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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王师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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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慎自然是言语上讨不了便宜,武力上也无法将霍无恤驱逐出城。
但他坚壁清野,死守城池,借着燕地苦寒冬日极冷,在城墙外泼水,滴水成冰,等于在墙外刷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滑不溜手,攀爬将士也登城不能。
霍无恤一时奈何不了他,又恐在燕国腹地停留太长,真为燕人所包围,兼如今实在天寒地冻,更担忧王都中谢涵的安全,当机立断撤军。
二月二日,龙抬头,霍无恤率大军凯旋,谢涵带文武百官开城门迎接。
霍无恤遥遥见状,纵马疾驰,到距离三丈远时,翻身下马,抱着头盔疾步而来,单手抱住谢涵,“王上,我回来了!”
浓烈的金属与战火的味道,谢涵僵了一下,随后回抱,伸手拍了下他肩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一定这样说过很多次。
谢涵忽然想。
霍无恤很快松开怀抱,使一切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臣失礼,王上恕罪。”
随后单膝跪下,“拜见王上,臣幸不辱命。”
谢涵携着霍无恤入宫,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无恤带回来多少兵马。”
他眼瞅着对方带回来的兵马根本不对,不是带出去三军?
也就是三万七千五百人,怎么带回来好像不止,打仗不能把兵越打越多罢?
霍无恤:“四万九千五百二十一人。”
谢涵:“......兵从何来?”
霍无恤沉吟片刻,“臣若说自己会撒豆成兵,王上信吗?”
谢涵:“......”他瘫着一张脸看人。
看了一会儿撇开头,这个男人怎么出去半年好像又英俊了一点。
霍无恤:“是那些叛军,有些家破人亡无处可去,臣挑了拳脚好的收编入伍,功夫差的送去温留修水利。”
谢涵沉默片刻,往后一靠,闭目长叹道:“也就是说有至少四五万的百姓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寡人失德,寡人有罪。”
“天灾人祸,王上都很及时地处理了。”霍无恤绕到他身后,替他揉按太阳穴,“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王上不正在一步步解决这些?终有一日能海晏清和,再无此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宋公主在从温留前往扶突的路上,为流民侵扰,臣也一起送过来了。”
宋公主,那不是他的后/宫?
谢涵睁开眼睛,回头看了眼身后人,又开始怀疑:这人真的喜欢自己?这都能毫无芥蒂的带回来?
其实系统说的是真的,他们就是好哥们儿而已?
谢涵陷入思考,不一会儿,对方问,“王上中午想吃什么?”
谢涵下意识答:“荷叶鸭、糖醋里脊、肉汁萝卜、油焖冬笋、熘鲜蘑。”
等谢涵反应回来时,他面前已经摆着一小桌的菜,做菜者拍拍手坐他对面,还说:“生疏了,王上莫要嫌弃。”
“......”谢涵夹了一片荷叶鸭,这荷叶是盛夏采摘下,藏在地窖保鲜的,鲜香保存得很好。
荷叶的清香,鸭肉的滑嫩,互相交织,甜美鲜滑,谢涵眼睛一亮,“你还会......”做菜?他笑了一下,改口道:“你做菜真好吃。”
霍无恤莞尔,“王上嘴挑,在宫里有庖厨能满足您,在外却宁可少吃不吃瘦一圈,臣只好练就厨艺了。”
——他在解释。
谢涵心中一凛。
不是他的错觉,霍无恤可能是知道他不记得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
只因为那句“霍卿”?
还是他的失忆,本来就有他的参与?
谢涵瞥了他一眼,偷偷让宫人换了名为神仙醉的烈酒,据说一杯下去,神仙也倒。
他邀人喝酒,不想对方酒量极好,几杯下去,才醺醺然。
他凑过去小声问,“对了,你知道应卿么,他左手少了一根食指,是怎么回事?”
霍无恤解答道:“应兄被朝阳夫人掳去做男宠时,看到还是齐王孙的王上,认为王上非富即贵,也许能带他逃出生天,于是试探王上。只是出言不逊,还害王上肩上伤口崩裂。
王上不知应兄真实目的,只当他挑衅你,要求朝阳夫人立刻处死应兄,朝阳夫人很是宝贝应兄,最后割下应兄一指请王上宽恕。”
谢涵:“......”
