不顾满场的人和还没有结束的电影。
　　吻住方若琦。
　　那个时候，方若琦才明白，她比钟湘幸福。

　　其实，钟湘也曾是这样的幸福。
　　几乎一模一样的幸福。

　　方若琦回眸荧幕上 古芊菁祖母绿的发正飞扬
　　不知道为什么方若琦总感觉
　　她是一抹深海的水草纠缠着自己直至窒息

　　3 轮回

　　订婚宴上，古芊菁一进门就直奔方若琦。
　　她从来不隐瞒任何感情。也许就是这样，才让无心去经营任何关系的童靖阳放心。
　　“若琦，你要走向女人的坟墓了，只不过，王瑞恩还算是一口好棺木。”
　　古芊菁的话。让若琦的笑凝固在那里。
　　古芊菁，简直就是女版的童靖阳。
　　致命的诱惑，来自毫无掩饰的张扬和毫无保留的率直。
　　“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若琦伸出手，古芊菁却轻轻一瞟，说，“对不起，我没打算和家庭主妇交朋友。”

　　就是这个尴尬时分，黎湘离出乎意料的到来，拯救了方若琦。本应该是长舒一口气，方若琦却看见温文尔雅的王大哥眼底那种洞彻一切的冰冷眼神。
　　黎湘离抢先一步来到若琦面前。
　　“若琦，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黎湘离老迈的手抓紧若琦光滑的手，“湘，这次希望还来得及。”

　　钟湘吗？难道没有出戏的不是只有自己？方若琦讪讪的笑，“导演，我是若琦。”
　　王瑞恩几乎是把若琦打横抱起，强硬的堪比童靖阳。
　　没有丝毫的温柔，没有定点的礼貌。
　　若琦就这样尴尬的被拽开。看着黎湘离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放开我，黎导有话要说。”方若琦挣扎着，也不顾场合，飙高了音量。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不需要他！”
　　王瑞恩把若琦推到阳台上，冷冷的风吹来。只看见他的喉结在一上一下的动。
　　“你怎么知道他会说什么？”
　　声音在颤。
　　“我当然知道，我是他的孙子。”

　　两个人坐在阳台上，头靠在一起，手和手牵着，像是一尊雕塑。
　　“他那时候已经是个功成名就的导演了。而我的爸爸，只是个小小的配音师。他强烈反对我妈妈嫁给爸爸，因为他不能给妈妈荣华富贵。于是，我父母只好私奔。这些年，她一直郁郁寡欢，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每次提到那个男人，总是露出那种惊恐的眼神来，那种眼神，就像是被一个巫师下了诅咒。”
　　若琦紧紧握住瑞恩的手。
　　“你的爸爸呢？他有没有给过你妈妈幸福？”
　　“我不知道，爸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妈妈从没笑过。就是因为那个男人。”
　　“瑞恩，你有没有想过，错的不是黎导演，而是你爸爸呢？既然他不能给你妈妈幸福，为什么还要带她私奔呢？喜欢一个人，不是就该为了她着想，就算远远看着，只要她能幸福，就够了。”
　　若琦浅浅的话 却字字珠玑
　　王瑞恩痛苦的抱住头。

　　“黎导演，不，我也应该跟着叫一声爷爷。”方若琦甜甜的笑着。黎湘离颤抖了一下，说，“孩子，瑞恩告诉你了？”

　　“嗯。”若琦说，“您放心，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我会好好劝劝他的。他毕竟是你的孙子。”
　　黎湘离猝不及防的说

　　我多希望他不是

　　方若琦端起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若琦，你必须离开他。”
　　“为什么？”方若琦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我不是你女儿，瑞恩也不是他爸爸，他能给我幸福。我也能给他。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孩子，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怕你配不上瑞恩，而是——”
　　“我们相爱，爷爷，我不明白还有什么阻碍——”

　　“我的女儿就是钟湘。”

　　咖啡杯，落地。一地芳香的残碎。
　　“她离开我，我改名叫了，黎-湘-离——纪念我离开的女儿——”
　　“你在开玩笑吧！”方若琦笑得很虚弱。“王大哥——他才不是弱智——这真是太好笑了，爷爷，你——”
　　黎湘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瑞恩不像他哥哥一样病发。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的病会不会穿到下一代身上去，我——”
　　黎湘离的话被方若琦的哈哈大笑给打断了。
　　“爷爷，这不是什么整人节目吧！”

