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告别相识》苏拾叁

6、第六章 我偏要掰一个曲直

　　放学前最后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进教室。“先默写下昨天重点讲过的单词语法。”同学都自觉地把头埋的很低。这位人称李莫愁的李老师，气势太过强大，大龄剩女，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对学生未免过于严苛。“杨越、钱凤、廖辰，你们来……，快点一节课就40分钟，还要全班等你们吗？”

　　钱凤、杨越麻溜的上了讲台拿了粉笔，在黑板前站好，廖辰依旧不急不慢的上了台，靠右边站好。慕乐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嘲笑“等下有出丑的时候了，还讲究什么台风。“

　　慕乐留意着廖辰的默写部分，居然没拼写错误，且版面整洁，字体还意外的漂亮。慕乐只知道廖辰的综合成绩排到中下，没想到他的英语还是很可以的。钱凤字体虽丑的也没有错误。中间的杨越简直一塌糊涂。李老师自然是一番对比点评，杨越头压的低低的。

　　”来位同学读一下这段文章，虽然高考没有口语，但你们中多的是要考雅思托福出国的，口语还是必须要练的，哪位同学自愿，不要每次都是梦薇同学？“

　　”老师还是挑位口语生疏的吧，语言还是要尝试大声说出来。”林梦薇同学看似很贴心的提醒。

　　“让钱凤试试吧，没怎么听她读过”。刘敏慧应和的倒是及时。

　　“那就钱凤同学，给大家读这段。”李老师看向钱凤。

　　钱凤畏缩缩站起来，拿起卷子。”啊爱沐，康帆扥特，在特，there ，喂哟，奶我，be，a，day…………“从蹦出第一个单词，班里就有捂嘴笑声夹杂着窃窃私语。这生硬还夹杂方言语调的发音连慕乐都听不下去，她看着亲自导演这场戏的两位在那笑得欢畅。钱凤声音开始发抖，越来越小，她不安地手指攥卷子的。英语老师皱着眉的脸色很不好看。钱凤停下了，慕乐听到攥卷子的声音还有眼泪滴在卷子上的啪啪声。

　　“老师，我来吧，钱凤之前的初中学校不重视口语，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她很用功的，肯定能提高的。”秦朗主动站起来，语气温和。

　　“你先坐下吧，“英语老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对钱凤说，然后看向秦朗，“你继续吧……”

　　秦朗声音干净阳光，美式英语很流利。“I'm pretty confident that there will never be a day when all the world is in agreement about the best human diet ……”

　　放学值日慕乐和钱凤一组，还有3个男生秦朗、廖辰和陈浩，另一个女生刘敏慧借口溜掉了。慕乐看她和秦朗请假的气势，没看出半分虚弱的样子。看她那体格，真生理期怕也影响不了她。可她就和秦朗说了句不舒服，把包一拎理直气壮地走了。

　　慕乐进二班的时候，班里已经排好了值日。她给秦朗说，自己个头小，就拜托他安排在自己组，有个照顾。秦朗开玩笑说这不难，条件是把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做一份详解给他，慕乐爽快的答应了，并且暗自高兴好久，突然发现学习能力强是个很大优势，她自然是要充分利用。但也要适度表现，她并不想因为成绩太好再回到少年班，文科成绩就有很大平衡空间。

　　钱凤去洗手间了，怕是得哭上一会了，慕乐想着今天钱凤出糗的事，一边顺着走廊擦着窗户，气很不顺，玻璃擦的呲呲响。不小心一脚踩到到另一边的廖辰。他从鼻子“诶！”了一声，像是被冒犯了一样，光速收回脚，那语气、表情、动作透漏出极度的不耐烦。

　　“对不起啊……”慕乐抱歉的说。

　　他低头擦了擦鞋子，给了慕乐不屑的一眼，掉头进了教室，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回慕乐。

　　”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慕乐压着怒火。

　　”廖辰我今天去看外婆，顺路咱俩一起回吧。“秦朗和陈浩倒完垃圾回来，他放着垃圾桶冲廖辰喊到。

　　他从书包拿出东西丢给走过来的秦朗，然后把包背上。等秦朗拆开擦手，慕乐才看见，那是湿纸巾。

　　“不仅自大还是个洁癖狂。“慕乐心里怨念到。

　　”你们先走吧，钱凤去洗手间了，我等等她。”慕乐对秦朗柔和的说。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秦朗面前，她会不自觉的扮演一个他喜欢的温和可爱的小妹妹，但她又不愿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妹妹。

　　“好，记得锁好教室前后门，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秦朗冲她拜拜手。

　　“明天见。“慕乐冲秦朗挥了挥手。

　　“小美女，明天见。”爱瞎贫的陈浩凑上来，拍了一下慕乐小手，像个兔子似地窜出门去。

　　只有那个廖辰招呼都没打，并肩和秦朗消失了。

　　”这样的人是怎么会有朋友的？“慕乐趴在教室护栏上探着身子往外，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你看什么呢……“钱凤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出个头，声音沙哑，刚洗了脸，一看就是哭过了。

　　”想知道吗？那告诉我，她栽赃你偷东西，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就这样一次次的受人欺负……“。慕乐看了她笑嘻嘻道。