还好他没有真的问应小怜。
霍无恤说完,昏沉的头脑慢一拍觉出不对。
四目相对——
谢涵的眼里满是探究。
是啊,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奇怪谢涵怎么连自己做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怎会详细解释?
霍无恤张了张嘴,“王上疑我?”
怎么质问起他来了?
谢涵见他冷峻的脸上有委屈神伤之色,竟陡觉心虚,“倒也不是寡人疑惑你......是你着实有些可疑唔——”
霍无恤凑过来,与他额头相贴,抱着他脑袋,“王上莫怕,臣会永远在您身边。你别怕,霍无恤会永远帮谢涵的。”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谢涵只觉心头好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结果对方就给他说这个——
“没事的,烧坏脑子没事的,你别怕。”
合着他谢涵在你眼里就是个烧坏脑子的谢涵。
谢涵给气笑了,抄起一壶茶,就给人兜头浇了下去。
大比兜,
透心凉。
霍无恤睁大眼睛,半晌,慢吞吞抹了把脸,“王上能当臣什么也没说过么?”
谢涵微微一笑,“不能。”
霍无恤:“......”
他转而发问,“王上现在是几岁的记忆。您不认识臣,那就是十五岁以前,您和臣初遇您时无甚差别,那是十五、十四、十三?”
“王上老毛病了,高热时会失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如此紧张?”
谢涵:!
他怎么连自己发高烧时,记忆会停留在某一个时间点都知道?
唉——
谢涵偏开头。
再次唾弃八年后的自己色令智昏,怎么这种弱点也能授之与人?
霍无恤观察着谢涵神情,不禁失笑。
谢涵眯眼,“你笑什么?”
“臣笑自己三生有幸,得王上如此信任。”霍无恤眼角微弯,“为王者,喜怒不形于色,可王上现在却神情多变,这岂非对臣的信任?”
谢涵一怔,缓缓收拢起外放的情绪,“你何时知道寡人失忆的?”
霍无恤沉默片刻。
谢涵已经自己接上来了,“芦苇荡边,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王上目光如炬、洞若观火、明察秋毫。”霍无恤赞叹不已。
谢涵:“......”
怎么他身边的,一个个都喜欢拍马屁?
佞臣!
谢涵盯他。
霍无恤缓缓回忆道:“王上何曾唤过臣‘霍卿’?也很久没用戒备的眼神看过臣。
臣一开始以为,王上在芦苇荡中久了,着凉发热,才导致的失忆。
可夜间用了药,第二天退烧后,您还是这样......”
谢涵:“所以你就认为寡人烧坏了脑子?”
霍无恤义正词严,“返老还童,世人共愿,唯王上得天庇佑,方能重回少年时。”
谢涵冷笑一声。
霍无恤狗头一缩,眨眨眼,“王上——”
谢涵:“.....”
他揉了揉眉心,该死——这神情真让人想为所欲为。
他没揉两下,霍无恤已经上手替他揉按起来,“王上莫忧,臣翻遍医书古籍,这世上并非没有失忆之症,或为头部受创,或为情志刺激,还有饮酒过量、高热惊厥......
或用药,或针灸,或情感疗法、有些故地重游等等,不是没有治愈的案例。
咱们去找神医党阙,臣无法解决王上的病症,神医见多识广 ,一定可以的。
退一万步,哪怕您真的再不记得,臣可以当您的记忆库,臣会永远陪在您身边.....”
他手指温热,指法娴熟,声音低柔,娓娓道来,放松了谢涵时刻紧绷的心神。
谢涵鬼使神差道:“可寡人怎么知道你可不可信?”
霍无恤五指一顿。
谢涵扶额,暗道自己昏头,这种话怎么能直接问出来。
“王上不需要相信臣,臣会自己取信于王上。”
片刻的僵滞后,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随后一声轻笑,“王上曾经也不相信臣,无非重来一次,臣熟悉得很。臣永远不会隐瞒王上,永远不会欺骗王上。”
案上还摆着雕花酒盏,谢涵瞧着上面纹路,风马牛不相及道:“你喝多少会醉?”
室内鸦雀无声,刚刚还郑重款款的人煞时息声。
谢涵哼笑一声,“永远不会隐瞒寡人,永远不会欺骗寡人?”
“一坛罢......”霍无恤瞧着已经空荡荡的酒壶,小心翼翼发问,“王上不会再让人拿几壶上来罢?”
“寡人怎会如此?”谢涵讶然,“寡人只是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