　　黎湘离看着方若琦，语重心长地说。“你下次跟瑞恩回家，看看他妈妈，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我在有生之年只想为女儿拍一部回忆录，一代歌后钟湘，没想到，了却了这桩心事，还有你这桩心事，我以为，湘儿见了你，会跟你说明白的，但是，看来，她自己仍瞒在鼓里。”

　　“爷爷，我全糊涂了。我——”
　　“这都是我的糊涂帐。我的女儿黎湘，从小就有唱歌的天分，可是我太忙，根本顾不上管她。这个丫头瞒着我，以艺名钟湘，在演艺圈发展。你知道，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我整天在国外拍片，也没时间看电视看报纸，根本不知道，在国内越来越红的歌后钟湘，就是我的湘儿，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把我领到她的演唱会去，还当众宣布，要和一个叫做王瑞的配音师结婚。”

　　方若琦打断他。“爷爷，你不该阻碍他们，他们是那么相爱。”
　　“我只恨我没能在湘儿出走前告诉她。”黎湘离老泪纵横，“我反对她和那个王瑞在一起，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因为，他是我的私生子，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钟湘那眼底的忧郁，以及那一句，我们的儿子，是个智障儿。醍醐灌顶的回响。

　　“我早知道他们在一起会有这样的不幸，但是我没能在湘儿出走前说出来，都是我的错。看来，湘儿到了现在，也不知道真相，瑞恩，他也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当年红极一时的钟湘，当然，也不会知道，他随时可能发病。”黎湘离痛苦的皱眉。“如果他知道了，他就一定不会和你结婚，一定不会。但是他会很受伤，会像当年的湘儿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他发现真相前，离开他，好不好，离开他吧，孩子，免得以后痛苦。”

　　方若琦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看见地面上咖啡的痕迹，
　　完美的圆。
　　似乎是一个轮回。

　　4 极致

　　爱的极致是长久还是毁灭？
　　方若琦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一口一口的凉风侵蚀着自己
　　王大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这么爱你，所以决定，要放手，要放手。
　　我走了的话，你就不会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发现自己的身世而为了连累了我而自责
　　我走了的话，你也不会爱上别人，因此，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的过去
　　我走了的话。你活在对我的爱与恨的真空中。
　　那时我可以做的唯一的保护。

　　于是留下了信，说，王大哥，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我去了欧洲，我会开始新的生活。
　　还记得我说过吗？爱一个人，只求他会快乐，远远的看着，也是幸福的。
　　所以也请你一定要幸福。

　　离开的那天正下雨。
　　于是我与钟湘重合在了一起。
　　只不过她是从一个爱的欺骗的笼子
　　飞去另一个爱的禁忌的笼子

　　而我是飞向了往生的幸福。
　　请记住我爱你尽管你是爱的禁忌的产物
　　请记住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没有禁忌

　　方若琦走了。王瑞恩宿醉。
　　童靖阳把他扶上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开的还是来不及还给若琦的车。
　　王瑞恩却知道，尽管已经醉倒看不清也听不清
　　后坐的地毯上有一个失落的十字架
　　藏在黯淡的角落没有光泽
　　“妈妈……若琦……”
　　童靖阳拿出电话，拨通了她的号码。

　　“喂，女人，我要送一个醉猫回家，你一个人看电影吧。”
　　童靖阳眉头蹙紧。“喂，不要那么大声，王瑞恩都醉到直管若琦叫妈妈的份上了，你还想不想和他合作了？我这都是为了你，不知好歹的女人！”
　　急刹车——
　　常常的刹车痕迹——

　　童靖阳头重重的撞向车窗，王瑞恩被猛地摔在车的地板上，十字架，嵌进肉里，血顺着那一横一竖流淌着——
　　若琦 若琦

　　“医生！童靖阳怎么样了？”古芊菁披头散发的跑过来，也不顾四周的记者一顿疯狂的拍摄。
　　“童先生出了车祸，目前还在抢救。一起的王瑞恩先生也受了轻伤，但是——”
　　“我管它什么王瑞恩，我的童靖阳他到底能不能救活！”
　　祖母绿的头发像深海的火焰。
　　“大出血！”
　　推门而出，一个小护士满身是血。“他的血型是特别稀少的Rh阴性”

　　古芊菁愣住了，小护士大声喊，“这里有Rh阴性吗？有人是这种血型吗？”
　　古芊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就是这时，康皓在袁佩琦的搀扶下，颤颤悠悠的跑过来。“医生，我是！”
　　古芊菁眼角瞟了一眼他。
　　这就是童靖阳风雨无阻去看望的那个老大爷？
　　几乎是不证自明的答案。“我是他的父亲。”