　　钱凤无语转身进了教室，锁了门。”别忘了你的书包。”伸手递给慕乐“还是谢谢你等我”。

　　“你是不是有把柄在林梦薇手上。“慕乐对自己想要搞清楚的事，总是有一股执拗。

　　钱凤抽着鼻涕，翻了她一个白眼。“我们刚见第一天也不熟悉，你怎么一直相信我。“

　　”你太情绪化，智商又有限，性子又弱，动不动就哭的一塌糊涂，人格太单一。偷鸡摸狗的事，没个阴郁人格，一般是做不出来的。"慕乐慢条斯理地分析。

　　“…………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钱凤有点委屈。

　　”描述客观事实，没有褒贬。”慕乐真诚脸。

　　“………………”钱凤一时无语。

　　两个人一路安静地走到学校门口。“再陪我走走吧……”钱凤说。

　　“好。“慕乐对现在的家本就没有眷恋，看到钱凤这哭丧的脸，也不忍心拒绝她。

　　”我家在陕西小县城，老家就是农村，以前日子过得很苦，爸爸跑到山西靠挖煤矿挣了点小钱，就吵着要和妈妈家里闹离婚，奶奶快气到卧床不起，家里鸡飞狗跳。“两个人并排不紧不慢地走着，钱凤踢了脚下一个小石子，缓缓地开口讲述，眼神焦点并不在路上，似乎沉入那段一团糟生活的回忆中。”当初妈妈也是死活不同意，他就不回家，在外面早就有女人还有个私生子，后来妈妈无奈还是同意了。爸爸说能送我上大城市读书，妈妈就同意让我跟了爸爸，因为那个女人的意思，他把新家搬到这里，他也不常在家。那个女人很宠她儿子，待我并不好，亲爹对我都不怎么待见，何况一个外人。“钱凤苦笑了一下，转过身看向慕乐。”到了大城市，总觉的得会有很多机会等着我。如果安安稳稳毕业，考个好的大学，挣大钱，那个家我就再也不回了，这样就可以照顾妈妈和姥姥。可姥姥没等到我孝顺她，人就没了，妈妈说人是突然没的，没有痛苦……“钱凤眼泪开始打转。”妈妈一个人在老家，心里没了着落，就一个人来了这里，大字不识几个，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钱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带着哭腔：“如果我在学校惹了事，他们也不会出面，只会怪我多事，谁能护着我？"

　　“所以……你怕了？”慕乐直楞地盯着钱凤。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钱凤似乎被人戳到极力掩饰的屈辱，怒气而出：”没错，我就是怕，特别怕，我怕爸爸会抛弃我们，怕我读不了书，怕我没能力照顾老妈，我怕穷，特别怕，怕大冷的冬天趴在冰冷的井沿手洗衣服，手满是冻疮，笔都握不住，怕几块鸡腿奶奶妈妈舍不得吃让来让去的寒酸，窘迫，那种穷酸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真的过够了……“不知是天气渐冷，还是钱凤太过激动嘴巴和身体一起哆嗦。”我能靠谁，能指望谁，难道靠大字不识几个，还要我帮着租房安顿的老妈吗？林梦薇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家人，有后台，有关系，多的是护着她的人，我只有我自己，我拿什么争，怎么争？”阴冷的风把钱凤的刘海吹的乱八七糟，几根都含在嘴角，她也没有留意。本带着怒气，越说越觉得委屈、不甘，声音嘶哑着带着哭腔，把心中的压抑的怨念一股脑宣泄出来。受尽生活屈辱的人，却也茫茫然不知该埋怨谁。

　　慕乐自小家庭优渥，也从没感受过偏僻农村的基层生活，无法理解真正的穷途末路，并不知“所谓风度翩翩，不过是钱包满满”。对钱凤装鸵鸟解决问题的方式更是不会苟同。“怎么解决问题的思路，首先想到的就是关系、后门。“慕乐默默听完，心里虽这样想着，但看到眼前泪眼婆娑的钱凤，也不忍嘲弄她。钱凤鹅蛋脸，深眼窝，双眼皮，眉目还算清秀，人总是腼腆拘着，眼神虽有几分灵气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只能看到不知所措的楞傻。可能是因为爱哭的原因，总带有几分软弱可欺的模样。慕乐深深叹了口气，递给她纸巾，心里开始另一番盘算。

　　半个月后……

　　第二节课下课是广播体操，同学们都下楼去了，慕乐在洗手间算到教室应该走空了，猫着身子溜进教室，她从兜里伸出带塑胶手套的双手，手上掏出一封信，偷偷走到林梦薇的座位上，拿起她桌上的课本，把信遮盖在下面。做完这一切把手套一脱塞进校服兜里，做贼心虚，当她弓着小身板急匆匆脚步走的飞快，刚出教室后门头撞上了人的胸膛。

　　“不去做广播体操，你在这干什么？”慕乐抬头眼神撞上廖辰那张冷漠面。

　　“这不是就要过去吗？”慕乐不安地想这家伙到底看见没。“你不也没过去吗？”慕乐倒打一耙，慕乐知道因为成绩的问题下课时班主任叫他去了趟办公室，从他来的方向，大概是刚挨了一顿批。

　　”现在还不下去吗？“廖辰盯着她微挑了下眉。

　　”哦，这就走……“慕乐转身快步往楼梯口走去，身后廖辰踏着一副不急不淡地脚步声跟上。