　　康皓被拉去验血了。古芊菁冷静的站在那里，身边镁光灯不断闪烁，一片嘈杂之声。
　　一个常年住在慈善院的六旬老人
　　是大明星童靖阳的爸爸？
　　不知到底是哪方神明作怪，光怪陆离的演艺圈，似乎从来不缺少八卦。
　　古芊菁露出受伤的表情

　　死男人你居然有事瞒着我
　　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就一口一口咬遍你的全身
　　让你遍体鳞伤每一处都带着我的血液

　　灯灭了
　　康皓低着头走出来

　　古芊菁僵硬了 靖阳呢？他不会就这么……
　　唯独不敢说出一个死字。
　　“我不是Rh阴性，靖阳他是随了他妈妈。”
　　古芊菁长长舒了口气。
　　“抽我的血。我也是Rh阴性。”

　　康皓长长久久的看着她。“你——”
　　小护士却一把捉过她“你怎么不早说，快进来！”
　　古芊菁撒了个慌。

　　“我怕疼。”

　　看着自己的血液流淌进他的身体，那种合二为一的感觉，让她想要流泪。
　　他沉沉的睡着。
　　是自己救活了他。

　　我救活了你靖阳
　　我早就知道

　　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5 出轨

　　“你就是晚秋吗？”
　　他虽然已经是个快要四十的男人，但是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不禁心跳。
　　那种葱葱郁郁的绿色，一如魔爪，第一时间俘获了他。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赞助人，康皓。这是我的未婚妻，也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她叫作晚秋。”
　　介绍的人是个新晋的小导演 他叫岳行空

　　这是康皓和晚秋的第一面。
　　那时候，收音机里正放着钟湘的一首“一见钟情”。

　　康皓觉得，钟湘的歌声，唱的，就是自己。
　　于是，那一年，刚刚投身演艺界的康皓，把资本都压在了这两个女人身上。
　　就是这两个女人，让他血本无归。

　　钟湘，就在这之后，不到半年，突然结婚，退出了演艺圈，消失的，无影无踪。
　　晚秋，在这一年，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的名字叫做靖阳，随了母姓。

　　童靖阳。

　　在古芊菁模糊的记忆中，爸爸从来没对妈妈笑过。似乎除了结婚戒指能证明他们是一对夫妻，就再没有什么别的证据。

　　她知道她遗传了妈妈的祖母绿的眼睛，祖母绿的头发，那种向上爬张扬的性格，还有，奇怪的血型。

　　妈妈自杀的时候，医生曾说过，自己的血型和妈妈的相符。
　　她以为可以救活妈妈。

　　但是妈妈不见了在那个晚秋的清晨
　　回到她的世界去了
　　爸爸说妈妈这个太过世俗的女人把人世间所有的情仇都体验了一遍
　　于是她便走了

　　后来古芊菁才明白
　　这句话等同于 妈妈死了
　　教会她的 就是童靖阳。

　　葬礼上，他那深邃的绿色眸子和绿色的头发
　　似乎与自己是一对与生俱来的纠缠。

　　什么天地什么阴阳
　　其实只不过是她古芊菁和他童靖阳

　　“你妈死了，所以你可以哭！”童靖阳说。
　　“那你妈妈呢？”古芊菁忍住泪。
　　“我根本就没有妈妈，我没有哭的权力。”

　　回想到这句话，古芊菁笑了。
　　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岁？
　　就已经喜欢耍酷了。为了配合他，于是自己开始骄纵起来。
　　童靖阳，从第一天开始，你就是本小姐我的。
　　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血液都是我的。
　　你的命是我的。
　　所以没有我批准你就不许死。

　　飞车。
　　古芊菁一句话也没有。
　　在悬崖边停住
　　“喂女人你是不是该说句话？”童靖阳头上还裹着一层层的纱布。
　　“譬如说？”
　　“譬如说你身体还没好，是不是该好好休息？或是，靖阳，飞车会把纱布吹飞的——”
　　古芊菁莞尔。
　　童靖阳看着 忍不住凑上去轻轻一啄
　　更胜过以往无数次的纠缠。

　　日落了大海
　　两人人坐在车里，手牵着，闭目养神。
　　“靖阳，我要是嫁给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我会勾引你，叫你一次又一次的出轨。”
　　手又紧了紧。
　　“我不是个好女人，从来都不是，我不在乎出轨，我就愿意被你勾引，我就愿意出轨。”古芊菁嘴边扬起美丽的弧度。
　　“我也不是个好男人。这一点，可能也是遗传我们的娘——”
　　古芊菁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
　　没有动，没有反驳。
　　“我们就是彼此，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在一起，就像跟随自己的影子，看不见，一直都在。所以男人，别怕，这一回，女人批准了。”

　　“我从来不怕。”童靖阳低头吻住她。“只怕不能爱你。”
　　“爱吧。”
　　古芊菁搂住他的脖子。
　　转动钥匙
　　踩住油门

　　车冲破栅栏飞出的那刻
　　禁忌化为虚有
　　我们不渴望涅磐重生
　　只希望拥抱着堕入地狱

　　6 葬礼

　　两个葬礼选择在同一天举行。
　　这一天
　　又是下雨

　　黎湘离的葬礼上 人来人往
　　王瑞恩站在门外好久
　　始终还是没有进去

　　把小盒子放在签到处
　　转身打了电话

　　“妈，你要送的东西交给外公了。”
　　电话那边长长久久的一声哽咽。
　　“你看了吗？”
　　“我没看。”
　　“有一天，你找到了若琦，一定要带她来看，好吗？答应我。”

　　好的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瑞恩放下电话

　　可是若琦
　　你在哪里？

　　王瑞恩走远了方若琦才出现
　　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明白
　　禁忌的爱
　　要么是年复一年生的煎熬
　　要么是流星一瞬死的壮烈

　　她为自己选择了前者
　　而童靖阳和古芊菁无疑选择了后者
　　究竟哪个对
　　没人说的清楚

　　“这是王瑞恩先生留下来的？”方若琦走近签到台，礼仪小姐说，“他的母亲特别嘱咐，要放在坟前，等着您亲自取走。”
　　方若琦一笑。
　　“我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来了，麻烦您现在就给我吧。”
　　打开盒子，却不是十字架，而是祖母绿的戒指。
　　在黑色绒布的小盒子里闪闪发光
　　吸人心智的魔沼
　　召唤着人们以自己生命的祭品 冲破这世俗的樊篱

　　一封信。
　　不用打开。方若琦就猜到了，钟湘会写些什么。

　　你不用担心了。
　　瑞恩将带着爱着我的心就此一声这算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而我
　　也会这样守望他一生一世
　　虽然我们不能像童靖阳和古芊菁那样壮烈的永恒
　　可是
　　我们平淡的爱着的每一天都会爱着彼此
　　永不改变
　　永不改变

　　7 尾声

　　童靖阳和古芊菁的墓碑就在悬崖边上。
　　这一对爱的至死方休的恋人在墓碑上 也不忘写着
　　死去的兄妹和恋人

　　如此喧嚣的爱
　　她嫉妒
　　但是她知道她选择了王瑞恩就选择了平淡

　　这个时候 他们一定已经变成深海的水草
　　纠缠在一处再不分开
　　就让我这卑微的禁忌的爱
　　也奔向你们自由的圣地吧

　　盒子慢慢沉入了海底祖母绿的光辉
　　像是谁的眼泪

　　信纸慢慢展开
　　字迹渲染开来

　　瑞恩若琦
　　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钟湘的故事
　　那一天就在面向大海的悬崖边
　　一代歌喉钟湘
　　抱着她的孩子
　　和她一直爱着的哥哥
　　奔向了他们要的幸福

　　请原谅我一直顶替着她的生活
　　我拿了她的钥匙
　　看了她的日记
　　住进了她的家

　　我还是按时以她的名义捐钱给慈善院
　　我还是会代替她去看每一部黎湘离的电影
　　请原谅我
　　因为我刚从自己支离破碎的生活中摆脱出来
　　因为我
　　那时正怀着你瑞恩
　　那是说
　　钟湘和王瑞的恩我永远不会忘

　　如果 有机会你们会见到我的亲身骨肉
　　请把我这一枚戒指交给他们
　　让他们知道
　　妈妈一直都在爱着他们
　　一直都在

　　童晚秋 字

　　字看不见了
　　盒子沉了下去
　　祖母绿的戒指缠绕在深海的水草中
　　反射着凄厉的冷光

　　岸上 若琦走远了
　　决绝的出走
　　在还是下着雨的时候

　　从一个笼子走进另一个笼子

　　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